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恩试图皱眉,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
“又来这出。”伊恩心想。
如果这是在游戏里,这种情况不过就是个事件过场动画。可如今这是现实,他可没那么容易接受。尤其是上次在毫无防备之时,他的意识差点被彻底摧毁。
这玩意儿究竟是怎么绕过我的抗性,控制住我的意识的?难道它真有这么厉害……?
就在这时,黑暗如波浪般开始翻涌。刹那间,伊恩的思绪戛然而止。他感觉有双眼睛在黑暗背后注视着自己。就是那种从某个时候开始,他偶尔会感觉到的目光。
“原来是你。”伊恩喃喃自语,瞪向那翻涌的黑暗。
——……过来。
一个低语如回音般扩散开来。那声音很奇怪,像是年轻女孩的嗓音,又带着老妇人般的沙哑。
——到我这里来……被选中的人。
听着这持续的低语,伊恩又气又恼,自己却无法回应。他真想嘲笑这声音。喊他“被选中的人”,这台词也太老套了吧。
——永生在等着你……
永生?
这听起来不像是诱惑,倒像是在拼命讨好他。伊恩对着黑暗怒目而视。
“那我该往哪儿走?你只要现身,我自然会找到——”
“……那儿。”
……?刚才是我自己的声音吗?伊恩正纳闷呢,翻涌的黑暗突然平静下来。短暂的寂静之后。
——命运在等着你……
那低语依旧漫不经心地继续着。
看来你刚才也吓了一跳。伊恩心想,又试着开口说话。
可周围的景象消散得更快了。所有的感觉都如薄雾般消散,接着,只剩下一片黑暗。
伊恩终于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漆黑的天空,刚刚看到的景象仿佛与这天空无缝衔接。他完全不知道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这个笨拙家伙是谁。这是他在游戏里从未遇到过的状况,这或许意味着他触发了某个特定的未知条件,或者这是专为堕落者设计的事件。毕竟,他体内有着混沌之力,而这正是堕落者独有的特质。
他有些失落,因为没有任务窗口给出明确的指引,不过这在游戏里倒也并不少见。他预感到,和以往的经历一样,这个事件过场动画不会只出现这一次。等他靠近那片被神秘黑暗笼罩的区域,事件应该就会再次触发。他猜测,等那个神秘存在的身份完全暴露后,任务窗口才会出现。
……所以,这一切都是因为刚才的事吗?
伊恩微微挑了挑眉毛。他正身处一片被雪覆盖的森林,一路向北,这么推断合情合理。如果是这样,继续往北走,很可能就会再次遭遇那个老套家伙制造的幻象。
……下次,它最好能亮明身份。伊恩正这么想着,突然注意到对面有双绿色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自己,他眯起了眼睛。
“你还没睡?”伊恩问道。
“我睡不着。”露西平静地回答,接着又问,“刚才那是什么?”
你也感觉到了?伊恩眨了眨眼,反问:“你觉得那像什么?”
“我也不清楚。就是感觉阴森森的。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你身边闪烁,伊恩。然后你……还释放了魔法……可这只是我的感觉,我也说不上来。”露西说道。
露西的解释听起来有些语无伦次,就好像她无法准确表达自己的感受,这倒很像法师说话的方式。
看来她确实看到什么了……伊恩暗自嘀咕,然后说:“我看到幻象了。”
“幻象……?”露西问。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但可能是这个世界遗留的古代不安灵魂,在呼唤我。人们把这叫做黑暗的低语。”伊恩回答。
“……!我在书上读到过。法师是突破了意识界限的存在,所以常常会受到黑暗和疯狂的诱惑。”露西说道。
“……你都读些什么书啊?”伊恩问。
“在弗农的图书馆里读的。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收集关于魔法和神秘事物的书籍。不过我也不确定他是不是都读过。”露西回答。
“啊……”伊恩应道。
得知王国被黑暗笼罩后,弗农肯定自己做了不少研究。弗农可能比伊恩想象中还要细心,尤其是他还收集了和露西相关的信息。夹在身为圣骑士的妹妹和受神眷顾的表亲之间,他肯定得想尽办法努力一番。他大概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努力会以这种方式公之于众。
“……不管怎么说,她说的也不完全错。为了追求更强大的力量和知识,法师常常会越过不该越的界限。”伊恩说。
“伊恩,你也这样吗?”露西问。
“我不想承认,但某种程度上,确实如此。”伊恩耸了耸肩,接着说,“但我又不傻,不会把自己的灵魂出卖给恶魔或者虚空。”
他在游戏里见多了这类人的下场。
“我也会面临这样的诱惑吗?”露西问。
“大概吧。你的天赋越高,面临的诱惑就越大。”伊恩回答。
在这个世界,一个人的天赋越耀眼,堕落的阴影就越黑暗。
“记住,屈服于黑暗的诱惑就意味着失去你所珍视的一切。这样,你至少能避免像瑞尔爵士那样做出最糟糕的决定。”伊恩说。
“当法师……好像比我想象中更可怕。”露西说。
“做什么都一样。就算你最后为卢恩特效力,也会面临其他诱惑。”伊恩说。
“我可以成为神职人员吗?”露西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你想做什么都可以。考虑到你身上流淌着骑士家族的血液,你甚至有可能成为圣骑士。”伊恩说。
露西微微张嘴,似乎被这众多的选择惊呆了。但对伊恩来说,这是完全可行的。露西还年轻,她的天赋可能会引起神职人员的注意。也许梅芙想要的并不是让露西成为法师,而是成为神职人员。不过,这个选择得由露西自己来做。
“现在没必要担心这个。等这次旅程安全结束后再考虑也不迟。”伊恩说。
“……对。我们最后可能会去帝国。”露西说。
伊恩的表情瞬间变得冷峻。他转向露西,说:“那不会发生。永远都不会。”
露西一脸困惑地眨了眨眼。这是很自然的反应。她根本不知道,如果被带到帝国,自己会面临什么。
“也许我不该提这个。我们还是继续聊聊幻象吧?”露西说。
“没什么好聊的了。”
“很晚了,去睡觉吧。”伊恩说完,突然站起身。
“呃……?”米格尔原本正打着瞌睡,听到伊恩的话,抬起头,眼睛突然瞪得老大,好像刚被惊醒。
“我就说太安静了。”伊恩说。
“不,我只是……陷入了沉思。很深的那种。”米格尔说。
“擦擦嘴角的口水再说话。”伊恩用手势斥责道。
“去睡吧。我来接手。”伊恩说。
“真的……?那我睡几个小时。”米格尔尴尬地躺了回去。
伊恩静静地驾着马车,整个晚上,尽管露西一直看着他,他也再没开口。
……
“呃……”
一个正在逃窜的佣兵倒下了,背上插着一根弩箭。米格尔放下弩,轻轻咂了咂嘴。
“解决了。”米格尔说。
“不错。”伊恩正拖着横七竖八躺在马车前的尸体,头也不抬地回应。
原本平静的旅程,几天前被一群佣兵突然打断。他们一边大喊着发现了目标,一边立刻开始发射弩箭。当然,他们这种鲁莽的举动,让他们送了命。
“露西,你没事吧?”米格尔环顾四周后问道。
“我没事。”露西点了点头。
“那就好。那些疯子,也不想想孩子的安全。”米格尔咂嘴道,伊恩爬上了马车。
“走吧。”伊恩说。
他们丢下那些无人认领的马匹和尸体,继续前行。
米格尔皱着眉头,握着缰绳,终于开口:“那些家伙,和之前那些佣兵一样,连我们的身份都没确认一下。”
“是啊。他们一看到我们就确信无疑了。”伊恩说。
“该死。照这个趋势,看来所有人都盯上我们了。我早该问问我们值多少赏金。”米格尔说。
“这是迟早的事。没必要大惊小怪。”伊恩像往常一样平静。
但米格尔还是忍不住嘟囔。他感觉有个无形的绳索正越勒越紧,套在他们的脖子上。他之前就有这种感觉,现在更清晰、更明确了。
“我怀疑领主的军队也会盯上我们。”米格尔说。
“很有可能。我怀疑他们会在关隘处布防。”伊恩说。
“该死……我可不想让士兵的血溅在我手上。”米格尔说。
“那你就不介意自己的血溅出来?”伊恩轻笑。
“这不一样,你知道的。佣兵为了钱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可士兵不一样。他们唯一的错就是听从领主的命令。大多数人只是奉命行事,根本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米格尔说。
“嗯……”伊恩发出感兴趣的声音,似乎对米格尔能有这样的想法感到惊讶。
米格尔哼了一声,接着说:“我是说,我靠剑为生,也干过不少违法的事。但我一直努力坚守最低的道德底线。挡住我们路的人,我们当然要打,但杀那些只是尽职尽责的人,感觉不对。”
考虑到伊恩的性格,米格尔觉得伊恩不会在意对方的处境,只要有人敢对他动手,他就会毫不犹豫地杀掉对方。梅芙曾说他是比骑士还像骑士的佣兵,但在米格尔看来,伊恩是佣兵中最冷酷无情的,为了完成任务,他会不择手段。
“你说得有道理。”伊恩说。
“呃……?!”米格尔对伊恩的回应感到意外。他没想到伊恩会认真对待他的话。
“你惊讶什么?我看起来像是喜欢杀人的人吗?”伊恩说。
“不,不是……。”米格尔支支吾吾。
当然,伊恩的赞同并非只是出于情感原因。他们肯定会遇到大批追兵。有必要提前减少一些障碍。根据经验,就算是最弱的对手,数量多了也会变得难以捉摸。当然,米格尔可不知道伊恩在想这些。
伊恩接着说:“就像你说的,大多数士兵只是听从命令。偶尔让他们因为恐惧而意识到自己的职责之外,会让他们在动手前再三考虑。”
“听起来不错……但真有那么容易吗?”米格尔问。
毕竟他们只有三个人。
“我们只要让他们知道,他们所知道的并非全部就行。”伊恩的声音依旧平静。
米格尔转过身,眯起眼睛。伊恩站在那里,披着长袍和兜帽,上面还披着一件女仆送的斗篷。接着,伊恩从长袍里掏出一根魔杖。这是一根看起来很邪恶的魔杖,末端镶嵌着一颗紫色宝石。
“这是什么……?”米格尔问。
“一个地下墓穴里的死灵法师用过的魔杖。”伊恩回答。
“你什么……?等等,你一直带着这被诅咒的东西?藏哪儿了?难道又是那种能把东西藏在空气里的魔法?”米格尔又问。
“差不多吧。”伊恩平静地回答,然后从魔杖末端取下那颗精华珠。
“死灵法师的魔杖,你说?”露西惊叹着伸出手,伊恩把她的手拍开。
“这东西被诅咒了。最好别碰。”伊恩说。
“……它也被诅咒了?”露西说。
伊恩瞥了米格尔一眼,嘴角上扬,“别担心。诅咒只影响使用它的人。不管怎么说……”他微微张开双臂,说,“有了这个,我的真实身份应该不会暴露了。”
“呃……嗯,你看起来可不太像个剑术大师。”米格尔说。
米格尔终于明白了伊恩的计划,他小心翼翼地补充道:“你确定要这么做?魔法确实能让村民们心生恐惧。但你说过要节省魔力。”
“那我们就把所有挡路的人都杀光?这样效果也不错。”伊恩说。
“我不是那个意思……”米格尔舔了舔嘴唇,决定不再深想。
“随你怎么做吧,先生。我还是像往常一样跟着你。”米格尔说。
不管怎样,总比背负杀害无辜者的罪恶感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