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承煜第一次进奶茶坊的后厨时，才刚会爬。
那天我正在教伙计们做"莲心珍珠"，转身的功夫，就见那小家伙从摇篮里翻了出来，正趴在装藕粉的缸边，用小手往嘴里抹粉，鼻子上沾得白白的，像只偷吃东西的小奶狗。
"哎哟我的小祖宗！"王瑞年的媳妇吓得赶紧把他抱起来，"这藕粉凉，吃了要闹肚子的！"
我笑着捏了捏他的小脸，他却伸出沾满藕粉的手，抓住我的衣角往铜锅那边拽，嘴里咿咿呀呀地喊"奶......茶......"
萧煜进来时，正看见我用小勺喂他喝奶茶。小家伙叼着勺子不肯松口，奶液顺着下巴流进领口，把里衣都打湿了。
"你啊，从小就知道护着曾孙。"萧煜刮了下我的鼻子，接过承煜去换衣裳，"太子要是知道你给这小子喝奶茶，准得吃醋。"
太子确实吃醋了。那天晚饭时，他看着承煜被我抱在怀里，突然把筷子一摔："娘亲偏心！我小时候都没喝过这么早的奶茶！"
萧煜憋着笑给他夹了块奶黄糕："你小时候啊，把你娘亲的铜锅都打翻了，还哭着说要喝'咸口的肉松奶茶'。"
太子的脸腾地红了，却还是嘴硬："那......那我现在也要喝！"
我笑着给他倒了杯奶茶，突然发现，这爷孙俩还真像。太子小时候总爱抢我的铜锅，承煜现在就爱扒我的料缸；太子七岁就能煮出像样的奶茶，承煜才一岁，就知道指着铜锅喊"煮"。
承煜三岁那年，太子要去塞北巡查。临走前，他抱着承煜在奶茶坊的灶台前站了半天，教他认"茶叶""奶罐""糖缸"，一字一句地说："记住了，这是咱们家的根。"
承煜似懂非懂地点头，突然从怀里掏出块奶糖塞进太子手心："爹爹，路上吃，像奶茶一样甜。"
太子的眼圈红了，弯腰抱了抱他："等爹爹回来，教你做'归人奶茶'，加双倍桂圆的那种。"
太子走后，承煜就成了奶茶坊的"小掌柜"。每天早上踩着小板凳站在柜台后，见了客人就喊"爷爷喝茶""奶奶吃糖"，逗得那些老街坊直乐，说"这孩子比他曾祖父还有福气相"。
有次我带着他去贫民窟的分号，正赶上施粥。他看到个瞎眼的老婆婆没人照顾，就端着碗奶茶走过去，用小勺子一口一口喂她喝，奶液洒了老婆婆满脸，他却认真地说："婆婆慢点喝，烫。"
老婆婆摸着他的头哭了，说"这孩子心善，像当年的皇后娘娘"。
我站在远处看着，突然想起很多年前，我也是这样，给张大娘送过红糖；想起萧煜在边境，给受伤的士兵分过奶茶；想起太子在雪地里，抱着铜锅跑向营房——原来这满院的茶香，早就一代代传下去了。
承煜六岁那年，萧煜的身子渐渐不大好。可他每天还是要去奶茶坊坐会儿，看着承煜在灶台前折腾，看他把盐当成糖放进奶茶里，看他学着我的样子给客人添奶，然后笑着说："这小子，比我当年强。"
那天萧煜咳得厉害，我给他煮了碗姜母奶茶，承煜踮着脚尖递到他面前，小手还不稳，奶茶晃出了半碗。
"曾祖父，喝了就不咳了。"他用小手拍着萧煜的背，"娘亲说，姜是辣的，能打跑坏东西。"
萧煜笑着喝了一口，眼眶却红了。他从怀里掏出个锦囊，里面是片干枯的薄荷叶——是当年他在边境时，我托人给他带的。
"这个给你。"他把锦囊挂在承煜脖子上，"曾祖母说，薄荷能提神，就像心里的劲，什么时候都不能丢。"
承煜攥着锦囊，重重地点头："我知道！就像奶茶里的茶，再淡也有味道！"
萧煜走的那天，正是清明。承煜捧着他亲手煮的奶茶，跪在灵前，一滴眼泪都没掉，只是一遍遍地说："曾祖父，奶茶还热着呢，您快喝啊。"
我摸着他的头，突然明白，萧煜要的从来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传承，只是想让这孩子知道，不管走多远，不管遇到什么，都别忘了奶茶里的暖，别忘了心里的甜。
那年秋天，承煜带着萧煜的锦囊去了江南。他在苏州老宅的桂花树下煮了碗奶茶，说要请曾祖父和曾祖母尝尝。听说他站在断桥上，看着岸边的奶茶摊，突然说："我要把奶茶卖到西域去，让曾祖父在天上也能闻到香味。"
我收到他从西域寄来的信，字歪歪扭扭的，却写得认真："祖母，这里的人爱喝咸奶茶，我加了葡萄干，他们说像蜜一样甜。我还记得您教我的，奶茶要用心煮，日子要用心过。"
窗外的玉兰花开得正盛，落在小厨房的铜锅上，像撒了把碎玉。我笑着给锅里加了勺奶，突然觉得，这满院的茶香里，藏着我们所有人的故事——有萧煜的温柔，有太子的担当，有承煜的期盼，还有我，守着这口奶锅，守着这人间烟火，守着一辈辈传下去的暖。
原来最好的岁月，从来都不是轰轰烈烈，是看着孩子在奶茶香里长大，看着他们把这份暖，传到更远的地方，传到很久很久以后。而我和萧煜，就像院角的玉兰树，站在时光里，看着满院茶香，笑着，暖着，等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