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救车的鸣笛声刺破沈家老宅的夜空时，赵婉容的卧室已经成了临时病房。
监护仪规律地发出“滴滴”声，女人躺在真丝床单上，脸色苍白得像宣纸，只有鼻翼微弱的翕动证明她还活着。
“医生说只是情绪激动引发的晕厥，没什么大碍。”沈知衍放下手机，眼底带着红血丝，“但妈一直没醒，护士说可能是心结太重。”
沈清辞没说话，只是站在病床三步开外。
不知为何，自从靠近这间卧室，她鼻尖就萦绕着一股极淡的香气——不是赵婉容常用的玫瑰精油，而是种清苦的檀香，像寺庙里晨钟时燃起的线香，带着洗尽铅华的沉静。
她试探着往前挪了半步，那檀香竟变得清晰起来，仿佛有双无形的手，正往她心口扇着微凉的风。
“你站那么远做什么？”沈振宏刚换好家居服，脸上还留着鬼面疮褪后的浅褐色疤痕，“过来看看你妈，她最疼女儿了。”
沈清辞依言走到床边，指尖刚要碰到赵婉容的手，檀香里突然混进一丝极不和谐的气味——甜腻，尖锐，像打翻的香水瓶被烈日晒得发馊。
她猛地转头，看见林晚晚正站在门口。女孩不知何时换了身衣服，身上喷了过量的栀子花香水，那股甜腻气几乎要把病房里的消毒水味都盖过去。
“我来看看赵阿姨。”林晚晚低着头，声音细若蚊蚋，手指紧张地绞着裙摆。
就在她靠近病床的瞬间，沈清辞的眉峰骤然蹙起。
那股馊掉的香水味里，突然炸开一股浓烈的铁锈气。
不是金属氧化的钝味，而是新鲜血液凝固后的腥甜，混着腐烂草木的酸臭，像暴雨过后的乱葬岗，带着洗不掉的阴翳。
“你身上什么味？”沈清辞的声音冷得像冰棱。
林晚晚吓得一个激灵，慌忙后退半步：“没、没什么……是新换的香水，阿姨说栀子花香能安神……”
她说着往自己身上喷了两下，试图用更浓的甜香掩盖什么，可那股铁锈味反而像被激怒的蛇，顺着香水的缝隙往外钻得更凶了。
沈振宏皱着眉挥手：“这里不是你该待的地方，出去。”
林晚晚咬着唇跑出去时，沈清辞清晰地看见，她裙摆扫过门框的瞬间，墙角那盆常青藤的叶子突然蜷曲起来，叶缘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黄枯萎。
“这花怎么回事？”沈知衍也发现了异常，“早上还好好的。”
沈清辞没回答，只是重新看向病床上的赵婉容。
那股清苦的檀香又占了上风，甚至比刚才更浓郁些，缠绕着监护仪的电线往上爬，在灯管周围氤氲出淡淡的白雾。
她忽然想起小时候在山里听老道说过的话——人心生一念，天地尽皆知。善念如檀香，能涤荡业力；恶念似锈铁，会蚀骨噬心。
“哥，你闻得到吗？”沈清辞轻声问。
沈知衍茫然地抽了抽鼻子：“闻到什么？消毒水味？还是你身上的……嗯？你什么时候用香水了？”
沈清辞低头闻了闻自己的袖口，那里沾着丝缕檀香，大概是刚才靠近赵婉容时染上的。她摇摇头：“没什么。”
这时，守在门口的保镖突然敲门：“二少，外面记者吵着要进来，说刚才拍到了奇怪的画面。”
沈知衍点开保镖递来的手机，屏幕上正播放着段模糊的监控录像——是赵婉容晕倒前五分钟。
沈清辞站在病床边时，镜头右下角的香薰机突然冒出异常浓郁的白雾，像有只无形的手在往她身边拢。
而林晚晚靠近时，香薰机的雾团竟像被烫到似的往后缩，甚至在她脚边凝成了灰黑色的小水珠。
这段被网友称为“灵异香薰”的视频，已经在热搜上炸了锅。
#玄学测谎现场#的词条后面跟着爆字，点进去全是狂欢般的讨论：
【我奶奶说这叫业力显形！心善的人自带香气，作恶多的人浑身发臭！】
【对比太明显了吧！沈清辞靠近时香薰雾都是白的，林晚晚一过来就变黑了！】
【有没有可能是特效？沈家这出戏越来越离谱了……】
【楼上醒醒！监控是本地台直播时拍的，没剪辑过！】
更离谱的是，有网友翻出林晚晚最近的直播录像，发现她这三天换了五种香水。
每次出镜都往身上猛喷，甚至有次在镜头前打喷嚏，慌乱中掉出半瓶香水——那牌子是出了名的浓郁，专门用来遮盖狐臭或烟味。
【细思极恐！她是不是在掩盖什么味道？】
【结合之前的鬼面疮和蛊虫……我猜是血腥味！】
【救命！现在连玄学都开始内卷了吗？测谎仪直接下岗吧！】
病房里，沈清辞看着手机屏幕上滚动的猜测，指尖轻轻敲着床头柜。
她瞥了眼窗外，林晚晚正站在花园里打电话，肩膀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另一只手攥着香水瓶，隔两分钟就往颈窝里喷一次。
甜腻的栀子花香飘进二楼卧室，却挡不住那缕若有若无的铁锈味。就像用昂贵的绸缎裹住腐肉，再精美的伪装，也藏不住骨子里的腥臭。
“清辞，你在看什么？”沈振宏走过来，顺着她的目光看向窗外，脸色沉了沉，“警方已经把林晚晚控制住了，等她情绪稳定就录口供。你放心，爸不会让你受委屈。”
沈清辞收回目光，恰好看见监护仪上的心跳曲线轻轻波动了一下。赵婉容的睫毛颤了颤，像是要醒了。
那股清苦的檀香突然变得极盛，混着月光落在沈清辞手背上，竟有了丝暖意。她俯身靠近，听见女人喉间溢出模糊的气音，像在说什么名字。
“妈？”沈清辞把耳朵凑过去。
“……念安……”
两个字轻得像叹息，随即又被监护仪的“滴滴”声吞没。赵婉容重新陷入沉睡，只是眉心舒展了些，嘴角甚至带着丝极淡的笑意。
沈清辞直起身时，鼻尖的檀香已经淡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沈振宏身上的古龙水味，混着雪茄和钞票的气息——那是被铜臭浸透的味道，算不上恶，却也绝不清净。
她走到窗边，看着林晚晚被警察带走。女孩经过花园里那盆常青藤时，枯萎的叶子突然“哗啦”一声全落了，只剩光秃秃的枝桠指向阴沉的天空。
手机在这时震动了一下，是条新推送的热搜：
#原来气味真的会说谎#
沈清辞望着远处城市的霓虹，那里车水马龙，人人都戴着精致的面具，用香水、须后水、名贵香氛掩盖着真实的气味。可再浓烈的伪装，在业力面前也不过是纸糊的屏风。
她轻轻吸了口气，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赵婉容身上的檀香。念安……是谁？是母亲没说完的“第一个孩子”吗？
监护仪的声音突然急促起来，赵婉容的呼吸变得粗重。沈清辞转身时，恰好看见床头的电子钟跳成了午夜十二点，窗外的风卷着几片落叶，撞在玻璃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像有人，正在门外，轻轻叩响了命运的门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