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生在幻觉中挣扎的呜咽声像针一样扎在心上。
我蹲下身，指尖凝聚起一缕金光，小心翼翼地探向他的眉心，这是喻肆教我的“清心诀”，能暂时压制幻境对神魂的侵扰。
金光刚一触到他的皮肤，他紧锁的眉头便舒展了些，嘴里的呢喃也轻了下去。
“先让他睡一会儿。”我从行囊里取出张清心符，贴在他额头上，符纸瞬间亮起淡淡的白光，“这符能撑半个时辰，足够我处理碎片了。”
转身走向阵法中央，那块暗金色的碎片静静躺在地上，表面的纹路因无人引导而渐渐黯淡，却依旧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磅礴力量。
我深吸一口气，伸出手，指尖刚触到碎片，就被一股狂暴的力量弹开，震得我手臂发麻。
“怎么回事？”我惊愕地看着碎片，前三次融合都顺畅无比，从未有过如此强烈的排斥。
“是我在阻止。”佑生的声音在识海里响起，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最后一块碎片蕴含的力量太强了，是其他三块的总和还要多。你的身体……承受不住。”
“承受不住？”我握紧拳头，指节泛白，“我已经是金丹期了，难道还……”
“不是修为的问题。”他打断我，声音里带着一丝苦涩，“是我的问题。你忘了？佑生剑魔化后，本身就带着煞气。之前碎片不全，煞气被分散，我作为剑灵还能勉强压制。可一旦四块碎片完全融合，煞气会瞬间爆发，与你体内的纯阳之气相冲，到时候……”
到时候，轻则经脉尽断，沦为废人；重则煞气攻心，彻底入魔，变成和石鬼一样的怪物。
我沉默了。
看着地上的碎片，又看了看昏迷的庆生，还有周围那些因贪求力量而死的白骨，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攥住了，闷得发疼。
难道……真的要止步于此？
“主人……”佑生的声音带着愧疚，“对不起，是我……”
“不关你的事。”我打断他，目光扫过阵法周围的符文。那些符文在刚才的幻境中被黑气浸染，变得更加阴寒，可在符文与符文的间隙处，我隐约看到了另一层更淡的纹路。
我心头一动，连忙蹲下，用手指拂去地上的灰尘。
果然，在锁魂阵的基础上，还刻着一层更精妙的阵法，符文的走向圆润柔和，带着浓浓的生机之力，与曦文的守护阵法如出一辙。
“这是……”
“是缓冲阵！”佑生的声音也激动起来，“我怎么没注意到！这阵法能吸收爆发性的力量，将其转化为温和的灵力，注入使用者体内！”
我看着那层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纹路，心脏狂跳。
曦文……没想到几十万年之后，你还能帮我最后一次。他不仅设下锁魂阵防止魔物外泄，还在阵中藏了缓冲阵，为将来的人留下一线生机。
“缓冲阵能压制住碎片融合时的力量吗？”我有些担忧，这里的阵法，早就被损坏的差不多了，与刚开始的力量相比，定然是微不足道。
“能，但有限。”佑生的声音冷静了些，“这阵法灵力流失严重，不好说能压制多少力量，可能压制九成，也可能，仅压制一成，一切看运气。”
“不过。”佑生补充道：“有我祝你，最少三成。”
三成。
即便如此，对于刚入金丹期的我来说，依旧凶险。
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
我看向庆生，他还在昏迷，眉头却时不时皱一下，像是在幻境中遇到了危险。
如果我在这里失败，他醒过来后，要独自面对这满是白骨的遗址，面对可能出现的魔物，甚至可能……步那些白骨的后尘。
“落师父……”庆生突然呢喃出声，眼角滑下一滴泪，“别丢下我……”
我深吸一口气，站起身。
“佑生，准备好。”
“主人，你想清楚了？”
“嗯。”我捡起碎片，指尖因用力而泛白，“曦文用命赌了三界的未来，庆生用命赌了我的现在，我不能连赌一次的勇气都没有。”
我走到缓冲阵的中央，将碎片举过头顶。
周围的符文感受到碎片的力量，开始缓缓亮起，淡绿色的生机之力从曦文的阵法中渗出，缠绕上碎片，像无数根温柔的丝线。
“开始吧。”
我松开手，碎片在半空中悬浮片刻，突然爆发出刺目的暗金色光芒！这一次，我没有抗拒，任由那股狂暴的力量涌入体内！
“啊——！”
剧痛瞬间席卷全身，比融合前三块碎片时加起来还要猛烈！
煞气与纯阳之气在经脉中疯狂冲撞，像是有两把剑在体内互砍，骨头发出“咯吱”的脆响。我能感觉到金丹在高速旋转，试图调和这两股力量，却被撞得摇摇欲坠。
“缓冲阵！运转缓冲阵！”佑生嘶吼着，身影化作一道金光，没入我的丹田。
淡绿色的生机之力顺着符文涌入体内，像一层柔软的隔膜，将最狂暴的力量挡在外面，只让相对温和的部分渗入经脉。
可即便如此，剩下的三成力量依旧像烧红的烙铁，所过之处，经脉寸寸断裂，又在生机之力的修复下迅速愈合，反复撕扯，痛得我几乎失去意识。
恍惚中，我仿佛又看到了曦文。他站在魔气中，素白的长袍被血染得通红，却依旧笑着说：“拂安，要守护好这片土地啊。”
曦文又变成了喻肆。他单膝跪在血泊中，白袍破碎，却依旧举着桃木剑，对我说：“无论如何，活下去。”
“我不能死……”我咬紧牙关，血腥味灌满了口腔，“我还没找到石敢当……还没回恍如山……还没……”
还没弄明白你到底是谁，喻肆。
碎片的力量渐渐减弱，暗金色的光芒与我体内的金光、淡绿色的生机之力缠绕在一起，最终汇入丹田，与前三块碎片融合。
一柄完整的剑影在丹田处缓缓成型——佑生剑！
剑柄古朴，剑身流淌着暗金色的纹路。
“成了……”佑生的声音带着疲惫，却充满了喜悦，“主人，我们……成功了！”
我瘫坐在地上，浑身的骨头像散了架，经脉传来阵阵钝痛，却再也没有之前的撕裂感。
缓冲阵的光芒渐渐黯淡，最终隐没在尘土中，完成了它几十万年的使命。
我撑着地面站起身，走到庆生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庆生，醒醒。”
他猛地睁开眼，眼神还有些迷茫，看到我，瞬间清醒过来，一把抓住我的胳膊：“落师父！你没事吧？我刚才……我刚才梦到我娘了，她说我不该离开她……”
“那是幻觉。”我笑了笑，指着周围的白骨，“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这阵法……”
我的话没说完，就被一阵细微的“咔嚓”声打断。
低头一看——那些散落的白骨，竟在缓缓蠕动！骨缝中渗出黑色的煞气，渐渐凝聚成模糊的人形，眼窝处闪烁着红光，像极了黑石滩的石鬼！
“不好！”我脸色剧变，“缓冲阵的灵力引来了地下的魔气！”
佑生的声音在识海里响起，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主人，快走！这些是被封印的魔物残魂，被碎片的力量唤醒了！”
我一把拉起庆生，转身就往阵法外跑。
身后，越来越多的白骨站了起来，嘶吼着追来，煞气浓得化不开，几乎要凝固成实质。
怎么还有这么一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