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骸骨旷野的镇魂歌
腐臭的风卷着灰黑色的沙砾，打在艾瑞克的银甲上发出细碎的噼啪声。他抬手遮住口鼻，指缝间漏出的视线所及之处，是片望不到边际的骸骨旷野——断裂的墓碑像啃剩的牙床插在地上，歪斜的石棺盖半掩着，露出里面爬满白色蛆虫的腐烂寿衣；远处的城堡残骸被藤蔓绞成镂空的骨架，尖顶断裂处栖着几只秃鹫，羽毛沾满暗褐色的血渍，见有人来，只是偏过头用浑浊的眼睛瞥了瞥，连翅膀都懒得抬。
"空气里的尸气浓度超过安全阈值三倍。"托比的探测棒顶端水晶变成浑浊的暗紫色，指针疯狂颤抖，几乎要从金属杆上跳下来。这少年约莫十六七岁，亚麻色的卷发上沾着些许尘土，鼻梁上架着一副银边眼镜，镜片后的蓝色眼眸透着超越年龄的冷静。"祖父的笔记里画过这种环境，说每粒尘埃都裹着亡灵能量——你看那丛开在坟头上的黑色小花，花瓣边缘在滴血，是用尸体的脂肪浇灌出来的'腐心花'，碰到皮肤会让人产生被虫啃的幻觉。"他从背包里掏出个铜制小瓶，拔开塞子，里面立刻飘出银月草的清香，"这是用晨露和圣光银矿粉泡的净化剂，莱拉说每隔一刻钟要往领口洒一次，能暂时挡住尸气侵蚀。"
莱拉的银箭在弓弦上绷得笔直，箭头的银月草汁液遇到弥漫的黑雾，瞬间泛起白烟。这位精灵弓箭手有着及腰的绯红色长发，发梢用银色丝带束起，白皙的脸颊上分布着淡绿色的精灵纹路，随着呼吸微微闪烁。她的目光越过层层叠叠的墓碑，落在旷野尽头那道隆起的土坡上——那里的泥土正在蠕动，像有无数东西在底下拱动，每一次起伏都伴随着骨骼摩擦的脆响，咔嗒、咔嗒，像有人在黑暗里掰着手指。"至少五百具。"她的声音压得很低，耳尖的绒毛因警惕而竖起，"它们的肋骨插在地面当锚点，正从墓穴里往外爬，你听那声音，是胫骨撞在石棺壁上——最前排的已经爬出半个身子了。"
"大家准备战斗。"艾瑞克沉声说道，握紧了腰间的剑柄。这位年轻的圣骑士有着金色的短发和坚毅的下巴，蓝色的眼眸中闪烁着无畏的光芒。他身上的银甲在昏暗的光线下依然闪耀，胸前的圣光徽章散发着淡淡的暖意。
话音未落，土坡突然炸开。数以百计的骷髅从裂口中喷涌而出，有的还拖着半截腐烂的肠子，有的手臂只剩一根骨头却仍紧握着锈剑，最可怖的是那些骑着骸骨战马的骷髅骑士，马骨眼眶里跳动的幽火将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战锤挥舞时带起的风都裹着腥臭味。它们涌过之处，墓碑被撞得粉碎，腐心花成片枯萎，露出底下盘根错节的白色根须——那根本不是植物的根，而是纠缠在一起的人类发丝，末端还粘着指甲盖大小的头皮。
"列阵！"艾瑞克的"破晓"骤然出鞘，剑刃的圣光撕裂黑雾，在地面投下道金色光带。骑士们迅速结成盾墙，银色铠甲在亡灵潮中组成孤岛，盾牌相接的缝隙里漏出圣光，将最先扑来的骷髅手臂烧成灰烬。"托马斯左翼！巴林右翼！法师团在后侧构筑屏障！"他的声音裹着圣光能量，穿透骷髅们的嘶吼，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注意保护托比，他的净化剂是我们的防线！"
托马斯是位身材高大的中年骑士，脸上刻着纵横交错的伤疤，他闻言立刻带领左翼骑士向前推进了半步，手中的圣光链锤发出嗡嗡的声响。"左翼收到！"他洪亮的声音响起，链锤挥舞间带起阵阵金光。
巴林则是个矮壮的矮人，络腮胡编成了两条麻花辫，他的左臂是闪亮的钢铁假肢，此刻正握着一柄巨大的战锤。"交给老子吧！"他瓮声瓮气地喊道，战锤在地上顿了顿，激起一片尘土。
骷髅大军的前锋撞上盾墙的瞬间，发出令人牙酸的脆响。最前排的骷髅战士被圣光灼得连连后退，肋骨断裂的声音像踩碎冰碴，却又在后方同伴的推挤下不得不再次往前冲，生锈的剑刃砍在银盾上，迸出的火星落在黑雾里，瞬间就被吞噬。有具骷髅的头骨卡在两盾之间，眼窝中的幽火疯狂跳动，突然张开嘴，喷出团绿色粘液，落在盾牌内侧的骑士手臂上，那片皮肤立刻红肿起来，浮现出密密麻麻的针孔，像是被无数细虫钻过。
"是'尸毒涎'！"欧文法师的法杖顶端光球突然亮起，淡金色的光芒扫过骑士的手臂，红肿处立刻冒出白烟。这位白发苍苍的老法师穿着绣着星纹的紫色法袍，长长的胡须垂到胸前，此刻正专注地吟唱着净化咒语。"是亡灵巫师用腐尸的胆汁炼制的，必须用圣光及时净化，否则毒素会顺着血管爬到心脏！"他的手指在空中快速划过，画出个复杂的符文，光球分裂成无数光点，落在每个受伤的骑士身上，"鲍里斯长老年轻时处理过类似的毒伤，他说对付这种阴邪玩意儿，圣光的纯度比强度更重要——就像用温水融化冰块，急不得。"
"老法师说得对！"巴林的战锤带着呼啸砸进骷髅堆里。矮人铁匠的假肢在骨头上打滑，却硬是凭着蛮力撕开道缺口，战锤顶端的圣光银矿发出嗡鸣，每碰到一具骷髅，就会在骨头上烧出个窟窿。"让老子来给你们松松骨头！"他的铁手抓住一具骑士骷髅的缰绳，硬生生将那匹骸骨战马拽得人立而起，战锤顺势劈下，将马头砸成粉末，"祖父说过，矮人锻造的武器最懂怎么敲碎亡灵的骨头！你看这战锤上的纹路，是模仿银月草的根茎设计的，专门克制亡灵能量！"
然而骷髅的数量实在太多了。它们像黑色的潮水般不断涌来，前面的被粉碎，后面的立刻踩着同伴的残骸补上，有的甚至用断骨当武器，将尖锐的一端狠狠扎进骑士的铠甲缝隙。托比的净化剂很快见了底，黑雾开始渗入阵型，有个年轻的骑士吸入几口后突然尖叫起来，抱着头满地打滚，说看到无数只手从地下伸出来抓他的脚——那是尸气引发的幻觉，再拖下去，整个阵型都会崩溃。
"莱拉！压制两翼！"艾瑞克突然纵身跃起，"破晓"在空中划出金色弧线，剑刃扫过之处，骷髅纷纷化为齑粉，"莉迪亚，用风元素把黑雾往上吹！托比，把剩下的银矿粉末全撒出来！"他的圣光在落地时炸开，形成道环形屏障，暂时逼退了骷髅，"我们要换阵型，改成锥形突击，直接冲过这片骸骨地！"
莉迪亚是位年轻的红发法师，她的法袍上绣着风元素的符号，此刻正专注地操控着气流。"收到！"她清脆的声音响起，双手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周围的空气开始旋转。
莱拉的银箭如暴雨般射出。精灵弓箭手的箭囊里混着三支特殊的箭矢，箭杆缠着晒干的银月草根，射中骷髅时会爆发出淡绿色的火焰，这种火焰不会烧毁骨头，却能烧断亡灵巫师施加的奴役符文。"左翼清场！"她的红发被风掀起，发梢沾着的骨粉簌簌掉落，"注意那些戴着头盔的骷髅，它们的颅腔里藏着符文核心，必须射穿眼窝才能彻底摧毁！"三支银箭精准地穿透三具骷髅骑士的头盔，里面的幽火瞬间熄灭，骨架哗啦一声散成碎片，再也没能重组。
莉迪亚的风元素在此时形成道旋转的气流墙。红发法师站在阵型中央，双手张开，裙摆被风吹得像朵盛开的花，她的眼睛里映着气流的轨迹，嘴唇快速念着咒语，将弥漫的黑雾向上卷起，露出底下密密麻麻的白骨——那些根本不是自然散落的骸骨，而是被刻意排列成某种阵法，每具骷髅的头骨都朝着同一个方向，眼眶对准旷野深处那座破败的城堡。"是'万骨噬魂阵'！"她的声音带着喘息，额头上渗出细汗，"这些骷髅是阵眼，只要毁掉城堡里的阵心，它们就会失去动力！"
托比抓起最后一袋圣光银矿粉末，朝着气流墙撒去。金属粉末在风中散开，与莉迪亚的风元素结合，形成道金色的光雾，骷髅们一接触到光雾，动作就明显变得迟缓，骨头上的黑色符文开始冒烟。"祖父的笔记里画过这个阵！"少年边跑边喊，探测棒指向城堡最高的那座塔楼，"阵心在塔顶的骸骨王座里，是用一百个圣骑士的头骨堆砌的，上面还刻着'永恒奴役'的诅咒符文！"
锥形阵型在此时全速推进。艾瑞克一马当先，"破晓"的圣光在前方撕开通道，骑士们紧随其后，盾牌撞开拦路的骷髅，托马斯的圣光链则像条金色的鞭子，不断扫向两侧试图合围的亡灵。巴林的战锤每次落下都能砸出片空地，莱拉的银箭则负责清理高处的威胁——有几只骷髅爬上倾斜的墓碑，正举着生锈的长矛准备投掷，却被她的箭矢射穿手腕，骨矛掉在地上，砸中其他骷髅的头骨。
穿过骸骨旷野的过程像在穿越一条不断合拢的峡谷。骷髅们从两侧的墓穴里源源不断地涌出，有的甚至从地下钻出，抓住骑士的脚踝试图拖拽。有个年轻的魔法师被一具突然破土而出的僵尸抱住，那僵尸的肚子破开个大洞，腐烂的内脏淋了他一身，他吓得尖叫，手中的火球术偏离方向，反而烧毁了自己的法袍。
"冷静！"欧文法师的法杖及时敲在僵尸头上，将其化为飞灰，"想想鲍里斯的话，恐惧才是亡灵最趁手的武器！"老法师的光球落在年轻魔法师身上，帮他清理掉身上的腐肉，"集中精神，用火焰烧它的关节，那里的亡灵能量最薄弱！"
年轻的魔法师叫凯尔，他闻言深吸一口气，重新凝聚起魔法能量，一道精准的火球射向一具骷髅的膝盖关节，将其炸得粉碎。"谢谢您，欧文大师！"他感激地说道。
当锥形阵终于冲到城堡门前时，所有人都已浑身浴血。骑士们的银甲沾满黑色的污渍，有的盾牌被砍出了缺口，有的铠甲缝隙里卡着碎骨；魔法师们的法袍大多破损，脸上沾着灰黑色的尸气凝结物；莱拉的箭囊空了大半，巴林的战锤上缠着几缕腐烂的肌腱，托比的探测棒水晶已经暗淡无光，显然是能量耗尽了。
城堡的城门早已腐朽不堪，上面的铁栅栏被某种巨大的力量掰成扭曲的形状，像是有巨兽从这里冲出。门后是条长长的甬道，两侧的墙壁上嵌着无数具骷髅，它们的手臂伸出墙体，指骨弯曲，像是在哀求，又像是在抓挠。甬道尽头的地面上，铺着条用脊椎骨串联而成的地毯，每节骨头的断面都很平整，显然是被刻意打磨过的。
"这里的死亡能量更浓了。"艾瑞克的"破晓"发出轻微的嗡鸣，剑刃的光芒比在旷野时暗淡了许多，"墙壁里的骷髅还活着，它们的眼窝在动——小心别碰到它们的手，上面沾着'腐骨油'，能溶解金属。"他用剑尖挑起一块碎石，扔向最近的骷髅手臂，石头刚一接触指骨，就发出滋滋的响声，瞬间被腐蚀成粉末。
"大家跟紧我，不要掉队。"莱拉提醒道，她的弓箭已经重新上弦，警惕地观察着四周，"这些骷髅手臂的活动范围有限，我们走中间路线。"
甬道尽头的大厅是座圆形的穹顶建筑，四周的墙壁上开着十二个拱形门洞，每个门洞后都黑漆漆的，隐约能听到骨骼摩擦的声音。大厅中央矗立着一座高约三丈的王座，完全由头骨堆砌而成，每个头骨的眼眶都对着入口，里面跳动着幽绿色的火焰，王座顶端镶嵌着一颗巨大的黑色晶石，晶石表面流淌着暗紫色的纹路，像是凝固的血液。
"这就是阵心。"托比的声音带着恐惧，他指着王座下方的地面，那里刻着个巨大的符文，与探测棒之前显示的图案完全一致，"祖父说这种符文需要用活人的灵魂来滋养，你看那些头骨的牙齿，有的还咬着布料碎片，是被活生生嵌进去的。"
就在这时，十二个拱形门洞里同时涌出大量亡灵。这次的骷髅与旷野里的不同，它们的骨骼上覆盖着层暗紫色的甲壳，显然是被影蚀能量强化过，手中的武器也不再是锈剑，而是闪着寒光的骨刃，上面还滴落着粘稠的绿色液体。更可怕的是，每个门洞后都站着个黑袍人影，他们手中的骨杖顶端镶嵌着发光的骷髅头，正是之前在旷野深处听到的笑声的主人——亡灵巫师。
"欢迎来到永恒的安息之地。"为首的亡灵巫师掀开兜帽，露出一张一半腐烂一半正常的脸，腐烂的半边皮肤下，骨骼上刻满了黑色的符文，"你们摧毁了影蚀，却闯入了死亡的领地——在这里，连圣光都会腐朽。"他的骨杖轻轻一顿，王座上的黑色晶石突然爆发出强光，大厅里的所有骷髅同时举起武器，幽火在眼眶中剧烈跳动，"感受一下吧，被无数亡灵撕碎的滋味！"
骷髅大军再次发起冲锋，这次的速度和力量都远超旷野里的同类。强化过的骨刃砍在骑士的盾牌上，竟迸出了火星，有个骑士躲闪不及，胳膊被骨刃划开道口子，伤口立刻变黑，肌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缩。亡灵巫师们则站在后方，骨杖顶端的骷髅头不断喷射出绿色的毒雾，将欧文法师的圣光屏障腐蚀出一个个小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