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多久，忒萨娅就睡着了，显然，她与夏洛特的打斗以及伊恩的审问让她耗尽了精力。当东方天空开始泛白时，她又动了动，像只野兽一样蜷缩在长袍下。

“……啊。”她猛地坐起身，与坐在对面的伊恩四目相对，伊恩的叹息晚了一拍。

“你吓我一跳。”伊恩一边用审判之剑拨弄着火堆，一边问道。

忒萨娅眨了眨眼，笑道：“我不习惯身边有人，抱歉。”

她裹在长袍里，动作笨拙，似乎不习惯身上有任何遮挡。若不是这件长袍是伊恩给的，她早就把它扔了。

“这袍子好扎人。”

“忍着点。到了村子我就给你买衣服。”

“衣服……？”

忒萨娅皱了皱眉，似乎对这个想法很反感，然后带着一种奇怪的表情看向伊恩。

“既然这样，那你能不能把你穿过的衣服给我，伊恩？”

“对你来说太大了。”

在他们队伍中，夏洛特最高。伊恩比她矮半个头，而忒萨娅又比伊恩矮一个头。

“没关系。这样我就能闻到你的气味了。”

忒萨娅嗅了嗅长袍的下摆，唇齿间露出獠牙。她红色的眼睛里闪烁着渴望。

“我不阻止你闻，但你要是对我乱来，我会砍下你的脑袋。”伊恩冷漠地说道。

忒萨娅点了点头：“别担心。我不会做那种蠢事的。”

只要你能控制住自己的本能。

伊恩哼了一声作为回应。他可不想让她吸自己的血，不确定她除了血还会吸走什么。

伊恩的目光转向东方天空，注意到黎明即将来临。他的目光又落回忒萨娅身上，她一直在嗅着那件长袍，现在正回头看着他。

“怎么了？你不是说闻闻没关系吗。”

“太阳要出来了。”

“那又怎样？”

伊恩皱了皱眉：“你受得了阳光吗？”

“不太好受。会让我变得虚弱。啊，你是在担心我吗。”忒萨娅咧嘴一笑，伸了个懒腰，然后摘下了压在头上的兜帽。

“我让你看看。”

太阳从东方探出头来，光线越过山峦，照亮了忒萨娅的侧脸。

她眯起眼睛，似乎被阳光刺痛了，银色的头发开始失去光泽，变成了近乎灰白的颜色。她苍白的皮肤失去了活力，变得蜡黄，嘴唇上突出的獠牙也消失了。

“被阳光直射真的很疼。”忒萨娅喃喃自语道，睁开眼睛，颜色已经从火系变成了深邃的墨绿色，让人联想到古老的沼泽。

出于魔法师天生的好奇心，伊恩问道：“这才是你的真面目吗？”

“我不知道。这只是白天的样子。我现在几乎使不出任何力量。现在，就算被刺一下，我可能都会死。”忒萨娅漫不经心地回答道，又把兜帽戴上了。

她灰白的头发和墨绿色的眼睛，让她看起来像一个稍微发育不良的普通精灵。

“所以我白天大多躲在阴凉处。现在这个样子，我连熊都打不过。”

“所有吸血鬼家族在白天都会变成这样吗？”

“我不知道。我从来没在白天见过其他吸血鬼。”

“那睡觉呢？”

“除非像昨天那样……每三天睡一次就够了。白天我通常会躲在山洞或灌木丛里睡觉。这样到处乱跑太危险了。”

伊恩点了点头，消化着这些新信息。这些对他来说都是新鲜事。如果其他吸血鬼也是这样，那么白天对付他们可能是一个轻易取胜的方法。

“谢谢你分享你的弱点。”夏洛特低沉的声音传来。

她醒了过来，正在伸懒腰，看起来有点像一只大猫。她用干燥的舌头舔了舔嘴周围，然后转向忒萨娅。

“等我杀你的时候，我会满怀喜悦地手下留情的。”

“可惜，你等不到那一天了，你这个畜生。而且，你随时可以试试。我保证也会抓花你的另一边脸。这样两边就平衡了。”忒萨娅微笑着回应道。

夏洛特哼了一声：“就算变成了恶魔，你这个讨厌的尖耳朵小鬼还是一样令人作呕。”

“你没事吧？”伊恩问道。

夏洛特活动了一下胳膊和脖子：“好得很。一点都不疼。”

“过来。我给你换药。”

夏洛特犹豫了一下，但瞥了忒萨娅一眼后，若无其事地走到伊恩身边。伊恩解开她脸上的绷带，惊讶地眨了眨眼。

“真没想到。”

夏洛特困惑地摸了摸脸，很快露出了震惊的表情。伤口几乎已经愈合了，只留下了指甲的痕迹。就算是以兽人族的快速愈合能力，这也快得异常。

“圣火祝福的效果超乎想象。”伊恩意识到。圣火的祝福有加速身体恢复的效果。

“太神奇了。难怪我觉得这么轻松。”夏洛特解开手臂上的绷带后赞叹道，发现伤口已经无影无踪。

“那就不用再包扎了。准备早餐吧。吃完我们就出发。”

“明白。”夏洛特转身离开。

忒萨娅站起身，一边走向马车一边嘀咕道：“真可惜。应该挖得更深一点的。”

夏洛特瞪了她一眼，见她爬上了马车，便又转向伊恩。

“伊恩，至少让我割了她的舌头吧。”

“不行。”伊恩回答道，感觉有一种奇怪的似曾相识的感觉，然后笑着补充道，“不过，如果有必要的话，我可能会让你这么做。”

……

马车缓缓地沿着道路前行。伊恩本可以选择走得更快一些，但没必要着急，尤其是在上一次任务中被众多追兵追赶之后。而且，现在也没有急着赶路的必要。

局势已经走在了游戏时间线的前面，边境王国的战争尚未爆发。

随着战争的加剧，主要事件还会在一段时间后才会发生。忒萨娅加入他们的旅程，并不需要他们加快速度。当然，也并非一切太平。

“夏洛特，你真的很适合坐在车夫的位置上。”

“别叫我的名字，你这个小鬼。真恶心。”

“哦，亲爱的。你越这么说，我就越想叫你的名字，夏洛特。”

“再说一个字，我就真的割了你的舌头。”

夏洛特和忒萨娅继续针锋相对。

如果没有伊恩在场，她们很可能会再次扑向对方的喉咙。

伊恩暂时放任不管，不确定这种敌意会持续下去，还是这是前敌人变得亲密的过程。

“我早就想说了。就算你割了我的舌头，到了晚上它也会长出来的，你这个笨蛋。”

“那我就每天割一次，乐在其中。你这个讨厌的尖耳朵小鬼。”

“我有个问题。”伊恩一直在看地图，突然开口说道，周围顿时安静下来。

感觉自己就像个反派头目。伊恩这样想着，继续说道：“夏洛特，你似乎不喜欢忒萨娅，不是因为她是吸血鬼，而是因为她是精灵。是吗？”

“没错。当然，她是个恶魔也让我很恶心。”

“为什么？”

“我也很好奇。为什么，夏洛特？”忒萨娅凑近伊恩，加入了对话。

夏洛特皱了皱眉：“你当真不知道吗，尖耳朵？你身为一个典型的高等精灵，不知道精灵和兽人族之间的历史吗？”

“是吗？我是高等精灵？”忒萨娅反问道，让伊恩低头看了看她，只见她正靠在他的脚边。

“你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吗？”

“是啊。我不是说过吗？我真的不知道我是谁。”忒萨娅害羞地笑了笑。

“我最初的记忆是被绑在那个可怕的实验室里，尖叫着。在那之前，我一点记忆都没有。就连我的名字也是好不容易才想起来的。”

纯血女皇竟然失忆了，这确实很奇怪。然而，伊恩似乎记得她昨天提到过类似的事情。

忒萨娅补充道：“这就是为什么我绝对不能死。我不仅要报仇，还要弄清楚我是谁。”

“哈……！果然，精灵的本质不在于记忆。而是天生的欺骗。或许，是天生的背叛者。”夏洛特嘲讽地笑道，同时咂了咂舌。

忒萨娅皱了皱眉：“如果你要侮辱我，至少给我个理由。”

“你们精灵曾经是我们兽人族的盟友。我们一起对抗人类，保卫我们的领土。”

夏洛特的声音带着低沉的咒骂：“但与恶魔的战争爆发后，一切都变了。人类认为所有兽人族都站在了恶魔一边，但事实并非如此。

兽人族在人类和恶魔之间分裂了，你们精灵也是。唯一的不同是，你们中更多人站在了人类一边，而且更加狡猾。”

夏洛特看着忒萨娅。

“你们开始称自己为高等精灵。那些站在恶魔一边的被称为黑暗精灵，你们不认为他们是同类。

不像我们，仍然把选择站在恶魔一边的同类视为因信仰不同而分裂的兄弟。然后有一天，黑墙分隔了大陆。你知道你们首先做了什么吗？”

“做了什么？”

“把兽人族赶出南方。然而，他们中大多数并没有站在恶魔一边。他们和精灵一样，站在了人类一边。只是他们没有得到分享的力量。”

看来这是根深蒂固的怨恨。

伊恩漫不经心地问道：“那你后来成为了帝国的公民吗？”

“我很幸运。我那时还小，为卢索拉效力。但我的许多同类就没那么幸运了。”夏洛特的目光和声音一样阴沉。

“我仍然记得那些傲慢的精灵的笑容，他们得意洋洋地统治着南方。如果我当时是成年人，我至少会让其中一个成为我通往黄泉路的伴侣，就像我的许多同类所做的那样。”

虽然这不是卢索拉的信徒该说的话，但伊恩没有指出来。他们的野性和斗志几乎是本能，刻在基因里的。

“听你这么说，确实挺严重的。”

忒萨娅点了点头，然后补充道：“我代表我的同类向你道歉。夏洛特。”

她的语气一点也不像是在道歉。

夏洛特冷笑一声，舔了舔嘴唇：“你没必要道歉。你的处境可能比我还糟。”

“你什么意思？”

“就算你恢复了记忆，又有什么区别呢？你的同类永远不会接受你。一个变成了恶魔的精灵。他们宁愿杀了你。可惜你失忆了。”

夏洛特耸了耸肩：“如果有记忆的话，生活会更痛苦。也许那就是你抹去记忆的原因，无法忍受自己变成了什么。考虑到你同类的脆弱，这完全有可能。”

忒萨娅没有再回应。沉默了一会儿后，她又抬头看向伊恩。

“伊恩。看来那畜生的话可能是真的。我的本能一直驱使我去杀了她。我能顺从本能吗？”

“请让我来，伊恩。现在杀她连一分钟都用不了。”夏洛特急切地插嘴道。

伊恩在她们两人之间来回看了几眼，最后笑了起来。

“多亏了你们俩，我现在知道该怎么做了。没错，你们俩只有其中一人死了才会满意。”

“没错……！”

“你终于明白了。”

“所以，从现在开始，你们俩就是一体了。”

两人同时僵住了，表情困惑。

伊恩悠闲地继续说道：“在我看来，你们只要有一点机会就会杀了对方，哪怕是以误杀为借口。但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样的事情发生。

我宁愿失去你们俩，也不愿失去其中一个。对吧，忒萨娅？”

“呃……呃？”

“如果夏洛特死了，你也得死在我手里。就算她是被其他东西杀死的，你也得死。”

“什么……？不……”忒萨娅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不敢相信，然后沉默了下来。

伊恩的目光深邃而坚定，表明他不会容忍任何反抗或异议。

“……好吧。”

“很好。还有，夏洛特。”伊恩的目光转向夏洛特。

夏洛特犹豫了一会儿，但还是被伊恩权威的语气所影响，迎上了他的目光。

“看着我。现在。”

“呃……”

夏洛特的目光锁定了伊恩的，她的橙色眼睛里泛起了情感的涟漪。

“死亡对你来说或许是一种解脱。所以，我不会杀你。但我会砍掉你的双手，让你再也无法使用武器。当然，你也无法从我身边逃走。”

夏洛特连一口气都喘不出来，似乎完全被他镇住了。

伊恩笑了笑：“你的回答呢？”

“……明白……”

“很好。”伊恩的笑容依旧，夏洛特迅速把头转了过去。

沉默笼罩了马车，但伊恩靠在椅背上，感觉出乎意料地轻松。

他现在可能感觉自己像个真正的反派头目了，但这种感觉并不令人不快。

事实上，恰恰相反。过去说服客户或同伴的努力常常让他感到厌烦和疲惫。

伊恩满意地看着地图，忒萨娅小声对坐在车夫位置上的夏洛特说道：

“感觉我们现在被命运绑在一起了，夏洛特。”

夏洛特没有回头，反驳道：“你就不能闭嘴吗？”

“我一个人太久了。到现在为止，我大多都是和动物说话。不幸的是，它们不会回话。不像你。”

“该死……”

夏洛特叹了口气，伊恩折起地图说道：“我们明天中午应该会经过一座城市。”

夏洛特和忒萨娅猛地转过头来看向他。

带着这两个人进城……

然而，伊恩漫不经心地说道：“我希望你们俩在城里的时候能保持不打架，安静一点。”

他可不打算因为他们而放弃去村子，尤其是当温暖的床和美味的饭菜在等着他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