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主任去世的消息传来时,我正在批改周记。学生写 “最遗憾的事是没和好朋友说再见”,红笔尖在这句话下画了波浪线,突然就看不清字迹了。
班长把整理好的旧照片发到群里,我点开那张唯一的三人合照时,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照片里的林宇举着蜻蜓,陈默举着相机,我站在中间,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背后的老柳树抽出新芽,三只蜻蜓停在我们头顶的枝条上。
葬礼前一天,我在家翻箱倒柜,想找件能代表过去的东西。在衣柜最深处的箱子里,发现了那个高中相册 —— 陈默送我的生日礼物,封面已经泛黄,却被保存得很好。
翻开第一页,是我坐在河边的侧脸,阳光落在睫毛上。背面的日期是我的生日,下面还有行小字:“今天她笑起来,像蜻蜓翅膀上的光。” 指尖抚过字迹,突然想起高三毕业那晚,他举着伞的背影,原来有些心意,一直藏在最明显的地方。
相册的最后几页是空白的,大概是留给未来的。我把群里那张合照打印出来,小心翼翼地贴在空白页,旁边画了三只手拉手的蜻蜓 —— 这次没有缺页,翅膀完整地连在一起。
去殡仪馆的路上,路过那家旧书店。老板娘还记得我,说 “有位姓陈的先生每年夏天都来问起你”,递来个信封,“这是他去年留下的,说如果你回来,就交给你。”
信封里是张摄影展门票,日期是下周,地点在市美术馆,展品名称写着 “那年夏天的翅膀”。附言只有一句话:“最后一张照片,等你来补全。”
葬礼上的哀乐低回,我站在人群里,看着林宇胸前别着的蜻蜓胸针 —— 这次是完整的一对翅膀。他旁边站着位穿黑裙的女士,应该是他的未婚妻,看他的眼神里带着理解和温柔。
陈默来得很晚,背着相机站在角落,帽檐压得很低。唱挽歌时,我眼角的余光瞥见他抬起相机,镜头对着我们三个的方向,快门声被哀乐淹没,却像重锤敲在心上。
仪式结束后,在休息室遇到陈默。他把一杯温水递给我,手指碰到我的指尖,像多年前在教室捡画纸时那样。“摄影展……” 他刚开口,就被林宇打断了。
“一起去老教室看看吧?” 林宇的未婚妻很识趣地说要去买水,留下我们三个站在走廊里,空气里弥漫着尴尬和怀念。
老教室的窗台还在,我曾经趴在那里画了无数只蜻蜓。林宇指着窗台角落:“这里有个小裂缝,当年总掉橡皮。” 陈默突然蹲下去,从裂缝里掏出半片玻璃 —— 是那只玻璃蜻蜓的翅膀碎片,和我保存的那半正好吻合。
“原来在这里。” 他把碎片递给我,指尖的温度透过玻璃传来,“找了七年。”
夕阳透过窗户照进来,在地上投下三个重叠的影子。林宇的手机响了,这次他没有接,而是按下了静音。陈默的相机挂绳轻轻晃动,铃铛虽然没响,我却仿佛听到了高中时的清脆声。
“明天……” 林宇看着我和陈默,“去河边吧?”
我和陈默同时点头,像当年拉钩时那样默契。转身离开时,我把那半片玻璃放进相册,和陈默送的翅膀钥匙扣放在一起。旧照片上的我们笑得灿烂,新贴的合照里,三只蜻蜓正从头顶飞过,翅膀完整,没有缺角。
走到教学楼门口,看到公告栏里贴着摄影展的海报,陈默的名字下面写着 “特邀:苏晚的蜻蜓画册”。林宇掏出手机,屏幕上是他建筑展的邀请函,主题是 “时光的轮廓”,展品列表里有项 “玻璃蜻蜓装置”。
晚风拂过操场,篮球撞击地面的声音传来,像多年前那个夏天。我摸着口袋里的相册,突然明白有些约定,不是被遗忘了,而是变成了更长久的样子,像蜻蜓翅膀上的纹路,看似脆弱,却能承载整个夏天的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