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

夏洛特吃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映入眼帘的首先是一双带着诡异微笑的精灵的深绿色眼眸。

忒萨娅低声说道：“睡得香吗，你这没用的畜生？”

“……呼！”

夏洛特猛吸一口气，惊坐而起。

模糊的记忆在脑海中闪过：浓密的黑雾、隐藏在阴影中的无数只眼睛、伊恩独自走在黑暗之上的身影，以及一个静静地站在大路十字路口的恶魔。

“审判官……！他怎么样了——”

“冷静点，夏洛特。”

忒萨娅微笑着按住了她的肩膀。

“一切都结束了。”

“结束……？”

“对，都结束了。就在你酣睡的时候。”

“……”

夏洛特微微张开嘴，目光呆滞地落在自己前臂上，那里缠着匆忙包扎的绷带。

忒萨娅继续说道：“我吸了点你的血。本来不想这么做的，但情况所迫。当然，你也不会知道。”

“……”

“你不会生气吧？毕竟我可是冒着生命危险救了你。”

“……”

夏洛特发现自己无言以对。没什么可反驳的，忒萨娅没说错。

她那橙色的眼睛终于安定了下来，疲惫不堪，内心被自责的风暴所席卷。

“哦，看看你那耷拉下来的耳朵。可怜的小家伙。你这么震惊吗，夏洛特？别担心。你看，我们最终还是赢了。”忒萨娅的声音很温柔，显然在享受这一刻。

“伊恩把那该死的吸血鬼化成了灰烬。”

“……伊恩。”夏洛特的声音哽咽了。

她转向忒萨娅，眼神中充满了茫然和失落。

“伊恩现在在哪里？”夏洛特问道。

“他还有些清理工作要做。被士兵们包围着，去了别的地方。可能……”

忒萨娅走到窗边，推开木制百叶窗，露出阴沉的天空和下面混乱的街道，市民和贵族们正试图组织善后工作。

她的目光扫过屋顶，最终落在那座阴森的、米白色的城堡轮廓上。

“他现在可能已经到那边了。天色已晚。已经过去一段时间了。”

忒萨娅转向同样凝视着城堡的夏洛特，脸上露出了清新的笑容。

“还想再睡会儿吗？伊恩回来的时候我会叫醒你的。”

“……”

……

会议室里的沉默越来越沉重。

站在门口排成一列的守卫们面无表情，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忍不住偷偷瞥向独自坐在圆桌旁的伊恩。

他们中没有人没看到过市中心的惨状。

虽然伊恩一直很配合，并作证说那是恶魔所为，但在他们眼中，这个独自将恶魔化为灰烬的佣兵同样是个怪物。

让这样一个家伙在一个多小时内无人看管，他们的焦虑在某种程度上也算是自然反应。

“……”

然而，伊恩本人似乎并不在意。

如果可以的话，他甚至感到相当舒适。

他原本已经做好了被短暂囚禁的准备，然而不仅没有被铐起来，反而享受到了温暖的房间和不错的伙食。

他击败恶魔的确凿证据以及神庙对他身份的认可很可能起到了作用。

他可以悠闲地在这里再等上半天左右。

咔嗒，咔嗒——

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走进会议室的是一个穿着板甲的棕色头发骑士，大概二十多岁，有着典型的帝国人长相。

他坐在伊恩对面，微笑着说道：

“很高兴见到你，伊恩先生。我是卢卡斯·兰菲尔德，格鲁米尔国民警卫队指挥官。”

“……很高兴见到你，卢卡斯先生。”伊恩用一种奇怪的眼神回应道。

虽然正式用语略显生硬，但他眯起眼睛还有另一个原因。

在这里遇到他。

卢卡斯在游戏中是一个重要的非玩家角色，曾给伊恩提供过许多大大小小的任务。

然而，那时他位于特拉维加和卡林吉恩。

从在这个偏远地区开始指挥，然后一步步往上爬，也许……？

伊恩正思索着，卢卡斯微笑着继续说道：“我们已经检查了你提交的证据。瓶子里装的是血，看起来像是用酒精准备的，而且危险魔法物品上有明显的使用痕迹。

遗骸也与记录的吸血鬼遗骸描述相符。我来这里是为了确认你的证词，并再次澄清任何疑问。”

“我一定会配合的，但是……”

“……？”

“我不是骑士，所以没必要这么称呼我。”

卢卡斯的嘴角上扬，“这么谦虚啊，伊恩先生。我见过你挥舞的那把剑。我感觉到了里面的神圣力量。我以前也感受过类似的神圣力量，那是来自审判女神的祝福。”

“那是请求的报酬。”

“我也侍奉审判女神，先生。她不会把她的神圣力量赐予不值得的人，更有可能的是用她的愤怒来惩罚他们。

即使你声称自己不是骑士，但你作为女神的神圣战士的事实仍然不变。而且……”

卢卡斯耸了耸肩，“你在复兴卢·恩特圣火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我有足够的理由尊重你。”

“……你是从警卫队长那里听说的吗？”

“毕竟是他验证了你的身份。”

骑士们总是这么正式。伊恩心里暗自叹了口气。

“随你怎么叫吧。我们言归正传。”

“你是靠女神的遗物才幸免于恶魔的诅咒的吗？”

其实是靠我的精神力。

出乎意料的是，伊恩点了点头。他的证词中已经有不少虚构的成分了。再添一个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你用女神的神圣力量消灭了恶魔。”

“没错。”

又快速问答了几个问题后，卢卡斯摸着下巴喃喃自语道：“那个恶魔造访宁洛斯特的原因……我还是想不通。看起来似乎没有明显的理由……”

“肯定有什么原因。”

“那可能会由本国的教会查明。你的证词和证据将被送到那里。”

“明白了。”

“谢谢你，先生。不管那个被诅咒的恶魔的目的是什么，如果没有你，很多无辜的生命可能会丧失。你在这次调查中的合作将成为许多人的榜样。”

榜样？得了吧。我只是不想再惹麻烦了。伊恩笑了笑。

“我现在可以走了吗？我的同伴们还在等我。”

“啊，你提到过你是个佣兵。”

“不只是提到过，这是我的职业。”

“不可能。如果你仅仅是个佣兵，你不会在知道恶魔的魔法已经笼罩了城市后还冒着生命危险去战斗。那样做你得不到任何好处。更不用说，你还要处理这些烦人的后续事宜。”

真是越来越荒谬了。简直被当成了一个在旅途中的提尔恩朝圣者。伊恩强忍住笑。

伊恩琢磨着，如果这位年轻的指挥官知道他团队中有个吸血鬼，而且他战斗的动机仅仅是为了获得经验值和完成任务，那他对自己的看法还会不会保持不变。

当然，他把这个信息藏在了心里，因为他知道以后还会和卢卡斯相遇。

“看来我说得太多了。我的话并不是有意奉承你，先生。”

“还有其他事吗？”

“有没有计划去特拉维加或卡林吉恩？”

“有，但是……”

“我明白了。”

卢卡斯表情一亮，“我下个月就要被调到特拉维加了。在那里待一段时间后，我会加入卡林吉恩。”

卡林吉恩本质上是一座位于北部前线的堡垒，因为黑墙离那里不远。

“所以……？”

“我最近听到了关于黑墙状态的不安报告。我不知道具体情况，但那里正在发生明显的变化。”

现在说这个还为时过早。伊恩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

“所以，整个前线都处于高度戒备状态。可能会有另一次入侵或腐化。”

伊恩点头表示同意。

侵蚀和入侵是不可避免的，预计在一年到一年半内就会发生。

在游戏中，前线最终会沦陷，这是意料之中的事。

“所以，所有部队都将部署在黑墙附近。但正如你所知，北部还有其他许多问题。”

“如果有任何可用的帮助，我会接受的。”

“是的，很有可能，当然。”

“我明白这份荣誉，但我还有一些紧急任务需要先处理。”

“我听说过了。你要前往山区。”

警卫队长挺健谈的。

卢卡斯点头表示理解，“等你完成了所有事情，前往特拉维加时，会来找我吗？”

就在这时，任务窗口出现了。

[年轻的指挥官。]

难道这就是一系列任务的开始？

这是伊恩在以为没有任务的城市里遇到的第二个任务。

伊恩笑了笑，“直接向一个刚见面的佣兵提出请求，真是大胆。”

“北部的指挥官们总是需要外部援助。他们已经组建了自己的队伍。像我这样年轻的指挥官由于缺乏这样的基础，在北部待不了多久。”

“看来害怕危及生命是最大的原因。”

“对我来说也是如此。但我们必须尽力而为，不是吗？”卢卡斯微微一笑。

伊恩想起了游戏中的他，虽然疲惫不堪，但总是为了北部的和平而竭尽全力。

“我完成请求后会顺道去特拉维加的。到时候我们再讨论这件事。现在谈似乎还为时过早。”

“一个绝妙的决定。既有技能又有责任感的佣兵很少见，所以我会等的。”

伊恩没想到卢卡斯会这么能言善辩。

最后，伊恩笑道：“如果我几个月后还没出现，就假设我死了。”

“愿审判女神保佑你。那么，伊恩先生，我们的讨论就到这里结束吧。”卢卡斯站了起来。

伊恩也跟着站了起来，问道：“我在哪里可以找到我的武器？”

“已经为你准备好了。你离开的时候它们会在那里等你。”

正如卢卡斯所说，警卫队长拿着伊恩的所有武器，在走廊尽头等着他。

他们的目光相遇时，警卫队长笑了笑，“你不是说你要休息一下，花很多钱，然后再离开吗？”

“……事情并不像说的那么容易。”

……

“伊恩……！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我很担心。”

伊恩打开门时，忒萨娅像是一直在等着他似的冲了过来。伊恩皱了皱眉，推开了她伸过来的手臂，但她却毫不在意地咯咯笑着。

“你清理完现场了吗？”

“是的。”

伊恩简短地回答着，关上了门，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房间的角落。

夏洛特靠在墙上，无法直视他的目光。

“你为什么站在那里？”

忒萨娅替她回答道：“还能为什么？她感到羞愧。”

“……”

伊恩皱起眉头，再次看向她。她肯定受到了严厉的斥责。他咂了咂舌，走到床边坐下。

“你没事吧？”

夏洛特用疲惫的眼神回答道：“为什么我会不好……？当你们俩在战斗的时候……我只是……睡着了……”

“……”

伊恩的目光再次扫过忒萨娅。

她竟然把本该在前线战斗的人置于这样的境地。

“拿着这个。”

他从自己的物品中扔出了一样东西。

夏洛特笨拙地接住，疑惑地看着这个物品。

那是一条镶嵌着红宝石的项链。这是很久以前猎杀哥布林酋长时得到的血石项链。

既然他已经有了新项链，这条就不再需要了。

“戴上它。它会帮助你增强精神力。”

忒萨娅瞪大了眼睛，“什么……？我可是冒着生命危险在战斗，为什么她能得到礼物？”

伊恩没有理她，继续说道：“戴上它，避免再次发生同样的事情。下次有大战斗时，我会派你去对付最危险的敌人。用你的身体来弥补过错。”

夏洛特瞪大了眼睛。然后，她低头看着血石项链，点了点头，仿佛在做出承诺。

“……好的。我会抱着牺牲生命的决心去战斗。”

你为什么总是未经我允许就牺牲自己？

伊恩笑了笑，站了起来。

“跟我来。我们要去决定一个被一分为二的命运的归宿。”

“伊恩？那我呢？真的，什么都没有给我吗？不可能……”忒萨娅的声音渐渐消失了。

夏洛特终于戴上了项链，跟着伊恩走了出去，她的短尾巴不自觉地轻轻摇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