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生靠在驼背上，啃着最后半块馕，含糊不清地问：“落师父，神魔大战……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书上说打得天崩地裂，可具体是哪些神，哪些魔，从来没写清楚。”
我望着天边那道被夕阳撕开的红霞，恍惚间，那红霞竟像极了当年战场上飞溅的血。
沉默了片刻，我开口，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很久很久以前，天地间没有七洲，只有一片被魔气笼罩的荒原。”
“那时候的魔，不是现在这些被煞气侵蚀的修士，是真正从地底爬出来的魔物，以生灵的魂魄为食。”我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怀里的玉佩，
“它们的首领据说一口能吞掉整座山，荒原上的生灵被它们吃得差不多了，眼看就要冲破天界的屏障。”
庆生听得入了神，手里的馕都忘了啃：“那后来呢？是谁打败了它们？”
“是曦文。”
我说出这个名字时，识海里的佑生剑碎片突然轻轻震颤了一下，像是在回应这个沉睡了万年的名字。
“曦文是上古神之一，掌管生机与守护。”我的声音低沉下来。
眼前仿佛浮现出那场毁天灭地的大战，黑红色的魔气遮天蔽日，魔物的嘶吼震得大地开裂，雨水中都充满浓重的腥味。
而曦文就站在战场最前方。他没有战甲，只穿着素白的长袍，手里握着一柄巨斧，那是他的武器，是元浮夫斧，也是在炼炉山战场上劈死妖王，拯救三界的神器。
原本斧身上是刻满了守护符文，后来却在魔气的侵蚀下渐渐失去光泽。
“那时候天地间人类还没诞生。”我补充道，语气里带着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是曦文的牺牲，让天地间重新安宁，重新孕育万物。”
我永远记得那个画面。
混沌中，我第一个感知到的是灼热的温度，像有无数团火在燃烧。
第一个听到的是震耳的嘶吼，像是要冲破天地的屏障。
我睁开眼后第一个看到的，是曦文站在魔气中的背影。
他穿着素白长袍，嘴角却噙着笑，眼神清澈得像刚融化的雪水，他说：“拂安，终于等到你了。”
那是我第一次知道自己的名字——拂安。战神拂安。
他告诉我我的使命是保护三界的和平安定，他替我锻造佑生剑，告诉我这是我今后的伙伴。
他教我握剑，教我辨认星辰，教我……什么是守护。
他说，天地创造我，就是为了让我守护三界的。
他说，神的力量不是用来杀戮，是用来守护想守护的东西。
“那他最后……是怎么封印魔族的？”庆生问道。
“神元为引，血肉为祭。”
这八个字说出口时，连风声都仿佛停滞了，为远古的神灵哀悼。
几十万年前，魔气冲破了天界屏障，蚀骨的巨爪撕开大地，无数魔物从裂缝里涌出，眼看整个天地就要沦为魔域。
曦文突然把元浮夫斧插进大地最深的裂缝里，那柄巨斧瞬间爆发出耀眼的金光，暂时逼退了魔气。
然后，他张开了双臂。
他体内的神元像被点燃的星辰，从每一寸肌肤里涌出，金色的光芒撕裂了黑红色的魔气，照亮了整个荒原。那些神元没有用来攻击，而是顺着元浮夫斧，缓缓注入大地的裂缝中。
他在以神元为线，缝补大地的伤口。可裂缝太大了，神元不够……
最终曦文选择了最惨烈的方式。
他的血肉开始随着神元一起消融，化作最精纯的生机之力，与神元缠绕在一起，像无数根坚韧的丝线，死死勒住裂缝，也死死锁住了那些试图爬出来的魔物。
元浮夫斧作为基点，吸收着他的神元与血肉，斧身的符文彻底亮起，最终与大地融为一体，形成一道横贯东西的封印。
那时候，我就在他身后看着这一切。
神元燃尽的最后一刻，他的身体已经快透明了，却还在笑。
他说，拂安，你看，以后这里会有花，有草，有飞鸟，有走兽，会有……很多很多生灵，这里会很美。
他说，拂安，你替我看着这三界，十万年后，我回来，等我。
可是最后食言的是他。
“他……他就这么……没了？”
“嗯。”我应了一声，喉咙有些发紧，“她的神元与大地相融，魔气被死死锁在地下，再也无法肆虐。过了很多很多年，封印之上长出了草木，飞来了鸟雀，慢慢有了走兽，最后……有了人类。”
所以，我们现在脚下的每一寸土地，呼吸的每一口空气，看到的每一株草木，其实都浸透着曦文的神元与血肉。他用自己的消亡，换来了后来的生机。
“难怪……难怪神魔遗址的煞气那么重。”庆生抹了把眼泪，“那是被她封印的魔气吧？”
“是。”我点头，“曦文的封印虽然强大，却会随着时间慢慢减弱，魔气会顺着缝隙渗出，形成煞气。他当年大概也料到了，所以在封印周围设下了很多守护阵法，只是……”
只是当年我在炼炉山背水一战，唤醒元浮夫斧，封印减弱，许多守护阵法也失效了。
“只是什么？”
“没什么。”
当我再次踏上这片与曦文有关的土地，当我感受到那些熟悉的煞气时，心中那些久远的记忆被唤醒，独属于我的责任也被唤醒，那是我与生俱来就该做的事，无论我是拂安还是落泉生，我知道，我都应该坚定不移地走下去。
不仅仅是为了找全佑生剑的碎片，不仅仅是为了查明喻肆的真相，更是为了守护好这片曦文用生命换来的土地，守护好那些他期待出现的“很多很多生灵”。
“前面就是遗址的边缘了。”我勒了勒骆驼的缰绳，远处的雪山脚下，隐约能看到一些残破的石柱，那是当年天界神衹战斗时留下的遗迹。
几十万年的时间，石柱早已被磨得矮小很多，不再是记忆中那通天地样子。
庆生用力点头，重新握紧了铁剑，目光看向远方：“落师父，我们要小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