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绝境中可以爆发出无穷的潜力,一旦走出绝境,那股心气儿散了,便没有再入绝境的勇气了,前路茫茫,苏寻有点害怕一个人走了,猎户不撵他,他就厚着脸皮搁那儿住着。
厚着脸皮赖在别人的房子里已经很不合适了,再白吃白住像就更说不过去了,于是苏寻吃饱了喝足了收拾干净了也跟着猎户一起进山狩猎。
那猎户长得威武雄壮,兽皮制的衣服穿在身上,露出结实的臂膀,看起来孔武有力,像是能一拳打死一头牛的样子。
他性子沉闷,不爱说话,手持弯弓肩跨箭筒自顾自往前走,见苏寻在后面跟着也只随随便便看了一眼,一句话都没有说。直到林中窜出灰狼,猛地扑到身上。灰狼体型庞大又出其不意,猎户被扑到地上,弯弓脱了手,箭矢散了一地,他在灰狼的尖牙和利爪下疯狂挣扎。一人一狼在地上疯狂的翻滚缠斗,关键时候,一支利剑正中狼眼,猎户趁机把灰狼掀翻在地,灰狼见势不妙翻身跑了。
经过灰狼一战,猎户看苏寻有点不一样了。
围坐在一起吃晚饭的时候,猎户看苏寻,长相清秀,坐姿端庄,吃饭斯文,再看自己,膀大腰圆,一只脚踩在凳子上,一只手拿着一块大骨头,吃没吃相,坐没坐相,两相对比,竟有点自惭形秽起来。
渝州多山少水,土地匮乏,交通不便,祖祖辈辈开山种地才在这片土地上延续下来,这里的男子讲究高大勇猛、威武雄壮、潇洒豪迈,一个男人,长得跟小白脸儿似的,拿什么谋生?拿什么养家?拿什么保护父母妻儿?
所以苏寻这样清瘦的男子,手无缚鸡之力,在他们这儿是要被看不起的,这也是为什么他一直都对苏寻爱答不理的。直到今天那破风的箭矢,让他对苏寻彻底改观,毕竟他那张弓,没点儿力气可是连拉都拉不开的,他不仅拉开了,还一击即中。
“你这小身板儿,看着细皮嫩肉的,想不到竟是个练家子。”
“恩人说笑了,世道混乱,学了点拳脚功夫傍身罢了。”
“什么恩人,我就一粗人,我叫陈年华,家中排行老二,你跟他们一样叫我陈老二就行了。今天你也救了我一回,咱门扯平了。”
陈年华说叫他陈老二就行,苏寻可不好真叫人陈老二,见他比自己年长,称他一声陈二哥,陈年华便唤他苏老弟。
二人称兄道弟,陈年华话也多了起来。
“苏老弟,你这派头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公子,怎的落到这地方了?”
见苏寻眼神躲闪,他大手一挥,“我就随口一问,你要是不方便说就算了。”
苏寻苦笑一声,“不是不方便说,实在是错综复杂,一言难尽,亦不知该从何说起。简单来说,就是为了心爱的女子离经叛道、罔顾律法,被流放至此。”
“为了心爱的女子?”陈年华一脸惊奇,“想不到你还是个痴情种子。那女子呢?你为她流放至此,她可对你有意?”
“有的吧。”苏寻明显底气不足。颜如玉明里暗里为他做了那么多,情意肯定是有的,只是这份情意到底有几分,真不好说。
有的……吧?陈年华看苏寻的表情,毫不留情地说:“怕不是你的错觉吧。若她对你有意,你流放至此,她怎么没跟你一起?”
“她有要紧事。”
“得了吧,什么要紧事?肯定是唬人的。女人的嘴骗人的鬼,也就你相信。要我说,要不就是你自作多情了,要不就是人看你落魄另谋高就了。”
“不是你想的那样。”
苏寻不知道怎么解释,陈年华觉得他自欺欺人无可救药,这个话题便打住了。
“你之后怎么打算?”陈华年问。
“没什么打算,走一步看一步吧,先活着,再考虑怎么好好活着。”
“我们这儿虽然穷乡僻壤的,但只要你肯干,活命肯定是没问题的,至于活得好,那要看你想怎么个好法。是有吃的有穿的就好还是吃得好穿得好才算好,又或是家财万贯锦衣玉食才算好”
“良田万顷,不过日食一升;广厦万间,不过夜眠八尺。以我如今的处境,有一升米果腹,有八尺床容身便是好的,若能果腹之余有消遣,容身之外有空闲便是极好的了。至于万贯家财,虽然有些异想天开,但想法还是要有的。”
颜如玉金尊玉贵的,虽不知何期是归期,但家当还是要提前挣的,总不能等她回来却只能委屈她日吃白米饭夜宿八尺床。
二人在山里呆了几天,陈年华带着打到的猎物,也带着苏寻回了村子。
看到错落的房屋,看到劳作的村民,看到人间烟火,苏寻才真切感受到自己走出了绝境。即便这个村落依旧群山环绕,但总算看到希望了。
对苏寻来说,从廖无人烟的荒山野岭走到有人居住的村落是绝处逢生,但是对于坐落在山里的村落来说,村民们贸然见到一个生人,好奇之余更多的是顾虑,怕来者不善。
包括陈年华的兄长和母亲。
“你知道那人什么来头吗就往家里带,万一是个心坏的,可怎么是好?”陈母很是担忧。
“我看他不像个心坏的。”陈年华说。
“知人知面不知心,你跟他又不熟,怎么知道他是什么品性。还是尽快把人打发走的好。”
“别人本来也不会在我们这穷乡僻壤的安家落户,只是途径此处,落个脚罢了。”
虽然只有几天的相处,陈年华就是相信苏寻不是个坏人,他把人带回来,再让他把人撵走,这样的事他可干不出来。
奈何母亲和兄长不理解,陈年华负气出门,苏寻正站在檐下,四目相对,惊了一瞬又各自偏向别处。
“贸然前来,扰了令堂令兄,是苏某失礼了。”
“你别这么说,他们说的话你也别放在心上。就是我们这山旮旯,寻常没有外人来,突然来了你这么一个生人,心里有点……”
“我明白。我来路不明,你们心中有顾虑很正常,但今日天色渐晚,不宜赶路,望陈兄收留一晚,明日一早我便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