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舫行至湖心亭时，林晓茶正趴在雕花木窗上看雨。江南的春雨细如牛毛，打在湖面溅起细碎的银花，远处的雷峰塔在雾中若隐若现，像幅晕开了的水墨画。

“在看什么？”萧煜从身后轻轻揽住她，带着薄荷香的气息拂过耳畔。他换下了沉重的铠甲，一身月白长衫，袖口绣着暗纹流云，倒比在京城时多了几分温润。

林晓茶指着岸边的柳树：“你看那新抽的柳条，绿得像能滴出水来。京城这时候，怕是还飘着雪呢。”

“所以才带你来这儿。”萧煜笑着递过一杯温热的奶茶，“尝尝？按你说的法子，用西湖水炖的奶，加了新采的龙井。”

林晓茶接过喝了一口，清冽的茶香混着醇厚的奶味在舌尖散开，熨帖得心里暖洋洋的：“比在京城做的更鲜灵。”

画舫缓缓靠岸，早有苏州分号的掌柜候在码头，见了他们赶紧行礼：“王爷，王妃，西湖边的宅子已经收拾好了，就在苏堤旁，推开窗就能看见断桥。”

宅子不大，却雅致得很。院角种着棵老桂花树，树下摆着张石桌，正是林晓茶心心念念的样子。萧煜说，这是当年玉嫔住过的地方，皇上特意赐给他们的。

“你母亲当年最喜欢在这树下煮茶。”萧煜指着石桌上的痕迹，“你看这圈印子，就是她的茶盏磨出来的。”

林晓茶摸着那圈浅浅的凹痕，仿佛能看到母亲当年的样子。她突然笑了：“那我们以后就在这儿煮奶茶吧，让她也尝尝女儿做的手艺。”

安顿下来的第二天，林晓茶就带着伙计在断桥边支起了奶茶摊。江南人爱热闹，见是京城来的“御赐晓茶坊”，都围过来看新鲜。

“姑娘，你这奶茶真有那么神？能帮着打胜仗？”一个穿蓝布衫的书生好奇地问。

林晓茶笑着舀了一勺：“您尝尝就知道了。这奶茶啊，打不了胜仗，却能暖人心。”

书生尝了一口，眼睛一亮：“好茶！甜而不腻，还有股清香味儿。”

旁边的大婶也凑过来：“给我来碗珍珠的，我家囡囡就爱嚼这圆滚滚的东西。”

一时间，奶茶摊前排起了长队，铜钱碰撞的叮当声和客人的笑语声混在一起，热闹得像过年。萧煜就坐在不远处的茶棚里，看着她忙碌的身影，手里捧着杯没加糖的奶茶，嘴角噙着笑意。

日子过得像西湖的水，平静又温润。林晓茶每天在断桥边摆摊，萧煜就陪着她，有时看书，有时帮着收银子，遇到熟客还会闲聊几句。谁也看不出这对在奶茶摊旁忙碌的男女，竟是京城来的王爷和王妃。

这天傍晚，收摊时突然下起了雨。林晓茶正忙着收拾东西，一个浑身湿透的小男孩跑过来，怯生生地看着竹车上剩下的小半碗奶茶。

“想要这个？”林晓茶拿起碗递给他。

小男孩摇摇头，从怀里掏出个皱巴巴的铜板：“我娘病了，想吃甜的，我……我只有这些钱。”

林晓茶的心软了，把剩下的奶茶都给他装在罐子里，又塞了几块桂花糕：“拿着吧，不要钱。让你娘趁热吃。”

小男孩眼圈红了，深深鞠了一躬，抱着罐子冲进了雨里。

萧煜撑着伞走过来：“又给人送东西了？”

“他娘病了。”林晓茶笑着说，“以前在贫民窟时，我娘病了，也总想吃口甜的。”

萧煜没说话，只是把伞往她这边多倾斜了些。

几天后的一个清晨，林晓茶刚支起摊子，就看到那个小男孩带着个妇人走来。妇人脸色还有些苍白，却精神好了不少，手里捧着个青花碗。

“姑娘，谢谢您那天的奶茶和糕点。”妇人把碗递过来，“这是我自己腌的酱菜，不值钱，您别嫌弃。”

林晓茶接过碗，里面是脆生生的萝卜条，看着就爽口：“谢谢您。”

“我男人是船上的纤夫，前阵子拉漕船时伤了腿，家里就断了进项。”妇人叹了口气，“要不是您给的那些吃的，我怕是……”

“都会好起来的。”林晓茶安慰道。

妇人临走时，突然说：“对了姑娘，前几天我在码头听那些漕工说，好像有批官粮要从这儿过，还说……还说有人不怀好意。”

林晓茶心里一动：“他们说了什么时候吗？”

“好像是后天夜里。”妇人说，“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只是听他们喝酒时吵吵的。”

送走妇人，林晓茶立刻跟萧煜说了这事。萧煜的脸色沉了下来：“漕运粮船？难道还有漏网的盐商余党？”

“要不要告诉当地官府？”林晓茶问。

萧煜摇了摇头：“先别声张。我们去看看再说。”

后天夜里，林晓茶和萧煜悄悄来到码头。月光下，十几艘漕船停泊在岸边，守卫却稀稀拉拉的，看起来很松懈。

“不对劲。”萧煜低声说，“官粮押运向来森严，怎么会这么冷清？”

正说着，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两人赶紧躲在货箱后面，只见几个黑衣人鬼鬼祟祟地走来，手里拿着绳索和麻袋。

“动作快点，等会儿巡逻的过来就麻烦了。”为首的人压低声音说，“只要把这批粮劫了，咱们就能坐船去海上，投靠海盗王！”

林晓茶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果然是盐商余党！

萧煜悄悄从怀里摸出个哨子，吹了声短促的哨音——这是他早就安排好的，让暗中跟着的侍卫待命。

黑衣人刚要动手，突然从四周冲出一群官兵，将他们团团围住。为首的正是苏州知府，看到萧煜，赶紧行礼：“王爷，幸不辱命！”

原来萧煜早就通知了官府，只是没声张，就等着他们自投罗网。

清理完余党，苏州知府非要设宴感谢，萧煜却婉拒了。回到宅子时，天已经快亮了。林晓茶煮了两碗热奶茶，递了一碗给萧煜：“这下总算彻底清净了。”

萧煜喝了口奶茶，看着窗外泛起的鱼肚白：“其实我这次请旨来江南，不光是为了陪你。”

林晓茶愣了一下。

“皇上年纪大了，身体越来越不好。”萧煜的声音低沉下来，“太子和二皇子明争暗斗，朝堂上闹得厉害。我留在京城，只会被卷进去。”

林晓茶的心沉了沉：“那……我们还能回京城吗？”

“会回去的。”萧煜握住她的手，“但不是现在。等他们闹够了，等这天下再安稳些，我们就回来，继续开我们的奶茶坊。”

林晓茶点了点头，心里却有些五味杂陈。她知道，萧煜肩上的担子，从来都没有放下过。

在西湖边住了一个多月，天气渐渐暖了。林晓茶的奶茶摊生意越来越好，甚至有人专门从杭州、扬州赶来，就为了尝一口她做的奶茶。她又开发了新口味，用西湖的莲子和藕粉做的“莲心奶茶”，清苦回甘，成了文人雅士的最爱。

这天，萧煜收到一封京城来的密信，看完后脸色凝重。

“怎么了？”林晓茶问。

“皇上病得很重，让我立刻回去。”萧煜说，“太子和二皇子已经动了刀兵，京城乱了。”

林晓茶的心猛地一揪：“那我们……”

“你留在这里。”萧煜打断她，“江南相对安稳，我已经安排好了，赵安会留下保护你。等我把京城的事处理好，就来接你。”

“我不。”林晓茶摇了摇头，眼神坚定，“我跟你一起回去。你说过，我们要并肩而立的。”

萧煜看着她，沉默了很久，终于点了点头：“好，我们一起回去。”

离开西湖那天，天很蓝，湖水绿得像块翡翠。奶茶摊的老主顾们都来送行，那个曾受接济的妇人带着儿子，送了他们一篮子新摘的杨梅，红得像玛瑙。

“王妃娘娘，您一定要平安回来啊。”妇人眼圈红红的，“我们还等着喝您的奶茶呢。”

林晓茶笑着点头：“会回来的，等桂花盛开的时候。”

坐在马车上，林晓茶掀开窗帘，最后看了一眼西湖。断桥、雷峰塔、岸边的柳树，还有那个她摆了一个多月的奶茶摊，都渐渐远去。

“在想什么？”萧煜握住她的手。

“在想，等京城的事了了，我们就回这里养老。”林晓茶靠在他肩上，“每天煮奶茶，看西湖，什么都不管。”

“好。”萧煜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马车驶离苏州城，往京城的方向而去。林晓茶知道，前面等待他们的，是风雨，是纷争，甚至可能是刀光剑影。但她不怕。

因为她身边有他，有他们一起酿出的甜蜜回忆，还有那杯永远温热的奶茶。

她从怀里掏出个小小的布包，里面是些晒干的桂花——这是她从院角那棵老桂花树上摘的，打算带回京城，做桂花奶茶给他喝。

香气从布包里透出来，清清淡淡的，像极了西湖的春天。林晓茶闭上眼睛，在心里默默念着：等我们回来。

等我们回来，再续这人间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