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斯克尔一边歪着头，一边听夏洛特和忒萨娅来回讲述着故事。
故事细节太过详尽，不像是编造的，但即便如此，也还是让人难以置信。
“如果这个故事都是真的……那你们就都是战士了，几乎和卡哈一样。”他说道。
“伊恩应该就是。”
尽管觉得难以置信，但阿斯克尔并未表现出怀疑。众人也没有逼迫他相信。
他们觉得，能进行这场对话便已足够有意义；阿斯克尔信与不信，并不是重点。
“嗯……”
终于，村庄的景象映入眼帘。这里隐匿于森林深处，远离大路。
伊恩望着那座坐落在缓坡上、密布着木栅栏的村庄，评论道：“比我想象中要大得多。”
“我们村有一尊卡哈的雕像。整个北方，有这种雕像的村子可没几个。所以，不少人都搬到了我们这儿，而不是去省城。”阿斯克尔说道。
他的语气里没有丝毫炫耀或傲慢。
伊恩很容易就猜到，阿斯克尔其实也想走出这片自治区域。
这让他有些意外。
一般来说，在这个年纪，人们都会渴望成为伟大的战士或英雄。
不过，这也不关我的事，伊恩心想。
“请稍等一下。我去开一下门。”阿斯克尔大步走向那扇挡住村口的大门。
“简直就像座堡垒。”夏洛特望着栅栏顶上那些手持弓箭的北方战士，说道。
伊恩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一开始可能不是这样的。随着不断扩建，才变成了现在这样。”
栅栏由新旧不一的木材混合搭建而成。靠近山坡的地方，只剩下树桩。
也正因如此，这座村庄在森林中显得更像一座堡垒。
“我有点不舒服，感觉恶心。”忒萨娅眯着眼睛，轻声说道。
伊恩转向她。“你感觉恶心？”
“嗯。不过没有之前在你们去过的那座神庙附近时那么严重。”
“嗯。”伊恩缓缓点了点头。
他说过这里有一尊雕像。
看来，他们不仅仅是在北方的风雪中艰难求生。
夏洛特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很好。安静点。管好你的眼睛。要是被人发现你是恶魔，那可就麻烦了。”
“我的眼睛又不受我控制。我怎么管？”
“那我不管。你就装瞎子什么的。”
“这根本说不通——”
“都闭嘴。门开了。”伊恩打断了她们的对话。
夏洛特和忒萨娅向前望去。大门缓缓打开，伊恩向前走去。
栅栏上的哨兵的目光紧紧跟随着他们。厚重大门后面，一个眼神锐利的北方战士出现在眼前。
典型的蛮族战士。
米格尔曾说过，并非所有北方人都身材魁梧、肌肉发达。
然而，此刻出现的这些战士，大多都壮得像熊。他们裹着各种动物皮毛，更显得身形庞大。
伊恩神色自若地从他们身边走过，任由他们的目光从自己身上滑过。
在他身后，夏洛特发出低沉的咆哮声，似乎正在和守门人进行眼神较量。
“我送你们回家。请跟我来。”一直在等候的阿斯克尔转过身来说道。
“看他们那样，好像是恶魔。这个时候收留这样的人，他是想让他们掺和到村子里的事务中吗？”
“看来是这样。真不要脸。毕竟是那个懦弱的阿斯克尔嘛。”
“没想到那个伟大战士的后代中，竟出了这么个懦夫……”
低语声从身后不断传来。阿斯克尔却仿佛没有听见，神色毫无异样地继续向前走去。
“懦弱的阿斯克尔，哼？”夏洛特皱着眉头反驳道。
阿斯克尔耸了耸肩。“自从大雪开始覆盖村庄，同龄人中，只有我主张大家应该搬到村外去。所以，他们就给我起了这么个外号。”
“要是我，就把他们的喉咙都割断。让他们再也说不出这种废话。”
“我倒没有那种想法。也许是因为我是个懦夫吧。”
“才不是呢。”
伊恩轻轻笑了笑，说道：“阿斯克尔，能一个人直视我们的眼睛说出这些，尤其是还独自一人的时候，这可不常见。”
“我也这么觉得。你不是懦夫。”夏洛特附和道。
阿斯克尔微微一笑，神色平静，没有再多说什么，继续向前走去。
伊恩也打量着这座村庄。泥泞的主街道两旁，错落有致地排列着原木搭建的房屋，看似杂乱无章，却又透着一种奇特的规律。
忙碌的村民们虽然行色匆匆，但都不时向路过的这群人投来警惕的目光。
即便有夏洛特在场，在这个封闭的村庄里，这种怀疑的程度也还是有些过分了。
“村里的男人不多啊。”
“现在正是忙的时候。昨晚守夜的人在睡觉，其余的人都出去打猎和侦察了。就像我说的，我们正面临一些问题。”
他们这时已经走到了村子中心。这里有一个似乎是用于集会的广场，还有一座相对较大的建筑，看起来像是某种大厅。阿斯克尔举起手。
“那就是卡哈的雕像。”
“我早就看到了。这雕像相当古老。”
雕像矗立在广场旁边。雕像刻画的是一位长发战士，双手紧握着一把指向地面的巨剑。伊恩凝视着雕像，直觉变得敏锐起来。
“据说这是按照他的真实模样雕刻的。不过，也没办法证实。”
听了阿斯克尔的话，伊恩耸了耸肩。“从它散发出的神圣气息来看，说不定是真的。”
这是因为，他感觉到雕像内部有一股神力在涌动。
虽然这股神力不如卢索拉的雕像散发出的光芒那么明显，也不像圣火神庙中的圣火那般炽热，但雕像内部确实存在着某种力量。
夏洛特饶有兴趣地看着雕像，忒萨娅则静静地皱起了眉头。
这时，阿斯克尔又转向伊恩。
“你能感觉到神圣的力量吗？”
“能。你们感觉不到吗？”
“只有当神圣力量非常明显的时候，我们才能感觉到。……不过，伊恩先生，你这么厉害，能感觉到也不奇怪。”
他净说些废话。
伊恩指着剑尖，嘴角勾起一抹笑意。“那剑尖上看起来像血。”
这是因为，巨剑剑尖附近的地面被染成了红色。
“对，血是从剑上流下来的。”
“那这算是个奇迹了。”
就像卢索拉教派的雕像会发光一样，卡哈的剑上竟然有血。
比起卢索拉教派不认为卡哈是恶魔这件事，剑上有血这件事似乎更加神奇。
“几个月前开始出现这种情况的。大家都觉得，战士的剑染上血，是个不祥之兆。”
“几个月前……？”
“考虑到从那时起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也许这个预兆也不完全是错的。”
“嗯……”伊恩的眼皮微微跳动了一下。
这和他踏入北方的时间不谋而合，而且也是他差不多在地下宫殿与恶魔签订契约的时间。
……反应过度了。又不是所有事情都和我有关。
伊恩很快轻轻笑了笑。虽然有可能与之相关，但雕像出现不祥之兆，肯定还有别的原因。
嗡——
他腰间的审判之剑突然轻轻嗡鸣起来。
我能拿你们这些神怎么办？我对你们可没兴趣。
伊恩在心里嘀咕着，若无其事地从雕像旁走过。
他没有看到，卡哈剑尖上的红光闪烁得更加明显了。
……
走到一条小巷的尽头，阿斯克尔在一座靠近栅栏的房屋前停了下来。
“到了。”
“这房子对一个人来说太大了。”
“我和老人一起住在这儿。别担心，你们是我的客人，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伊恩微微眯起眼睛。“我觉得还是去客栈比较好。”
“我们村没有客栈。我借你们一座空房子，你们先住下。我还有些事要和你们说。请稍等一下。”
阿斯克尔走进屋里。屋里交谈了几句后，门很快又打开了。
“请进。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
伊恩和忒萨娅交换了一下眼神后，见她微微点头，便走进了屋子。
屋内弥漫着动物皮毛的气味，还带着一股霉味和寒意。
角落里，一位老人靠在椅子上，看着伊恩一行人。
老人的头发全白了，左眼缺失，一道深深的伤疤从额头一侧延伸到下巴，看起来像是被什么利器所伤。老人的眉头微微皱起，看着这群人。
“嗯。”
“他们是我的客人，请别失礼。”阿斯克尔漫不经心地说道，同时点燃了炉灶里的火，那炉灶看起来就像个壁炉。
老人指了指屋子中间摆放的餐桌。他的左手只剩下手腕部分。
“请坐。”
伊恩神色平静地坐了下来，夏洛特和忒萨娅也自然而然地围坐过来。
老旧的椅子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阿斯克尔点燃火后，转过身来。
“我去给你们找个住的地方，弄点吃的，很快就回来。你们还有什么需要的吗？”
“能洗个澡吗？”
“洗澡……？这个要求有点意外。”阿斯克尔眨了眨眼，显得有些惊讶。
伊恩耸了耸肩。“那就准备洗澡水，提前把屋子弄暖和。我受够这寒冷了。”
“好。我很快就回来。”
阿斯克尔离开了，屋里陷入了短暂的、尴尬的沉默。
一直看着这群人的老人终于平静地开口说道：“我听说你们是怪物猎人。”
“我们是佣兵。主要和怪物战斗。”
“你们接到委托了吗？”
“还没有。我甚至还没听说这个村子出了什么问题。”
“嗯。在考虑村里的战士会不会同意吗？他们不会同意的。”
伊恩的眉头微微皱起。“在这里不能自由委托佣兵吗？”
“不是不能。但就算你们是高手，仅凭你们三个人也解决不了问题。这必须得和村里的战士一起解决。”
“这样啊……”
伊恩想起了栅栏附近的那些战士。
如果连他们三个人都解决不了，就算再加上几十个那样的战士，恐怕也改变不了什么。
“但战士们不会同意的。他们会觉得，靠外人解决问题毫无意义。阿斯克尔已经不得人心了，再把外人带进来，说不定会给他带来灾祸。”老人轻蔑地嘀咕道。
“卡哈是为了生存而战。大家都好像忘了什么才是真正重要的。这样下去，所有人都会遭殃的。”
“那为什么不离开呢？”
老人苦笑了一下。“我这把老骨头，找的不是安身之所，而是归宿之地。需要活下去的是年轻人。”
“嗯……”
真是有意思的回答。
就在这时，门开了。阿斯克尔提着一个篮子走了进来。
“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我现在就准备饭菜。”
“都准备好了吗？”
“好了。”阿斯克尔放下篮子，递给伊恩一个钱包。
伊恩微微眯起眼睛。“你给得太少了。”
“因为你们是我的客人。我本来一分钱都不想收的，但我实在没什么钱。”
“嗯。”
伊恩摸了摸下巴，突然转向老人。“老人家。你会做饭吗？”
“我会在火上烤东西。”
“那就麻烦你了。”
老人二话不说，站起身来。阿斯克尔歪着头。
伊恩指了指桌边的一把空椅子。“坐。”
阿斯克尔坐了下来，眨了眨眼。
伊恩直截了当地问道：“村子出了什么问题？”
“呃……就算你们很厉害，仅凭你们三个人也解决不了。必须得有村里战士的帮助才行。这是当务之急。”
就像老人说的那样。
伊恩心里暗自冷笑，平静地看着阿斯克尔。
“这不该由你来决定。可行性和方法都由我来判断和决定。你的任务是详细说明委托内容，并给出报酬。这就是你作为委托人的职责所在。”
伊恩耸了耸肩，接着说道：“我讨厌拖泥带水。既然已经到这一步了，我之后不会再问了。”
阿斯克尔犹豫了片刻后，似乎下定了决心，开始说道：“……每天晚上，都有怪物包围村子。我们称它们为白魔。”
“详细说说。”
“一开始，只有一只。那是一种白色的巨型生物，一种我从未见过的鹰身女妖。
我有一次亲眼看到了它，它看起来更像是恶魔，而不是鹰身女妖。
它没有眼睛，只有白色的、像王冠一样的角。村里的战士冲过去的时候，它只是飞走了。但是……”
“所以第二天，它就带着手下回来了。”
阿斯克尔眨了眨眼。“你怎么知道的？”
“继续说。”
“一开始，只有一只食人魔。它只是远远地看着。第二天，来了几只鹰身女妖，再之后，又出现了哥布林。那时我们才意识到，它有手下，于是我们出去想要消灭它们。”
“我猜你们失败了。”
“对。那怪物只是派出怪物，然后就逃走了。这种情况发生了好几次。最近，它开始带着死尸来了。”
伊恩的眉头微微皱起。“死尸……？”
“对。会走的骷髅。每当我们的战士出去，它就只是派出死尸，然后逃走。”
伊恩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变异鹰身女妖女王。
这在游戏里是一种有名字的怪物。
原本，鹰身女妖是以女王为中心，小群聚居的。
除了飞行能力外，它们的战斗力并不强。精神魅惑效果，对那些精神韧性稍强一些的人来说，根本不起作用。
然而，这只被黑墙的疯狂侵蚀而变异的怪物，并没有带着鹰身女妖，而是驱使着其他怪物。
它还保持着与生俱来的警惕性，如果不被直接攻击，或者注意力不够分散，它就会迅速逃走。
不过，驱使不死生物这种行为，在游戏中却从未出现过。
也许这是现实带来的另一种变化。
也许是因为我杀死了所有那些巨型的有名字的生物，才导致了这样的结果。
“从那以后，这种情况就一直反复出现。我们这边逐渐出现了更多的伤亡，大家也越来越疲惫。所以几天前，我们不再尝试在晚上消灭它，而是开始在白天寻找它的巢穴。”
“那也没什么收获吧。怪物的数量肯定已经堆积如山了。”
“……对。幸运的是，最近怪物的数量没有再增加，但一旦交战，仍然会造成重大损失。而且现在，我们只看到不死生物；已经很久没看到那怪物本身了。”
“典型的鹰身女妖战术。所以……”
伊恩点了点头，然后看着阿斯克尔。
“如果我们帮你们解决掉这只怪物，你们能给我们什么报酬？”
“这个……”
“我有一些帝国金币。我都给你们。”老人插话道。
阿斯克尔惊讶地看着他，而伊恩则看到任务窗口出现在眼前。
【白魔】
报酬是力量属性提升。
……这原本应该是一个只属于蛮族战士的任务。
想到这里，伊恩笑了。
“我接受。契约成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