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斯克尔被那双盯着自己的眼睛里散发出的杀意吓得愣住了片刻，浑身一颤。
很快，一个冰冷的声音响起。
“你最好说实话。”
那个黑发男子从岩石旁悄悄走近，此刻正低头看着阿斯克尔，他的斗篷里露出一截剑柄。阿斯克尔这才第一次注意到男子脸上溅有血迹。
男子用那如深渊般的黑眼睛俯视着阿斯克尔，问道：“你一个人在这儿干什么？”
阿斯克尔觉得此人肯定不是人类，于是紧紧握住了弓。他不想在恐惧中颤抖着死去。他必须说出自己的想法，如果这还不够，他已准备好拼死一战。
阿斯克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回答道：“我在躲……躲您，先生。”
他的语气难免带着恭敬，这是对当前形势的一种小小妥协。男子眉头一皱。
“躲？”
“显然，你有所隐瞒。否则，没有理由这么做。”那恶魔低沉地咆哮道。
“下面是不是藏着土匪，等着你发信号呢？”
“你在说什么……？”阿斯克尔困惑地嘟囔着，随即意识到自己被完全误解了。
“在这种危险的地方当土匪，要么饿死，要么成为怪物的猎物。”
“那你为什么躲起来？”
“因为你是从山那边来的。只有怪物才会从那边来。”
“所以，你以为我们是那些怪物，才躲起来的。”男子露出一抹怪笑。
阿斯克尔不由自主地瞥了恶魔一眼，反驳道：“难道不是吗，先生？”
“当然不是。我们是雇佣兵。刚完成任务回来。”
阿斯克尔眨了眨眼。
这很难让人相信，尤其是在这个严冬。靠近山区的这片区域非常危险，即使是技艺高超的战士也很容易丧命。
“一定是被那只小猫给误会了。不过，谁不会这么想呢？”赤脚精灵调侃道，恶魔则露出獠牙。
男子低头看着阿斯克尔，又说道：“那么，先不说躲起来的事了。你为什么一个人在这里？”
“我来这里打猎。”
“很难相信。就像你说的，这里很危险。像你这样的孩子一个人打猎？”
阿斯克尔皱了皱眉，随后决定坦诚相告。这并不是什么秘密，不管他们是不是人类。
“我不是孩子。而且村子附近几乎没什么猎物了。都干涸了。这里虽然危险，但猎物很多。”
“其他大人在做什么？”
“大人们有自己的任务。我还没被当作大人，所以他们没算上我。所以我就做我能做的事。”
“你真勇敢。要是遇到野兽怎么办？”
“我就躲起来或者逃跑。我跑得很快，而且对这一带很熟悉。”
虽然这次我猝不及防，被抓了个正着。
阿斯克尔忍住没把后面的话说出来，男子与恶魔交换了一下眼神，耸了耸肩。
气氛似乎有所缓和。阿斯克尔也有同感。如果他们想杀他或吃他，就不会一直跟他说话了。
这时，那个赤脚精灵走上前来。
“很高兴认识你。我叫忒萨娅。”
“……我叫阿斯克尔。”
“嗯，阿斯克尔。也许这是命中注定。我们昨晚遇到了麻烦，现在又累又乏。你能不能带我们去你的村子？”
阿斯克尔刚放松的警惕又绷紧了，部分原因是他的村子目前正发生着一些事。他依次看了看自称忒萨娅的精灵、黑发男子和黑毛恶魔。
然后，阿斯克尔坚定地回答：“恐怕不行。”
“哦？为什么……？”
“我的村子不欢迎不速之客。如果我邀请你们，我就得对你们负责。说实话，我不能相信你们的话，所以我不能带你们去村子。”
一片寂静。男子盯着阿斯克尔看了一会儿，然后伸出手。阿斯克尔本能地一缩，男子却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
“挺聪明的嘛，不是吗？”
阿斯克尔惊讶地眨了眨眼，男子转身离开，又说道：“没必要再往前走了。现在这里也不适合打猎。”
男子走开后，恶魔跳到阿斯克尔身边，递给他一样东西。
“我是兽人，不是恶魔。不过既然我也误会了，这次我就原谅你了。”
阿斯克尔吃了一惊，低头看着手中的东西。那是一块肉干。
“他是个坚强的孩子。”
“所以他才敢一个人在这里游荡。天生就有战士的潜质。”
阿斯克尔看着两人离开，感到一阵恍惚。他不是唯一一个感到震惊的人。
“他们就这么走了……？真的，就这样，伊恩？你可以再劝劝他呀。”忒萨娅眯着眼睛提高嗓门说道。
回答她的不是恶魔，而是兽人。
“别吵了，安静地跟着，你这尖耳朵的家伙。我们都听那孩子说了。”
“不……哈。”忒萨娅短暂地叹了口气，然后回头看向阿斯克尔。
“我理解你的想法，但我们专门猎杀怪物。尤其是那边的伊恩，他可是怪物专家。”
“……”
“要是你知道我们在山里杀了些什么东西，就不会发生这种误会了。”忒萨娅舔了舔嘴唇，然后耸了耸肩，转身迈着轻快的步伐跟上了同伴。
阿斯克尔眨了眨眼，然后咬了一口肉干，转身离开。
他的双腿因紧张情绪的释放而发软，但他还有事要做。
大约一个小时后，阿斯克尔到达了山谷顶端。
山谷对面的景象让阿斯克尔目瞪口呆。
肉干掉到了地上，他呆呆地望着。映入阿斯克尔眼帘的是被劈成两半的食人魔，或是内脏散落一地的食人魔。
还有爆炸的痕迹，四处散落的骨头碎片。变异的野兽、食尸鬼，甚至还有看起来像哈比鸟的生物。
无数尸体杂乱地散落在山谷各处。似乎所有当地的怪物都聚集在了这里。
在一边，他看到了营火的残迹，现在只剩一缕轻烟。
忒萨娅关于昨晚的艰难经历以及他们是怪物专家的说法突然有了道理。
“……难道？”
他突然意识到她所说的一切可能都是真的。
他们是来自山里的怪物猎人。
那一刻，阿斯克尔本能地转身，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跑。
……
“呼……呼……”
伊恩静静地看着那个北方男孩阿斯克尔气喘吁吁，几乎要滚下山坡，他一边追赶他们，一边不时地大喊。
“那么，你想要什么？”伊恩直截了当地问道。
阿斯克尔抬起头来。“呃……？”
“你为什么跟着我们，一路大喊大叫？”
“哦，因为，嗯……”
阿斯克尔的脸汗津津的，有些慌乱，犹豫了一下。
“……我看到了山的那一边。”
阿斯克尔挺直身子，轮流看了看伊恩、夏洛特和忒萨娅，然后轻轻低下了头。
“我为之前的无礼向你们道歉。我误会了。”
伊恩笑了笑。“你就为这个来的？”
“不，不只是这个……我一想到会跟丢你们，就立刻赶来了。但现在我来了，又不知道该不该说。这不是我能独自决定和说出口的事。”
伊恩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你想说就说。不想说，就不说。”
他继续往前走，夏洛特神秘地笑了笑，忒萨娅欢快地挥了挥手，跟在了他身后。
阿斯克尔迅速追上伊恩。“我其实有件事想求你们。”
“一个请求。”
“是的……？”
“这不是帮忙，是请求。我是雇佣兵，不是志愿者。”
“志愿者是什么……？总之，我确实有件事想拜托你们，但我们能不能先去我的村子？”
“当然——哎哟，你为什么打我？”忒萨娅被夏洛特打了头，皱起了眉头。
伊恩嘴角一勾。“我们以为你不信任我们。你不是应该用你的名字为我们担保吗？”
“对。如果你们跟我来，你们就是我的客人。而且我现在相信你们是专门猎杀怪物的雇佣兵了。”
“开个玩笑。带路吧。”
“啊，好的。”阿斯克尔迅速走到前面带路。
原来是有怪物需要他帮忙对付。伊恩点了点头，跟了上去。
他并不急着找工作，但大家都累了，需要休整一下才能继续赶路。
况且，他们甚至都不确定自己到底在哪里。
他们只是一直往南走，离特拉维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如果他们接几个委托，这些问题就会迎刃而解。
至少今晚会有热饭和床铺等着他们。
老实说，这就够了。
……
北方男孩的加入让队伍的气氛轻松了许多。
通常，旅途不过是行走，中间穿插着休息、吃饭和偶尔的战斗。
打发时间的唯一方式就是聊天。
然而，大家对彼此的好奇心几乎已经耗尽。
但北方男孩却是一个新鲜有趣的聊天对象。
而且能在一个温暖安全的地方过夜，也大大缓解了紧张的气氛。
经过一番基本的介绍和闲聊后，忒萨娅问道：“那么，你的村子到底在哪里？”
阿斯克尔指着前方。“从这里走两三个小时就到了。在森林中间的一座小山上。”
“那太好了。我还以为有一段时间都看不到村子了呢，毕竟到处都是被雪覆盖的废弃村庄。”
忒萨娅松了一口气，看着阿斯克尔，好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你的村子不会也像那些废弃的村庄一样吧？”
“直到去年还不是。”
“那你们为什么不往南迁呢？”夏洛特问道。
阿斯克尔犹豫了一下，然后回答：“有人讨论过要搬到屏障里面去。有些人确实离开了。但大多数人留了下来。关键是，村里的首席战士反对搬迁。”
他的语气很平静，但却无法完全掩饰住一丝怨恨，这一点似乎只有伊恩察觉到了。
另外两人都太专注于谈话内容了。
“首席战士……？哦，我明白了。你们村子遵循北方的古老传统。就像一个部落社区。”
“那是什么？”忒萨娅问道。
夏洛特平静地解释道：“就是在北方成为帝国领土之前，人们按照那种方式生活，崇拜某个传奇战士。”
难怪会提到邀请呢。
伊恩脑海中闪过他在游戏经历中遇到过的各种与世隔绝的北方村庄。
但那时，他从来都无法进入任何一个村庄，因为一旦靠近就会被拒绝。
只要一碰村庄，整个村子的人就会跑出来揍他，游戏往往就此结束。
唯一能进入的方式是扮演一个野蛮战士，这是他看了几篇攻略后才发现的。
有一些专属任务与他们有关。除此之外，对于一个法师来说，这些都不重要，他也只知道这些。
阿斯克尔继续说道：“我们崇拜卡哈。每个人都想成为他那样的人。”
“那他是谁，值得被崇拜？”
“北方的一位传奇英雄。他杀死了无数巨人王国的残余势力，并独自面对邪恶巨龙。最终，他将巨龙赶走，为北方带来了自由。他死后，成为了神灵。”
“他杀了一条龙？”
“据传说，他们大战了三天三夜，巨龙最终退却了。从那以后，它就再也没有出现过。据说卡哈造成的伤口太严重，它最终还是死了。
嗯，我其实也不知道。我甚至都没见过龙骨，哪怕是一小块。”阿斯克尔耸了耸肩。
伊恩冷笑一声：“帝国可能不太喜欢那个故事。一个人类成为神灵。”
“卢索拉教派也承认他是神灵。他们可能不喜欢，但他是一位真正的英雄，死后成为了神。”夏洛特反驳道。
伊恩看着她：“你知道得还挺多。我以为你对这些不感兴趣呢。”
“我是从奥列格那里听来的。他原来也是北方部落的人。”
奥列格……？啊，那个爱说话的秃头家伙。
伊恩想起了天秤贸易公司的一个守卫，他曾经扔过魔法回旋镖。
“他吹嘘说，与兽人的神不同，他的神得到了那个教派的认可。也许卡哈现在正在揍他呢。”
“如果他是一位伟大的战士，也许吧。”
“那家伙被腐化魔法灌醉，发疯了，最后被一个小女孩的咒语烧死了。在那之前，他还砍下了一个来自北方的同胞的手腕。”伊恩的语气很平淡，阿斯克尔只是耸了耸肩。
“那他可能没进入卡哈的军团。”
“卡哈的军团？”
“杰出的战士死后会成为卡哈军团的一员。他们是守护神灵的天兵。他们自己也是神，不过是低一级的神。”
正如预期的那样，这是一个融合了各种元素的宗教。
难怪游戏里的野蛮战士会一有机会就喊出它的名字。
伊恩暗自好笑，决定问他想知道的事情。“那么，你们像部落一样生活，不与自治区互动吗？”
“不，我们是自治区的一部分。我们可以自由地通过城门。我自己其实从来没用过‘部落’这个词。这只是不同的生活方式而已。”
那就这么定了。伊恩点了点头。
这就是他真正想知道的。
如果他们是一个完全自给自足、与世隔绝的部落，那就没有理由去拜访了。
如果他们是文明的，那他们就不会与边境王国郊外的小村庄有太大区别。
“如果一个像你这样的孩子独自打猎，那说明情况不太好。”夏洛特补充道。
阿斯克尔似乎很合她的心意，因为她比平时话多了。
“确实有问题，但我是自愿打猎的。而且，我再强调一遍，我不是孩子。”
夏洛特笑了笑，伊恩又说道：“那么，你想请求我们做的事与你们村子的问题有关吗？”
“……是的。这就是为什么我需要一些时间来考虑，然后再讨论。这不仅仅是我的问题。”
“公平。我不做没有报酬的工作。我们只待一天就走。你在这之前做出决定。”
“好的。既然你们是我的客人，我会确保你们在村子里受到最好的款待。”
“你们村子能用帝国货币吗？”
“当然。”
“很好。”
伊恩说着从背包里掏出一个装满银币的钱袋，掂了掂重量，然后扔给了阿斯克尔。
阿斯克尔看着他。“我们通常不会收客人的钱。”
“我不想吃不好或睡地板。用这个确保我们能吃上一顿好饭，有一个温暖的地方睡觉。剩下的就不用找了。”
“我会把剩下的还给你。还有……”阿斯克尔犹豫了一下，然后又说，“在我们旅途中，你们能不能给我讲讲你们在山里杀死的那些东西？”
夏洛特和忒萨娅交换了一下眼神，询问是否可以讨论这个，伊恩耸了耸肩。
“没什么不能说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