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格尔从马车上纵身一跃，朝着远处的一片草丛狂奔而去。

伊恩从椅子底下钻出来，先扶露西下车，随后自己也走出了马车。

他穿着新装备，显得很不自在，不停地转动肩膀、活动四肢来适应。

这套装备主要是皮革材质，但在肩膀、膝盖和胸口等关键部位，还加固了薄金属片或链条。

“要留意帝国可能会派出追兵。接下来行动时，可别忘了这一点。”梅芙走下马车，提醒道。

伊恩耸了耸肩，回应道：“我心里有数。别担心，我们会尽快赶路。”

按照他们的计划，等帝国得知露西的行踪时，他们应该已经踏入北方地界了。

“呼……不知道我们离开的这半天里，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我刚才可紧张坏了。”米格尔回来了，他从灌木丛中赶出一辆事先藏好的马车。

这辆马车是他在外城亲自买的，故意留下这么个线索，好让人觉得伊恩和米格尔是一伙的。

菲利普和米格尔开始把行李搬到马车上。

“佣兵大人。”一位女仆走到伊恩身边。她是那晚混乱中，伊恩他们救下的幸存者之一。

“这点东西，就当是我表示感激的一点心意吧。”她一边说着，一边递上一件厚实的长袍和披风，“我听说北方很冷，希望这些东西能派上用场。”

“……谢谢。”伊恩有些尴尬地接过，他没想到女仆会如此表达谢意。

女仆不仅给伊恩准备了东西，也给米格尔和露西准备了。露西立刻披上了长袍。

最让人惊喜的是食物——一大堆奶酪和肉干，尤其是那些肉干，可是用大量香料精心调制的奢侈品。在伊恩看来，这些食物足够他们吃上好多顿了。

“请一定照顾好露西小姐。”女仆恭敬地鞠了一躬，然后离开了。

这里毕竟是有人居住的地方啊，伊恩心想。

伊恩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笑意。这时，准备工作都已完成。米格尔调转马车方向，然后跳下车来。

“……好了，是时候分别了。”梅芙终于开口，她的目光在伊恩、米格尔和露西身上停留了片刻，眼中满是眷恋。

“放心吧，我们肯定还会再见面的。”伊恩直截了当地说，“毕竟，我还得回来领赏呢。”

“所以啊，在那之前，你们可都得好好活着。”伊恩又补了一句。

“……好。我会好好活着，等你回来，伊恩。”梅芙点了点头，仿佛许下了一个承诺。

伊恩的目光匆匆扫过菲利普，说道：“要是瑞尔小姐一副一心求死的样子，你就算用身体挡，也得把她拦住。这也是你作为侍从的职责。”

“是，大人。”菲利普应道。

“要是真到了那一步，就抛弃这个王国吧。我知道你对它没什么感情。这话也适用于你。”伊恩又对另一个人说道。

菲利普尴尬地咳嗽了一声，似乎被说中了心事，露出了真实的想法。伊恩这才又转向梅芙。

“当个流浪骑士，说不定也挺有意思的。”伊恩说。

“……流浪骑士。”梅芙的脸色微微一沉。

过了一会儿，她问道：“如果你成了流浪骑士，你会去哪里？”

“脚走到哪儿算哪儿。……说不定，最后我会跑到帝国去。在帝国四处闯荡，说不定还能碰到些熟人呢。”伊恩迎着梅芙的目光，耸了耸肩。

“那也只是假设而已。要是阿格尔兰能繁荣昌盛，那当然更好。”伊恩又说。

不过，他觉得那不太可能，心里暗自想着。

说完这些，伊恩敏捷地爬上了马车的货厢。

米格尔站在后面，恭敬地鞠了一躬，说道：“能为您服务，是我的荣幸，大人。”

“我也很荣幸，米格尔。你一直是个出色的侍从和向导。”梅芙回应道。

“别忘了我教给你的东西，米格尔。”菲利普也补了一句。

米格尔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说：“放心吧。我很清楚你为大人效力有多出色。我也会尽我所能的。”

“是啊，多亏了你，这一路还挺开心的……”菲利普话说到一半，突然转过头去。

米格尔轻轻笑了笑，说：“大男人哭什么。”

“只是眼睛里进了点灰尘……！”菲利普辩解道。

“当然，当然。”米格尔说。

米格尔拍了拍菲利普的肩膀，然后低头看向露西，说：“小姐，跟大家道个别吧。这很可能就是最后一次了。”

“不会的，不会是最后一次。”露西平静地说。

“我也打听过了。等我在神庙完成学业，就可以回到尘世了。到时候我就回来。所以，姐姐，再见。”露西抬头看了看梅芙，然后拥抱了她。

“一定会再见面的。”露西说。

梅芙的眼睛微微颤动了一下。过了一会儿，她紧紧抱住露西的肩膀，说：“我们一定会再见的。”

露西松开手，爬进了货厢。米格尔爬上驾驶座，伊恩则靠在货厢上，点了点头。

“我们肯定还会再见面的。”伊恩说。

马蹄声“嗒嗒”作响，马车载着两名佣兵和一个女扮男装的女孩，渐渐消失在黑暗中。

“……他们真的走了。”菲利普对站在旁边的梅芙说。

“是啊。现在就剩下我们了。”梅芙爬上马车，似乎想借此摆脱心中的不舍。

菲利普突然接着说道：“关于刚才伊恩大人跟我说的话。”

“嗯？”梅芙问。

“要是真到了那一步，我会跟着您的。我不是要效忠王国，而是想和您同生共死，大人。”菲利普说。

梅芙的眼睛微微睁大，随即淡淡地笑了笑，说：“别担心，菲利普。我也不打算再为王国牺牲自己的性命了。”

马车掉头，朝着阿格尔兰驶去。

梅芙望着伊恩他们离去的方向，轻声自语：“还有没还清的债呢。还有家人，我们一定要再见面。”

在回庄园的路上，梅芙一直望着那个方向，她不知道，在这座城市的某个角落，也有个家伙正望着同一个方向。

……

“吱！”

一只老鼠在屋顶上爬行，一只敏捷的手突然伸出来，一把抓住了它。

吸血妖精忒萨娅一口咬下去，发出“咔嚓”一声，老鼠的身体就被吞了下去。

忒萨娅蹲在屋檐边，像只猫一样，吸着老鼠的血，眼睛望着城外。

她那银色的头发微微飘动，尖尖的鼻子轻轻抽动。她追踪了好久的那个香甜气味的主人，终于要离开阿格尔兰了。

“……呵。”忒萨娅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形。

过去的记忆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她花了一些时间，靠吸食野生动物和怪物的血，恢复了体力，然后就开始四处寻找伊恩的气味。

她忘不了他的气味，那比她成为吸血鬼后闻到的任何气味都要香甜、诱人。她不知道伊恩为什么会散发出那种气味，但她就是忍不住想吸他的血。

经过几个星期的苦苦寻找，她终于闻到了他的气味。顺着气味找过去，她来到了阿格尔兰，还在那里意外地遇到了一场盛宴。

在红月之夜，美味的怪物开始出现。它们的血里带着一丝和伊恩相似的气味。

以她现在的能力，只能吸食几只。

但那也足够了。她变得更快、更敏捷、更强壮了。曾经让她痛苦不堪的干渴感，现在几乎感觉不到了。

“……要是我一直跟着他们，说不定还能继续吸食那种怪物的血。”忒萨娅吐出老鼠的残骸，心想。

她现在还远远不是伊恩的对手，吸不了他的血。但她觉得，只要偷偷跟着他，肯定会有好处的。

“说不定哪天……？”忒萨娅笑了，露出沾着血的牙齿。

等她能杀死伊恩的时候，她肯定已经变得无比强大了。说不定，她还能杀死卢萨尔德那些被诅咒的家伙。忒萨娅无声地笑了笑，突然转过头去。

“……哦。”她的目光一下子柔和下来。

她看到几个孩子排成一排，站在她面前。他们手里拿着蜡烛，一看到忒萨娅，就吓得僵住了。

和忒萨娅对视的孩子，腿都开始发抖，有的甚至尿了裤子。关于她的传闻，已经在外城悄悄传开了。忒萨娅的红眼睛轻轻地眨了眨。

“你们可真幸运。”她轻声说，声音几乎像是在哼唱。

孩子们的眼睛一个接一个地放松下来。忒萨娅向前一跳，落在他们面前。她的红舌头舔了舔突出的獠牙。

“还好我现在不饿。所以，回家去吧。等你们醒来，就会忘记今晚发生的一切。”忒萨娅说。

孩子们呆呆地点了点头。

“以后晚上别乱跑了。这个世界很危险的。明白了吗？”她接着说。

“明……明白了……”

“明……明白……”

他们的声音像是梦呓一般。

忒萨娅微微一笑，说：“现在，都散了吧，我的小点心们。”

孩子们四处逃散。

“……也许我应该留一个。”忒萨娅回头看了一眼，然后终于蹬地而起。

她的银色头发在空中飘动，消失在城外的夜空中。

第二天，阿格尔兰到处都在流传，说有人看到了银鹰，国王还把这当成了一个好兆头。

……

“你们要去哪里？”边境守卫问道。他来回看着身份徽章和米格尔的脸。

“去卢萨尔德。我有个表亲在那里。”米格尔说。

“那坐在你后面的两个人呢？”边境守卫又问。

“一个是我儿子。另一个是我的好朋友，我雇他当保镖。”米格尔回答。

“我看你们要去很远的地方啊，你老婆怎么没一起来？”边境守卫问道，这个问题很尖锐。

米格尔皱了皱眉头，说：“你不知道阿格尔兰发生的事吗？”

“我知道。”边境守卫回答。

“我那晚失去了妻子。连哀悼的时间都没有，就听说陛下要发动战争了。”米格尔看着守卫，眼中充满了悲痛和愤怒。

“所以，我决定回老家去。我一辈子都靠剑和土地生活，好不容易安定下来。要是我死了，谁来抚养我的孩子？”米格尔说。

从米格尔带着怨恨的语气中，士兵挠了挠下巴。沉默了一会儿，他喃喃地说，看着身份徽章上刻着的“阿格尔兰”几个字。

“阿格尔兰的那晚真的那么可怕吗？”边境守卫问。

“就像地狱一样。”米格尔回答。

“所以，那些传闻是真的……他们说，那晚，阿格尔兰的剑圣梅芙·瑞尔，还有一位佣兵大师，杀死了堕落的公爵。这也是真的吗？”边境守卫又问。

米格尔微微一笑，点了点头，说：“是真的。陛下都亲自证实了。”

“出了这么多事，还要发动战争……陛下好像真的想让我们都去死啊。”士兵嘟囔着，把身份徽章还给了米格尔。

“我们不能让你的孩子变成孤儿。你们走吧。小心点。我听说贝尔隆德也不安全。”士兵说。

“谢谢你的关心。”米格尔拿回身份徽章。

守卫们让开了路。伊恩和露西引起了边境守卫的注意，他们点了点头，边境大门渐渐远去。这也意味着，他们离开了阿格尔兰。

沉默了一会儿，米格尔突然笑了起来，说：“你看，我说我能骗过他们吧。”

“还不错。”伊恩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

穿过边境大门，是米格尔的主意，是为了以防王国的军队在追踪他们，制造一些混乱。

虽然有点脑子的人可能都能猜到，他们不会真的去卢萨尔德，但这个策略还是有可取之处的。

“我听说贝尔隆德也很混乱。”米格尔说。

“那里有很多流浪者经过，这么多外来者，肯定会不安定的。”伊恩漫不经心地说。

贝尔隆德对他来说，比阿格尔兰还要陌生。

在游戏里，贝尔隆德只是连接卢萨尔德和北方的一个地方。它和几个国家接壤，经常有佣兵和商人经过，所以边境管理很松懈。

那里以内部冲突闻名，但不像阿格尔兰那样面临野蛮人的威胁，所以军事力量不是很强。

对于佣兵、商人和贪图权力的领主来说，那里是个可以制造麻烦的好地方。

阿格尔兰的国王对这场战争的胜利很有信心，可能是有一些原因的。

讽刺的是，据伊恩所知，是佣兵和商人改变了战争的局势。面对共同的敌人，那些原本有矛盾的人都团结起来了。这次应该也差不多。

“不管遇到谁，有什么好担心的？我们有大师级剑士护送我们呢。”米格尔开玩笑说。

伊恩对随后的笑话嗤之以鼻，说：“别想偷懒。我只要保护好露西就行了。你和我要是到了生死关头，可得自己拼命。”

“所以，我就用这家伙在后面支援你们。这就是我为什么要干这些杂活，对吧？”米格尔随手拿起旁边的弩。

伊恩笑了笑，说：“太可笑了。一个北方人，居然不会用剑。”

“那是个刻板印象。不是所有北方人都像熊一样，拿着和头一样大的斧头。当然，也有那样的人，但像我这样的人更多，我们擅长生存和策略，就像狐狸一样。”米格尔轻轻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

“这样更容易活下去。不过，我的弓术还不错，你觉得呢？”米格尔问。

“嗯，还不错。”伊恩回答。

唯一的问题就是，每次射击后，重新装弹的时间太长了。

米格尔应该能一箭射死一个低级恶魔或者小偷。这总比他什么都不会，在那里碍手碍脚要好。

“你对北方人的印象，更像是西南地区的海盗。”米格尔又说。

“那不也是个刻板印象吗？”伊恩问。

“啊，是吗……？”米格尔嘟囔着，笑了笑，然后很快转移了目光。

“小姐，不，露西。你难受吗？”米格尔尴尬地改用非敬语。

自从露西变成路西法，而不是露西亚后，他们决定不用敬语，以免说漏嘴。

“我没事。”露西靠在伊恩对面，平静地回答。

就算只是旅行，对她小小的身体来说，也很辛苦，但她从来没有抱怨过。她本来话就不多，现在更少了。

“要是有点风景看看就好了，也不至于这么无聊。可是，该死，什么好看的都没有。”米格尔咂了咂嘴。

就算进入了贝尔隆德，景色也差不多。阴沉的天空，单调的田野，一眼望不到边的起伏山丘，还有山脊上随意生长的树木和灌木丛。

伊恩的目光很快又回到了马车前面。他眉毛一动，说：“露西，躺下。米格尔，看着前面。”

米格尔赶紧照做，拉下兜帽，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我也不知道。有东西来了，很多。”伊恩说。

“……什么意思？”米格尔眨了眨眼，一脸困惑。他什么都没看到，这也在情理之中。

伊恩听到了远处传来的一大群脚步声，很微弱。自从得到了猎犬的尾饰后，他的听力和嗅觉就变得特别灵敏。

米格尔看到山坡上有什么东西露了出来，最后他转过头来，看着伊恩，问：“你听到声音了？”

“嗯。”伊恩回答。

“你怎么……？”米格尔说。

“听。”伊恩紧紧盯着山坡上出现的那群人。他立刻认出了最先升起的旗帜。黑色的背景，中间有一个十字，还有一个黄色的圆圈。那是帝国的旗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