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们喝到烂醉如泥。”

“要是这样的话，你不该停杯吗？一旦喝坏了，可就永远好不了啦。”

“那我接着喝，直到恢复原样。”

战士们哄堂大笑。

广场那边的厅堂内宽敞开阔，空无一物，几乎村里所有的活动都在这里举行。有时，这里也会成为妇女和儿童的避难所。今天，这里被布置成了宴会场地。

“今晚守夜的人少了，大家尽情吃喝，无需担忧！”

“要是吃饱了，就看看那个令人作呕的脑袋。它能让你们清空肠胃，重新再来。”

各种肉类，如鹿、羊和野猪，被整只烤制，面包、咸肉和自制酒也纷纷从仓库中取出，慷慨地摆上餐桌。

一个白色恶魔的头颅被插在木杆上，立在厅堂中央，供众人观看。

村民们摆脱了每晚的噩梦，欢快地吃喝着，尽情地呐喊，团结一心。

伊恩则默默地在角落里大口吃着肉、大口喝着酒。

村民们希望他和夏洛特能坐在大战士旁边，但伊恩坚决拒绝了。他不想在众目睽睽之下正儿八经地吃肉喝酒。大家也都尊重他的决定。

“……”

只有夏洛特注意到，伊恩的拒绝并非仅仅因为这个原因。

“你为什么一直那样盯着我看？”伊恩一边嚼着肉，一边看向坐在对面的夏洛特。

夏洛特平静地说：“这场宴会是为了感谢你，但你看起来一点也不开心。”

“没什么可开心的。我又没要求举办这场宴会。当然，也没什么不好的。”

伊恩喝了一口酒，瞥了一眼坐在夏洛特旁边的阿斯克尔，又补充道，“肉不错，酒也很好。感觉所有的油腻都被冲走了。”

“多吃点，先生。我会一直给你添酒，不会让你喝完的。”

真是个值得称赞的家伙。

伊恩微微一笑，又咬了一口肉。

“大家辛苦了！”

这时，瓦莱里突然站起身来，高举酒杯。大战士的祝酒让全场顿时安静下来。

“我们又熬过了一段如暴风雪般严酷的时光。卡哈一定在守护着我们。但这次困难并非仅靠我们自己的力量就克服了。”

瓦莱里的声音洪亮，和他的体型相得益彰，他的声音和胡须让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还要老成。

“来自山里的怪物猎人。我们欠这些外来者一份大人情。让我们表达谢意，我提议干杯。大家举杯！”

村民们纷纷拍桌，举起了酒杯。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伊恩。

伊恩手持酒杯，面无表情地说：

“我们只是完成了一个委托。然而，你们却用这么丰盛的食物招待我们，谢谢。但你们并不欠我什么，所以不用担心。”伊恩喝完了杯中的酒。

村民们面面相觑，一脸困惑，随后又大笑起来，纷纷举杯饮酒。

瓦莱里爽朗的笑声在厅堂内回荡，这时，突然有人站了起来。

是乌尔德。他手持酒杯，看向伊恩，最后开口说道：“我有话要问杀死白色恶魔的怪物猎人。”

伊恩微微转过头，看向他。

“说吧。”

“看看眼前这些强壮的战士。再看看其他人。”声音和笑声逐渐平息。

乌尔德环顾四周的村民，然后又看向伊恩，“你认为，没有你，这个村子还能继续保护自己吗？”

他这么问是什么意思？是想给这场庆典泼冷水吗？

伊恩微微皱了皱眉，但瓦莱里先大笑起来。

“乌尔德老头，你在庆典上提这个干什么？你该不会是要建议我们再次背井离乡吧——”

“这不该由我来决定。但是……”伊恩打断了瓦莱里的话。

瓦莱里浓眉一挑。

“这里已经是怪物的领地了。不是人类的领地。”

伊恩平静地继续说道：“所以，这个村子会继续成为怪物的目标。更何况这里还有一尊圣像。弱者畏惧神圣，强者却蔑视它。”

伊恩说完，就像说完了所有想说的话一样，将酒杯送到嘴边。

厅堂内突然安静下来。酒精和食物暂时让人忘却的焦虑，在有些人脸上显现出来，而另一些人脸上则闪过一丝愤怒。

乌尔德看向瓦莱里。

“大战士，你仍然没有打算搬进屏障内的自治区域吗？”

“这里是我们的故乡。这也是卡哈伟大战役的战场，他的圣像就矗立在这里。作为北方的战士，我怎么能背弃自己的故乡呢？”

“即使那个决定会导致所有人丧命？”

“我们生来就不畏惧死亡，老头。害怕的人现在可以站出来，离开这里。而且永远别再回来。我不会阻拦你们。”

瓦莱里环顾四周补充道。

没有人站起来。那样做会让他们被贴上背弃故乡的懦夫标签。

真是个狡猾的操纵者。

伊恩想着，将酒杯送到嘴边。让他感兴趣的是乌尔德的意图。这个老头肯定预料到了事情会如何发展。

“拖延大战士必须做出的裁决是懦弱的表现。大战士应该承担最艰难、最痛苦的抉择。”乌尔德平静地说。

伊恩的目光转向阿斯克尔。他面无表情，但眼神中却无法完全掩饰焦虑。

盯着乌尔德看了一会儿后，瓦莱里终于开口了。

“我已经承担了最艰难、最痛苦的抉择，老头。如果你对我的决定如此不满，那就用行动证明给我看，而不是光说不做。”

行动……？伊恩的眉头微微皱起。

与此同时，阿斯克尔的瞳孔开始颤抖。

乌尔德的声音继续响起。“是的。战士应该用行动，而不是言语，来表达自己的意图。”

他将酒杯放在桌上。瓦莱里嗤之以鼻。“你该住口了，老头。出于对过去大战士们的尊重，我不想对一个老人动手。”

“……！”

这时，伊恩的目光才转向乌尔德。他正平静地微笑着。

“作为一名前大战士，我想告诉你，死亡没有秩序可言。”瓦莱里的表情变得有些奇怪。

他似乎是在皱着眉头试图掩饰笑容，又或者是在微笑着试图抚平皱起的眉头。

“出来吧。在卡哈面前，我将挑战大战士的权威。”乌尔德平静地说着，转身向外走去。

挑战大战士的权威意味着什么，无需深思。

那个老头……伊恩的眉头深深皱起。

伊恩现在明白了老头为什么要说那些大胆的话了。

没有他，阿斯克尔就没有理由留在村子里了。

“看来我们要在节日里洒下战士的鲜血了……”瓦莱里站起身来，喃喃自语道。

村民们也纷纷举着酒杯向外走去。

“大战士和乌尔德老头要打架了吗？”夏洛特转向阿斯克尔问道。

阿斯克尔目光沉重，声音低沉地回答：“是的。直到一方认输……或者一方死亡。”

伊恩一口气喝完了杯中的酒。

找个地方等死……老头，真是个愚蠢的行为。

伊恩咂了咂舌，放下酒杯，站起身来。

……

在卡哈的圣像前，瓦莱里面对着早已等候在那里的乌尔德。

跟随而来的村民们站在后面，围成了一个圈。

没有人干预或阻止他们。大战士之位的决斗是一场神圣的仪式。

瓦莱里边脱斗篷边说：“现在收手吧，老头。打败一个像你这样的老人，既无骄傲可言，也无荣誉可言。”

“战士不会收回自己的话。”乌尔德平静地回答，同时活动着身体。

“我不会使用武器。这是我能给予的最大尊重。”

听到瓦莱里的话，乌尔德的嘴角闪过一丝微笑。“真残忍啊，小子。”

他的一只眼睛转向卡哈的圣像。

“看着吧，北方的超人。”

唰——

一道微弱的神圣光芒从卡哈的大剑剑尖扩散开来。

“哦……卡哈赐福了……”

“祝福降临到了乌尔德老头身上……”

观看决斗的战士们发出惊叹。村民们也屏住了呼吸，见证着眼前这奇迹般的一幕。

“北方的神总是这样守护着我们吗？”

夏洛特靠在角落里，歪着身子问道。她似乎对这场决斗很不满意。她旁边的阿斯克尔则紧握拳头，摇了摇头。

“不。以前剑上沾血的情况很少见，而像这样降下神圣光芒的情况更是罕见。而且卡哈会祝福我们的老头……”

他的语气中更多的是怨恨，而非喜悦。

夏洛特正要开口说话，突然——

嗖！

乌尔德向瓦莱里冲去。他的速度对于一个老人来说简直不可思议。

一道红色的轨迹，由微弱的神力形成，像海市蜃楼一样在他身后散开。

一瞬间，乌尔德就冲到了瓦莱里面前，挥出了拳头。

“……！”瓦莱里微微一惊，抬起了手臂。

咔嚓——！

这一击所产生的声响，让人难以相信是出自一个老人之手。

瓦莱里后退了一步，微微抿起了嘴唇。

“卡哈似乎希望这是一场公平的决斗。”

与此同时，他也挥出了拳头。乌尔德没有躲避，而是挡住了这一拳。老头那瘦弱的身体并没有被大战士的拳头击飞。

砰！咔嚓！嘎吱！

扭打仍在继续。瓦莱里速度又快，力量又大，而乌尔德则得到了卡哈的祝福，老练而坚定。

啪！咔嚓！

两人都毫不犹豫地攻击对方的要害，也不介意在地上翻滚，使用不雅的战术。鲜血从两位战士身上溅出，染红了周围。

一直静静观察的伊恩，终于转过了头。他的目光停在了阿斯克尔身上，阿斯克尔连眼睛都没眨一下。阿斯克尔的眼睛冷如山巅之冰，深邃如无底深渊。

你错了，老头。

即使他死了，阿斯克尔也不会离开村子。

相反，他肯定会留下来，直到最后一刻，寻求为他报仇的机会。也许最终会死在复仇的路上，无论复仇是否成功。

然后，伊恩的目光移向了那尊闪耀着神力的圣像。

别插手，卡哈。

一种奇怪的感觉随之而来。有那么一瞬间，时间似乎停止了，然后他的视线像拉长的麦芽糖一样延伸开来。

他的意识被推进到了一个无法分辨的中心，周围的一切迅速被线条覆盖，变成了一片刺眼的白色。

……别插手。

虽然这不是他有意为之，但伊恩并不惊慌。他平静地等待着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在那道光幕之外，有一种无法言喻的感觉。

他需要一种新的感觉器官来精确感知那个存在的存在。他所能感受到的，只有一种无法估量的浩瀚。

当然，伊恩已经知道那是谁了。

我无意为你效力，也不想成为你的大战士，卡哈。

伊恩无法开口，只能在心里想着。他不确定这个信息是否能传达出去，但这并不重要。

所以，如果你想杀我，那就杀吧；如果你想把我永远困在这里，那就这么做吧。否则，就别挡我的路。我与你再无瓜葛。

呼。

一道狂风从光幕之外猛烈刮来，紧接着是一声震耳欲聋的雷鸣，掩盖了一切。光幕像涟漪一样颤抖起来。

令人难以置信的是，那竟然是笑声。

下一刻，

“……”

仿佛被刀刃划过一般，他的意识猛地回到了现实。

一个任务完成窗口弹了出来，他的左肩和前臂上感受到了一股奇怪的暖流。

当最后一声回荡在脑海中的声音像余晖一样萦绕时，伊恩皱起了眉头。

——随你的便吧。我也会的。

……真是我行我素。

想着这些，伊恩关掉了窗口，看向仍在激烈战斗的委托人。

是时候打破契约了。

……

不错啊，老头。

瓦莱里挡开乌尔德的拳头，眼中闪烁着明亮的光芒。

乌尔德比他预想的要强得多。然而，这并没有让瓦莱里感到惊慌。

事实上，瓦莱里很享受这种感觉。

这意味着他不会被人说成是残忍地打败了一个毫无还手之力的老人。

他将被铭记为一位克服了经验丰富、受神祝福的战士挑战的强大战士。

我想，现在可以结束了——

咔嚓！

当瓦莱里用前臂挡住乌尔德的拳头，并扑向他的侧翼时，他已经察觉到了老头的弱点：没有左手，没有左眼。

嗖——

就在这时，乌尔德伸出了剩下的左臂。那不是拳头，但正是这种局限，让他能够将冲击力集中在更小的区域上——这是一招绝望中的隐藏杀招。

……除非这是出乎意料的。

瓦莱里轻松地扭动身体避开。

乌尔德一直把左手藏着不用，就像不能用一样，这是瓦莱里在战斗过程中察觉到的。看着老头的脸扭曲起来，瓦莱里抓住了他的衣领。

哐当！

乌尔德重重地摔在地上。鲜血从他张开的嘴里喷涌而出。瓦莱里没有停手。

咔嚓！

他的拳头，大如脑袋，重重地砸在了乌尔德的脸上。一次。接着又一次。

你的话是对的，老头。这确实很残忍。

瓦莱里一边继续挥拳，一边想着。

我要利用你，老头，来清楚地展示给那些违抗我的人看，会有什么下场。

乌尔德的眼睛开始变得呆滞，他咳出了鲜血。

随着瓦莱里每一次的击打，卡哈的神力都在消散。

哐当！

当他再次挥拳时，瓦莱里意识到，附着在老头身上的神力已经几乎耗尽。他紧握的拳头举得更高了。

“这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突然……”

就在这时，村民们中传来一阵不安的窃窃私语。

瓦莱里正要再次挥拳，却感觉到手腕被人抓住了，他转过头去。

“……？”

那个来自山里的怪物猎人正低头看着他。

瓦莱里瞪大了眼睛，盯着伊恩看，伊恩开口说道：

“你真的有必要杀死一个本来就活不了多久的老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