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霜翎三十岁生日这天，程冉难得回来得早了些，他偷摸将准备好的礼物和鲜花藏了起来，准备给慕霜翎一个惊喜。
这些画面透过监控一一在慕霜翎的手机上呈现。
她无悲无喜的看着这个男人的小心思，若是自己什么都不知道，这一幕或许称得上是温馨。
设计奇巧的圆桌摆满了各类吃食，是慕霜翎特地请了个擅长做菜的阿姨提前过来做好的，程冉殷勤的去添了饭，为慕霜翎和程颂笙摆好碗筷。
网上曾有一种悖论，说若是男人在外做了不该做的事，回到家之后就会对自己的家人多几分愧疚，这些愧疚又会让他变得愈发善解人意。
于是有人便说：在外偷吃利于家庭和谐。
可“家”之一字，本就是一体，若是拆分，便会成为各自独立的字符，又何来和谐之说呢？
强词夺理罢了。
慕霜翎牵着程颂笙的手，将他带向饭桌，微微笑着对他说：
“今天是我的生日，我允许你只吃自己喜欢的菜。”
五岁的程颂笙眼睛亮了亮，小脑袋疯狂点了好几下，抓着慕霜翎的手也欢快的摇了摇。
三人吃了饭后，慕霜翎将程颂笙送到卧室睡觉，下楼时，房间里的灯都关上了，只剩烛火摇曳，光亮在两人脸上闪过，忽明忽暗的。
程冉将自己准备的礼物一一递到慕霜翎面前，半开玩笑的说：
“那小家伙终于去睡觉了，我们也好过过二人世界。”
慕霜翎背对着程冉，嘴角扯出一抹清浅的笑意，轻轻应道：“是啊。”
然后取出一瓶红酒，与程冉在窗边对月共饮。
今夜是农历十四，月亮看着已是接近圆满的状态，圆鼓鼓的挂在天边，像绷紧的鼓面。
两人喝了好一会儿的酒，大多都是程冉在活跃气氛，慕霜翎只在他偶尔有些泄了气时应一声，便能激起他下一轮的讲述欲。
“这个窗帘……”
程冉喝了不少，整个人浑身泛着隐隐的热意，他一只手撑在窗台上，指尖触及丝滑的窗帘布，一时想着换个话题继续聊着。
“是新换的吧，我都没注意。”
慕霜翎抿了一口杯中的红酒，悠悠然的说：
“因为我换窗帘的那天，你正待在富民小区二栋三单元604号，给冯女士的儿子过生日呢，自然是不知道的。”
‘咣当’一声，程冉手里的酒杯砸在地上，剩余的红酒自杯中溢出，在地面凝成一摊血色的水渍。
“你听我……”
程冉的话还没说完，一阵剧痛便席卷全身，他痛苦的蜷缩成一团，红着眼看向慕霜翎。
“你做了什么？”
慕霜翎的反应与他别无二致，只是她的脸上带着些惨淡的笑意，“本来只想在饭菜里下毒的，但小孩子贪吃，难免出现意外，所以我将两种只有一起服用才会中毒的药物分别放在菜里和酒里。”
“呵，幸亏你最近因为心虚对我毫不设防，你这样仔细的人，竟连酒里那一点异样的味道都没尝出来。”
说到这里，慕霜翎露出一种难以形容的神色，既觉讽刺又觉畅快。
程冉脖子上的青筋因为强烈的痛楚猛烈暴起，他喃喃道：
“你疯了吗？”
“你真是疯了！”
说着，程冉并不过多纠缠，连忙爬向沙发的位置，伸手去拿自己的手机，试图拨打电话求救。
他一连按了好几次都没能拨出电话，程冉瞪大了双眼，扭头不可置信的看向慕霜翎。
“没用的，我早就安装好了信号屏蔽器，还是最新款的。”
慕霜翎瘫坐在地，倚靠着墙，用尽全身力气使自己保持一个正面对上程冉的姿态，疼痛在身体里激烈撕扯着她的皮肉，让她浑身都冒起一层薄汗。
程冉接连遭受打击，加之药效加剧，已是没有了动弹的力气。
“就因为我犯了错，你便要我死？”
“你真可怕……”
程冉的声音细若游丝，但话里的怨恨慕霜翎还是听出来了，她依然笑着，还耐心的反驳道：
“不是你死，是我们，一起死。”
似乎是感应到了自己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各种画面走马灯般从眼前滑过，程冉心头一时百感交集。
“我们，何至于此……何……”
话音未落，程冉便卸掉了浑身的力气，软趴趴的倒在一旁，慢慢阖上眼。
慕霜翎眼角的泪珠终是冲出了眼眶，一颗一颗砸在她华贵的衣裙上，她微微眯着眼看向泛着荧光的月亮，像是老友闲聊般说道：
“从前，你曾经和我说过，若是以后做了对不起我的事，让我不要原谅你。”
“所以，如你所愿。”
慕霜翎偏头看向程冉歪倒在地的身体，一字一顿的说：
“我不原谅你。”
那一夜，对于程颂笙来说，比清晨更早到来的，是父母渐渐失去温度的躯体。
慕霜翎约了第二日的上门打扫服务，以便有人能够及时发现他们的死亡，并且提前写好了一封遗书，以邮件的方式定时发送给自己的父亲。
那天晚上，她给程颂笙盖上被子的时候，强调了两遍：
“过两天你外公会过来，你要记得，替我跟他说声对不起。”
最先收到两人死讯的是程冉的父母，这些年有程冉补贴家用，程父程母安安心心的提前过上了“退休”生活，连小儿子的一应开销都是程冉负担。
如今程冉一死，他们对外吹嘘的“荣耀”、对内讨要的经济来源，便都烟消云散了。
程颂笙站在人群之外，看着程父程母用尽各种恶毒的话语咒骂自己的母亲，说她是“扫把星”，又说她是“恶鬼索命”。
他已经一整天都没有吃过饭了，爷爷奶奶看向他的眼神黑黝黝的，像是恨不得让他也一同死去。
最后是报案的阿姨看他可怜，才将他带回家中，吃了顿饱饭。
慕澜柯来得很快，赶在慕霜翎火化之前见了最后一面，整个人哭得肝肠寸断。
他走出火葬场的大门时，一个小男孩早早便站在门口等他，那张脸与慕霜翎有几分相似，慕澜柯定定的看着程颂笙，一言不发。
“外公。”
见那人不说话只是盯着自己看，程颂笙心里有些没底，只好小小声的喊了一声。
慕澜柯缓过神来，将各种情绪压下，问道：
“算起来我们是第一次见面，你怎么知道我就是你外公？还是你母亲给你看过我的照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