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瞎说?”阿玲猛地提高声音,又赶紧捂住嘴,眼睛瞪得像受惊的兔子,“你自己摸着良心说,那老东西对劲不对劲?上次我问他‘养鬼降’的反噬怎么解,他眼神飘到房梁上装瞎子;还有上个月月圆夜,他在法坛后面烧黄纸,那烟都是黑的,你当我没看见?”
我被她连珠炮似的话砸得发懵,后背却泛起一阵冷汗。她说的这些,我不是没察觉。只是我总劝自己,是降头术本就诡异,是我道行太浅看不懂门道。
“可……”我舔了舔干涩的嘴唇,“他毕竟教了我们东西。”
“教东西?”阿玲嗤笑一声,伸手戳了戳我胳膊,“你傻啊?昨天练‘引魂香’,你差点被个饿死鬼附了身,是谁在旁边冷笑来着?要不是我偷偷烧了张‘破煞符’,你现在坟头草都三尺高了!”
她的指甲掐得我生疼,可我没躲。那天的事确实蹊跷,明明按照口诀步罡踏斗,那鬼物却像疯了似的扑过来,降头师就站在廊下,手里转着串檀木珠子,直到我快被咬到脖子才慢悠悠扔出张符。
“他到底想干什么?”我声音发颤,看着庙宇西角那间常年锁着的偏殿,“那屋他从来不让我们靠近,上次我听见里面有铁链响。”
阿玲突然拽住我手腕,掌心全是汗:“今晚月黑风高,去看看?”
我差点跳起来:“疯了?被他发现会扒了我们皮!”
“扒皮也比被他卖了强!”她压低声音,眼里闪着豁出去的光,“我娘临死前给我留了块玉佩,昨天我在他窗台上看见了一模一样的!那老东西肯定跟我家灭门的事有关!”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我这才注意到她攥着衣角的手在发抖。阿玲很少提家里的事,只说三年前一场大火烧光了所有,她是唯一的活口。
夜色像墨汁似的泼下来时,我和阿玲猫着腰溜到偏殿后墙。墙角有棵歪脖子树,我俩踩着树杈扒着窗沿,借着从门缝漏出的微光往里瞅。
屋里没点灯,只在正中摆着个黑陶坛子,坛口用朱砂画着诡异的符号。降头师背对着我们,手里拿着支沾了血的毛笔,正往坛身写着什么。铁链声是从坛子底下传出来的,“哗啦哗啦”,像有什么东西在挣扎。
“那是……”阿玲刚要说话,突然捂住嘴——坛口冒出团黑雾,隐约凝成个人形,脖颈上缠着铁链,脸是烂的,两只眼窟窿直勾勾盯着我们的方向。
我吓得差点从树上掉下去,阿玲死死拽着我裤腿。就在这时,降头师猛地转过身,黑袍扫过地面发出“沙沙”声,他那双藏在阴影里的眼睛,亮得像两盏鬼火。
“好看吗?”他的声音像磨过砂纸,“既然这么好奇,进来聊聊?”
偏殿的门“吱呀”一声自己开了,一股腐臭味扑面而来。我腿肚子都在转筋,阿玲却突然挺直腰板,从怀里掏出把小刀抵在自己脖子上:“姓罗的,我爹娘是不是你杀的?”
降头师——我们一直只叫他师父,从没听过他的姓氏——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个冷笑:“小姑娘家,别学疯狗乱咬人。”
“我娘的玉佩!”阿玲的手在抖,刀刃已经划破了皮肤,“你窗台上那枚,上面刻着个‘玲’字,那是我出生时我爹亲手刻的!”
黑袍下的肩膀似乎僵了一下,他缓步走到坛子边,伸手按住坛口,铁链声顿时停了。“你爹娘?”他像是在回忆,“哦,记起来了,那对养小鬼反噬的蠢货。”
阿玲的脸“唰”地白了:“你承认了?!”
“承认什么?”他突然提高声音,殿梁上落下几片灰尘,“是他们自己贪心不足,想用小鬼运横财,被反噬时求到我门上,是我出手收了那只厉鬼,他们付不起代价,自愿献祭魂魄供我驱使,怎么能叫我杀的?”
“放屁!”阿玲尖叫着就要扑过去,被我一把抱住。她的眼泪混着鼻涕往下淌,嗓子都喊哑了:“我爹娘是老实人!他们连杀鸡都不敢看,怎么可能养小鬼!你这个骗子!刽子手!”
“老实人?”降头师冷笑,从怀里掏出个玉佩扔在地上,“那这个怎么说?这是养鬼人专用的‘锁魂玉’,你当真是你爹刻的?”
玉佩在地上滚了几圈,借着微光,我看清上面确实刻着个“玲”字,但笔画里藏着细小的符咒纹路,根本不是普通的刻字。阿玲愣住了,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我突然想起刚学的“观气术”,凝神往那黑陶坛子里看——一团浓郁的黑气裹着两缕微弱的白光,那白光里隐约能看出人形,正对着阿玲的方向哭嚎,却发不出声音。
“那是……”我指着坛子,声音都变了调。
降头师瞥了我一眼:“既然看见了,就该知道我没骗她。”他弯腰捡起玉佩,“她爹娘的魂魄被困在坛子里,受七七四十九年炼魂之苦,才能抵消养鬼的罪孽。你要是再闹,我不介意让他们提前魂飞魄散。”
阿玲瘫坐在地上,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却死死咬着嘴唇不敢再出声。我看着她发抖的后背,突然觉得这庙宇阴森得像座坟墓。
“你们两个,”降头师的目光扫过来,像冰锥似的扎人,“既然这么想知道秘密,我就成全你们。”他走到墙角,移开一块松动的地砖,露出个黑黢黢的洞口,“下去看看,看完了,就知道该怎么选了。”
洞里飘出股腥甜的气味,像铁锈混着腐烂的果子。阿玲突然抓住我的手,她的指尖冰凉:“别去。”
我看着降头师那张藏在阴影里的脸,又看了看阿玲惨白的脸,心里那点好奇心突然变成了滔天的愤怒。去他妈的降头术,去他妈的正常生活,这老东西从一开始就在算计我们!
“走!”我拽起阿玲,故意挺直腰板往洞口走,“倒要看看你这老鬼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洞里是条狭窄的石阶,只能容一个人侧身走。墙壁湿漉漉的,摸上去黏糊糊的,不知道是苔藓还是别的什么。越往下走,腥甜味越浓,还夹杂着若有若无的哭声,像无数婴儿在喉咙里呜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