从和庆出发的火车，一路北上，来到了京都。
这是高志明和红姐第二次来京都，第一次来的时候两人怀着做正当生意的念头，可惜被现实狠狠打了一巴掌，于是转身又跳进了捞偏门的行当里。
小虎是第一次来，京都比恭城繁华不少，平整的街道，宽阔的马路，富丽的商场以及人来人往的人群，这一切对于小虎而言都是新鲜的。
高志明和红姐在京都积水潭医院找了个酒店，然后托了关系挂了一个骨科专家号。
给小虎的手做了个全面检查后，骨科主任告诉高志明和红姐，说小虎的断指愈合得很好，不影响正常生活。
不过如果想要美观一点的话，定做个假手指安上就好了，并且热心的给他们推荐了直冀的一家厂子，说是做医疗器械的，叫直冀康达医疗器械厂，他们家生产的仿肢质量还不错。
高志明想着直冀离京都也不远，干脆亲自过去一趟，带着小虎来现场量尺寸和定做，免得不合适。
周五的时候高志明给他们的市场部打了个电话，约好了周一过来量尺寸，周末带着小虎在京都的各大景区转了一圈。
周一下午，高志明和红姐带着小虎来到了直冀康达医疗器械厂，没想到来的时候不赶巧，正好遇上了工人闹事。
高志明从来没有想到，有一天会在大城市看到这么大规模的械斗。
记得上一次看到几百人打架的场面，还是在高志明十来岁的时候，那会儿是因为老家相邻两个村子的乡亲们为了争水打起来。
而此刻，高志明面前正有两三百个穿着制服的工人拿着撬棍和木棍，像潮水一样撞击着直冀康达医疗器械厂的大门，前面的工人们撞击着大门，后面的工人拉着横幅在门口大喊。
“还我工资！”
“反对贱卖国有资产，打倒黑心厂长！”
眼看工人们就要冲破大门，两队拿着电棍的保安从工厂两侧悄无声息地绕到了人群背后，把工人们给包抄了。
一瞬间，电流声和嘶吼声混杂在一起，无数工人被打倒在地，在马路上蜷缩着身子痛苦地哀嚎着，水泥地面也立刻染上了血迹。
看着眼前混乱且惨烈的一幕，红姐连忙用手蒙住小虎的眼睛，搂着他退到路边。
工人的队伍被冲散之后，工厂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队保安拿着防爆盾，组成人墙将混乱的人群隔离在大门外。
接着一个中年男人在保安的保护下走了出来，爬上了一辆小轿车的车顶上，隔着保安人墙，拿着大喇叭喊话，“谁让你们来的？领头的是谁？过了年，这个厂子就要跟我姓赵，今天你们这些闹事的人，全都给我下岗！”
高志明和红姐今天原本是想来这里给小虎定做假手指的，但是看这样子，今天怕是做不了了，现在场面这么混乱，继续待在这里，搞不好还会被波及。
“走吧！”高志明拉着红姐，赶紧拦了一辆出租车离开。
上了出租车，红姐的一张脸还没恢复血色，想起刚才的场景还有些后怕。
“你们是外地人吧！”出租车司机问了一句。
高志明点点头，然后问：“师傅，这是咋回事啊？怎么闹得这么厉害？”
司机叹了口气说道：“唉，这已经是直冀康达医疗器械厂闹的第二次了，上一次还好，大家都还比较理智，没有见血，这一次就严重多了。”
高志明和司机正说着，警车和救护车陆续从出租车旁边呼啸而过。
高志明又问：“大家问什么闹啊？”
司机有些愤恨的说：“还不是因为新来的那个厂长，就是刚才站车顶上的那个，据说他上头有人，借着企业改制的风头，想把直冀康达医疗器械厂公转私，不仅清退了大部分员工，剩下的工人工资也被降了，只发从前的五成。”
“真是黑心！”红姐骂道。
“下岗呀。”司机摇了摇头，再次叹了口气：“唉，苦的都是咱们这些平头老百姓！”
下岗这个词对高志明来说并不陌生，他的爸妈就是当年厂子里下岗的第一批工人。
一九七六年，高志明的爸爸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去了隔壁镇上的砖瓦厂做技术员，而他的妈妈当时是砖瓦厂的仓库管理员，两人因亲戚介绍走到了一起。高家那栋二层红砖房，还是当时石溪村的第一栋楼房。
可惜好景不长，一九八八年砖瓦厂因为经营不善倒闭了，国营变成了私营，高志明的爸爸和妈妈先后下岗。后来他俩为了生计跑去南方打工，高志明和哥哥就变成了留守儿童。
过年那场爆炸发生后，高志明还在镇上见到过一次砖瓦厂厂长，不过他现在已经是市里某个房地产集团的老总了。
高志明很多次都在想，要是当初自己的爸妈没有下岗，一直在砖瓦厂上班，他的生活肯定是另一种样子。
可惜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
第二天，直冀康达医疗器械厂的市场部给高志明打来电话，约他们再去量尺寸，看来厂里已经恢复运转了。不过红姐一听是直冀康达医疗器械厂的，直接挂断了电话。
“不去！让他们给做手指，钱都让那个姓赵的赚了，干活的工人白忙活一场。”
红姐做主，花了三千八百块钱找了一家离直冀康达医疗器械厂不远的外资公司，给小虎定做了一根进口的硅胶手指。
小虎试戴的样品，虽然尺寸不太合适，但是皮肤颜色这些几乎吻合，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是假的，红姐喜滋滋的拉着小虎说，过几天就能换上新手指了。
从那家外资公司出来后，高志明三人站在路边，他看着不远处直冀康达医疗器械厂，大门口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平静，面前的大街上车流穿梭，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心里突然死灰复燃般冒出来一股恨意。
“我们要不要，找个厂子做一笔。”高志明看着红姐。
红姐想了一下点点头，“这边的工厂挺多的，平常肯定少不了贪污受贿，好好做一下准备，一定能敲一笔大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