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魔域莲影
书名:万妖纪:青丘有狐初长成 作者:风之流浪 本章字数:7282字 发布时间:2025-08-01

第三十七章:魔域莲影

 

穿过青丘结界的刹那,风里骤然翻涌的腥气像淬了冰的针,扎得人鼻腔发麻。云岫腰间的青铜刀率先嗡鸣震颤,刀身密布的桃花纹陡然亮得灼眼——那红光比在青丘桃林时强盛数倍,竟将众人脚边盘踞的黑雾逼得连连后退。那些灰黑色的雾气翻腾扭动,活像被沸水烫到的蛇群,仓惶退开半尺才勉强稳住,边缘处还在滋滋冒着白烟,仿佛被桃花纹的灵力灼烧。

 

"是魔气。"敖辰下意识将阿九护在身后,银白的发丝被风掀起,露出耳后泛着淡蓝光泽的龙鳞。他指尖凝出的冰棱在昏暗里泛着莹白,划过空气时带起细碎的白痕,冰棱触到黑雾的瞬间,立刻发出"滋滋"的灼烧声,腾起缕缕白烟,"比守山雀传回的消息要重得多,连月光都被啃噬得只剩残缕了。"

 

眼前的魔域与青丘仿佛被鸿蒙劈开的两个世界。没有漫山遍野的雪,更没有灼灼其华的桃花,目之所及尽是望不到边际的灰黑色土地,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生气。地面裂开无数蛛网般的缝隙,最宽处能塞进半只脚掌,缝隙里汩汩渗出墨绿色的汁液,粘稠得像融化的沥青,在谷底聚成小小的水洼,倒映着扭曲的天空。那汁液散发出混杂着腐肉与铁锈的恶臭,熏得人头晕目眩,连李念怀里揣着的桃花枝都蔫了半截。偶尔有几株扭曲的植物从地里钻出,叶片边缘长满倒刺,枝干上缠着风干的兽骨——看形状像是某种鹿科动物的角,风一吹就发出"呜呜"的呜咽,像是无数冤魂在低声啜泣。

 

"呀!"李念突然捂住鼻子后退半步,指尖沾到的一缕黑雾竟在她掌心凝成只指甲盖大的小虫。那虫通体漆黑,细如发丝的腿爪正疯狂刨着她的皮肤,尖细的嘴器已经咬破表皮,吸得鼓鼓囊囊,透出暗紫色的光晕。"别动。"胡月瑶的声音带着狐族特有的警觉,赤红狐尾在空中甩出道弧线,蓬松的尾尖扫过李念手背时,裹挟着灼热的狐火,那小虫瞬间蜷成焦黑的球,化作一撮灰烬飘落,"是魇根的幼虫,专靠吸食生灵精气存活,被叮到会头晕目眩,重则灵力紊乱。"她将续魂灯举得更高,灯芯跳动的狐火在周围燃成圈半透明的光壁,把试图靠近的黑雾都挡在外面。光壁上跃动的赤色小狐虚影正对着黑雾呲牙咧嘴,尾巴尖还不时扫过灯杆上挂着的铜铃,发出清脆的响声,"跟着光走,千万别踩那些绿色汁液,沾到一点就会被魔气侵体,很难清除。"

 

"月瑶姐姐的尾巴好漂亮。"李念盯着那蓬松的赤狐尾,眼里闪着好奇的光,"像昆仑山顶的霞光。"

 

胡月瑶被夸得耳尖发红,尾巴不自觉地蜷了蜷:"小孩子家懂什么。"嘴上这么说,却悄悄往李念身边凑了凑,让光壁能更周全地护住她。

 

众人依言踩着光壁边缘的土地前行,脚下的泥土硬得像铁,每一步都震得脚踝发麻。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前方突然透出片诡异的光亮。那光既不是青丘暖融融的鹅黄,也不是昆仑清冽冽的莹白,而是种暗沉的紫黑色,从一片低洼的谷地中汩汩渗出,将周围的黑雾染成更深的墨色,连空气都仿佛被染上粘稠的质感,吸入肺里像灌了铅。越往前走,那股铁锈腥气越重,其间还混着缕极淡的莲香,甜腻中裹着腐朽,像是用尸水浇灌出的妖花,闻得人胃里翻江倒海。阿九忍不住用衣袖掩住口鼻,发间的银饰随着脚步轻晃,发出细碎的响声,倒让这死寂的魔域多了点活气。

 

"是黑莲池。"云岫按住刀柄的手微微用力,指节泛白,声音压得很低。他玄色的衣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腰间挂着的玉佩——那是云战留下的桃花纹玉佩,此刻正散发着微弱的暖意,"舆图上说池边有魇根结成的网,专门吸附生灵精魄。"

 

众人伏在谷地边缘的土坡后,拨开枯黄的杂草探头望去,倒吸的凉气在喉咙里凝成白雾。

 

池面足有百亩宽,墨色的池水像凝固了千年的血,泛着诡异的光泽。水面上漂浮着无数朵黑莲,花瓣层层叠叠,边缘泛着金属般的冷光,细看之下,每片花瓣上都布满细密的纹路,像是无数张嘴在无声开合,吞吐着周围的黑雾。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每朵莲花的花心都嵌着颗拳头大的肉瘤,颜色与云战残魂伤口处的黑气如出一辙,肉瘤每收缩一次,黑莲就会轻轻颤动,像是在贪婪地呼吸,将周围的黑雾吸进花芯,再从莲茎处排出淡灰色的浊气。

 

而池边,果然如舆图所示,缠绕着密密麻麻的魇根。它们不像北境战场上看到的那般杂乱无章,反倒像是被人精心梳理过,碗口粗的根须相互交缠,结成张巨大的网,将整个黑莲池围在中央,网眼处闪烁着幽绿的光。根须上布满了细小的吸盘,正"咕嘟咕嘟"地吸附着空气中的黑雾,每吸附一口,根须就会膨胀一分,发出贪婪的吮吸声,听得人头皮发麻。网的边缘还挂着些残破的衣物碎片,看样式像是三族修士的服饰,早已被魔气侵蚀得发黑发硬。

 

"苍梧在哪?"阿九的双生笛突然烫得惊人,笛身上的龙纹隐隐发亮,像是有活物在里面游动。她将笛子贴在唇边,冰凉的触感稍减灼热,"我能感觉到他就在附近,气息比在昆仑时强盛了十倍不止,像是……像是与这黑莲池融为了一体。"

 

话音刚落,黑莲池中央突然涌起股丈高的水柱。墨色的池水冲天而起,在半空骤然凝结成个巨大的人影,周身缠绕着无数蠕动的魇根,像是穿了件流动的黑色长袍,袍角垂落处,根须还在不断生长、枯萎、再生长,循环往复。他的脸隐在浓得化不开的阴影里,只能看到双血红色的眼睛,瞳孔里跳动着与黑莲肉瘤相同的光泽,正缓缓扫过土坡后的众人。目光所及之处,池面上的黑莲突然齐齐转向,花瓣"唰"地张开,露出里面蠕动的肉瘤,像是在向主人示好,又像是在发出无声的狞笑。

 

"恭候多时了。"苍梧的声音像是无数根生锈的铁针在相互摩擦,又尖又哑,还夹杂着孩童的嬉笑与老人的咳嗽,"我还以为要等到惊蛰,那时黑莲盛开,正好用你们的精魄做花肥,没想到你们来得这么早。"他抬起缠绕着魇根的手臂,根须突然暴涨,像条黑色的鞭子狠狠抽向最近的一朵黑莲,那莲花瞬间炸开,黑色的汁液溅在池面上,激起无数涟漪,"云战的女儿,狐族的小狐狸,龙族的太子……还有这位,"他的目光落在李念身上,血瞳里闪过丝诧异,随即漾起贪婪的光,"身怀两界灵气的孩子,真是份意外的大礼,有了你,我的黑莲就能提前结果了。"

 

"休想得逞!"云岫突然拔刀。青铜刀划破空气的瞬间,刀身上的桃花纹全部亮起,在浓稠的黑雾中劈开条粉色的光路,光路上竟有点点桃花虚影在飘落,带着淡淡的清香。他足尖在土坡上一点,借力顺着光路冲向苍梧,刀风裹挟着桃花虚影掠过魔域的土地,所过之处,竟有细小的花茎破土而出,顶着嫩黄的芽苞,像是在绝境中挣扎的希望。"破妄刀——"他的声音里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亮,却又藏着与云战如出一辙的坚定,"我爹没完成的事,我来完成!"

 

"不自量力。"苍梧冷笑一声,那笑声里的恶意几乎凝成实质,周身的魇根突然化作无数锋利的刃,从四面八方刺向云岫,刃尖闪烁着幽绿的光,显然淬了剧毒。

 

"小心!"胡月瑶纵身跃起,赤红狐尾在空中甩出三道赤色的弧线,精准地将袭来的魇根缠住。狐火顺着根须蔓延,烧得魇根发出"滋滋"的焦臭,黑色的汁液滴落在地,腐蚀出一个个小坑,可断口处很快又冒出新的根须,疯狂地生长,"这东西能再生!除非彻底斩断与黑莲池的联系!"

 

"我来帮你!"敖辰趁机凝聚冰棱,无数冰箭像暴雨般射向苍梧的虚影。冰箭穿过黑雾时,在半空凝结成细密的冰链,试图将苍梧困住。可那些冰链刚触到魇根,就被黑气腐蚀得"咔咔"作响,迅速融化成水,连带着敖辰的手臂都泛起层黑气,疼得他闷哼一声,额角渗出冷汗,"这魔气比上次难缠多了!"

 

"敖辰!"阿九急忙将双生笛凑到唇边,清越的笛音在魔域中回荡,带着龙族特有的安抚力量,像是春日融雪的溪流。敖辰手臂上的黑气在笛音中渐渐消退,连周围躁动的黑雾都安静了几分,"镇魂曲能压制魔气,但需要时间!"她一边吹奏,一边缓缓后退,试图将笛音传到更远的地方,"你们想办法靠近黑莲池,那些莲花才是他的力量来源,毁掉它们!"

 

"阿九当心!"敖辰一边抵挡着不断袭来的魇根,一边不忘回头叮嘱。见阿九点头,才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在战局上,指尖的冰棱凝结得更快了。

 

李念突然指着池边的网,声音带着孩童特有的尖锐:"你们看!那网里有光!"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那张由魇根结成的网上,竟嵌着无数细小的光点,像是被吸附的生灵精魄,光点黯淡,显然已经被吸食了大半。其中最大的一个光点泛着淡淡的金光,形状像只展翅的雀鸟,正不断挣扎着,试图从网眼里挣脱,每挣扎一下,光点就黯淡一分,周围的魇根则发出满足的嗡鸣。"是守山雀!"李念认出那光点的气息,正是之前为他们引路的雀族首领,"它被网住了,再不想办法,它的精魄就要被吸光了!"

 

胡琳琅突然从袖中取出那柄刻着九尾狐的短刀。她的动作不快,却带着种历经岁月沉淀的沉稳,刀刃划过之处,连黑雾都仿佛畏惧般自动退开。她鬓角别着的风干桃花此刻竟微微颤动,像是感受到了主人的决心。"青丘的狐狸从不欠人情。"她对着云岫的方向偏了偏头,眼角的皱纹在刀光中显得格外清晰,"当年云战护着我们,现在该我们护着你们了。"说罢,她突然咬破指尖,将血珠滴在刀身上。那血液竟泛着粉色的光,顺着刀鞘上的九尾狐纹路蔓延,瞬间让整柄刀都亮起温暖的光,连周围的空气都仿佛暖和了几分。

 

"狐族秘术——焚心。"胡月瑶的声音里带着惊惶,尾音都在发颤,却又很快稳住,"姑姑她……她在用心头血催动秘术,这会耗尽她的修为!"她想冲过去阻止,却被数道魇根缠住,只能眼睁睁看着胡琳琅的身影冲向那恐怖的网。

 

胡琳琅没有回头,只是举着刀,一步一步走向那张魇根网。她的身影在浓稠的黑雾中显得格外瘦小,却又异常坚定,每一步落下,脚下的土地都泛起淡淡的粉色光晕,光晕里还能看到细小的桃花虚影在旋转。刀光划过之处,坚韧的魇根网竟出现了裂痕,那些被吸附的光点顺着裂痕飘出,在空中化作无数萤火虫般的光芒,照亮了魔域的一角,隐约能看到远处山峦的轮廓——那里竟有几棵歪歪扭扭的桃树,枝桠上还挂着未融化的残雪。

 

"就是现在!"云岫抓住机会,再次提刀冲向苍梧。这次他没有直接攻击,而是借着胡琳琅劈开的缺口,将刀身对准了黑莲池中央。桃花纹在刀身上急速流转,渐渐汇成朵完整的桃花虚影,花瓣层层舒展,像是真的要在这魔域中绽放。"归墟——"

 

随着他一声低喝,那朵桃花突然炸开,粉色的光芒瞬间铺满整个黑莲池,连墨色的池水都被染成淡淡的粉。池面上的黑莲在光芒中剧烈颤抖,花瓣一片片剥落,露出里面萎缩的肉瘤,那些肉瘤在粉色光芒中"滋滋"作响,不断缩小、变黑,最终化作一滩滩腥臭的黑水。苍梧的虚影发出痛苦的嘶吼,周身的魇根开始枯萎,像被抽走了所有水分,变得干硬易脆,轻轻一碰就碎裂成粉。

 

"不——"苍梧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恐惧,尖锐得刺破耳膜,"我的莲池!"他试图凝聚更多的黑气,却发现那些黑雾在桃花光的照耀下,正化作缕缕青烟消散,"不可能……云战的刀怎么可能……他明明已经死了!"

 

"因为刀是用来护人的。"云岫的声音平静却有力,粉色的光芒映在她眼中,像是落满了桃花,"你只懂毁灭,永远不会明白,守护的力量远比破坏更强大。"她看着苍梧的虚影一点点淡化,突然想起父亲残魂最后留下的画面,想起那句"刀是用来护人的",终于明白了破妄刀的真谛——所谓破妄,破的从来不是敌人的招式,而是内心的怯懦与仇恨。

 

就在此时,黑莲池中央突然"咕嘟"一声,冒出个巨大的花苞。那花苞通体漆黑,比周围所有黑莲加起来还要大,花瓣紧闭,却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膨胀,隐约能看到里面包裹着一团蠕动的黑影,散发出的气息比苍梧的虚影还要恐怖,像是无数负面情绪凝聚的实体,压得人喘不过气。

 

"是他的本体!"阿九的笛音突然变调,急促得像是警报,"他想献祭整个黑莲池的力量,与本体融合!"她的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镇魂曲的吹奏变得越发艰难,笛身上的龙纹却亮得更加耀眼,几乎要挣脱笛身飞出来。

 

花苞的花瓣开始缓缓张开,露出里面一团蠕动的黑影。黑影中,竟嵌着无数只眼睛,大小不一,颜色各异,正齐刷刷地看向众人,每只眼睛里都映出不同的画面——有北境战场的尸山血海,有青丘被烧毁的桃林,有昆仑冰封的废墟,还有无数生灵在痛苦中挣扎的模样……李念看到其中一只眼睛里映出了昆仑的守山人,正拄着拐杖站在桃树下,对着她的方向微笑。

 

胡琳琅突然挡在众人面前。她的短刀已经断裂,半截刀身插在地上,身上被魇根划出数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黑气正顺着伤口疯狂蔓延,侵染她的灵力。但她脸上没有丝毫惧色,只是对着云岫笑了笑,那笑容像极了青丘盛开的山茶花,温暖而坚韧。"告诉月瑶,娘……娘很爱她。"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胡月瑶身上,带着无尽的慈爱与不舍,"让她……好好活着。"

 

话未说完,她突然化作道粉色的光,像颗流星般冲进了那朵巨大的花苞。花苞剧烈地颤抖起来,花瓣上的黑气与粉色的光相互冲击、撕扯,发出雷鸣般的响声,整个黑莲池都在震颤,墨色的池水翻涌着,像是沸腾的汤锅。片刻后,花苞停止了膨胀,那些嵌在黑影中的眼睛一个个闭上,最后彻底失去了光泽,连带着整个花苞都变得灰暗,像块失去所有水分的木头。

 

苍梧的虚影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那声音里充满了不甘与绝望,随后彻底消散在黑雾中,连一丝痕迹都没留下。

 

黑莲池的墨色池水渐渐变得清澈,露出底下洁白如玉的莲茎,茎上还带着细小的绒毛,摸上去软软的,竟有种温润的质感。那些枯萎的魇根化作黑色的尘埃,被风吹散在魔域的土地上,落在哪里,哪里就长出细小的绿芽,芽尖上还顶着晶莹的露珠。而那朵巨大的花苞,在失去所有光泽后,缓缓沉入池底,只在水面上留下一圈圈涟漪,涟漪散去后,池面平静得像面镜子,倒映着渐渐放晴的天空。

 

胡月瑶突然跪倒在地,手指深深插进魔域的泥土里,指甲缝里渗出血来,与黑色的泥土混在一起。她望着平静的池面,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像只失去母亲的幼狐,哭声在空旷的谷地里回荡,听得人心头发紧。她赤红的狐尾无力地垂在地上,尾尖沾染的黑色尘埃正慢慢被粉色的灵光净化,露出原本鲜亮的色泽。

 

云岫走过去,将青铜刀插在她身边的土地上。刀身上的桃花纹映着清澈的池水,竟在水面上投出片粉色的光影,像青丘的桃花瓣铺满了水面,温柔而绚烂。"她没有消失。"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带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你看这池水,这土地,她只是换了种方式守护我们,守护她爱的一切。”他蹲下身,看着胡月瑶沾满泥土与泪水的脸,伸手想为她拭去泪痕,指尖却在半空中停住,最终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娘用最后的灵力净化了魔域的土壤,这些绿芽就是证明。”

胡月瑶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脚边,那棵被桃花瓣守护的绿芽旁,又钻出了几株更小的幼苗,嫩得能掐出水来。她哽咽着点头,抓起一把黑土在掌心揉搓,土粒间竟真的渗出淡淡的粉色光晕,带着熟悉的桃花香——那是青丘蜜酿混着花瓣的味道,是娘总爱在炖雪耳汤时多加的一味料。

“琳琅姑姑不会走的。”阿九不知何时停下了吹奏,双生笛上的龙纹仍在发亮,她走到胡月瑶身边坐下,发间的银饰蹭过对方的狐尾,发出细碎的碰撞声,“我祖母说,真正的亲人会变成风,变成雨,变成你身边的一切。你看这风里的桃花香,不就是她在跟你说话吗?”

胡月瑶突然笑了,泪水却流得更凶,她抬手摘下鬓角那朵风干的桃花,轻轻放在绿芽旁:“娘最宝贝这朵花了,说要留着给我当嫁妆。”

“那我可得好好练练做桃花酥。”云岫突然接话,耳根红得像被狐火燎过,“青丘的糕点师傅说,提亲时得带足十二盒点心,每样都要沾着桃花香。”

胡月瑶的脸“腾”地红了,伸手推了他一把,却没用力,指尖碰到他玄色的衣袍时,发现上面沾着片桃花瓣——不知是从青丘带来的,还是方才刀光催生出的虚影。她把花瓣拈下来,夹进袖中绣着九尾狐的帕子里,那是云战当年送的,边角已经磨破,却被她缝补得整整齐齐。

“快看!守山雀!”李念突然拍手欢呼。

众人抬头,只见那只金色的雀鸟正带着无数雀族盘旋俯冲,翅膀上的荧光粉像场盛大的雨,落在黑莲池的水面上,竟在池中央拼出朵巨大的莲花虚影。守山雀落在云岫肩头,用尖喙轻轻啄了啄他的耳垂,像是在道谢,又像是在催促。它翅膀下还藏着片羽毛,上面用朱砂画着个小小的“安”字,是雀族特有的平安符。

“它说苍梧虽灭,但魔域深处还有残留的魇根卵。”阿九轻抚着守山雀的背,笛声余韵仍在她指尖流转,“不过已经成不了气候,三族修士很快就能彻底净化这里。”

敖辰突然“哎呀”一声,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纸包边角已经被魔气熏得发黑,里面的桃花酥却还完好,甚至带着点温热。“差点忘了这个!”他献宝似的递给阿九,“用龙息烘了一整天,这次肯定不硬了。上次在昆仑把桃花酥冻成硬块,你咬的时候腮帮子鼓得像只小松鼠,还嘴硬说好吃。”

阿九咬了一口,酥皮簌簌落在衣襟上,甜香混着淡淡的龙涎香,暖得人心里发颤。她刚想反驳,就见敖辰耳后的龙鳞突然泛起粉红,像被夕阳染透的云霞——原来他自己也在不好意思。

跳跳突然对着池面狂吠,尾巴在地上扫出片扇形的花影。众人顺着它的目光看去,只见黑莲池的水面上,无数细小的桃花瓣正从池底浮起,像场迟来的春雪。花瓣聚在岸边,竟自动拼出条粉色的路,路尽头是片刚冒芽的桃林,枝桠上还挂着未融化的残雪,像极了青丘的初春。

“是胡琳琅姑姑。”云岫握紧了腰间的玉佩,那玉佩此刻烫得惊人,“她在为我们指路。”

胡月瑶走到桃林前,指尖轻触最细的那棵树苗,树皮上竟浮现出行小字,是她娘的笔迹:“月瑶,春至,花必开。”

她突然想起小时候,娘总爱抱着她在青丘的桃林里看雪,说桃花是最坚韧的花,雪下得越厚,开得越艳。那时云战将军还在,总爱提着点心匣子来蹭饭,胡烈会偷偷把最好的雪莲藏起来,留着给娘炖汤……那些画面像场温暖的梦,此刻竟都在这魔域的新生桃林中渐渐清晰。

“走吧。”云岫拔刀出鞘,青铜刀上的桃花纹与池面的花瓣交相辉映,“该回家了。”

胡月瑶点头,最后看了眼黑莲池——那里已经彻底清澈,倒映着蓝天白云,还有岸边嬉笑打闹的众人。她仿佛看到娘站在池中央,穿着月白的狐裘,鬓角别着朵半开的桃花,正对着她笑,眼角的皱纹里沾着花粉,像朵永远盛开的山茶花。

跳跳叼着块桃花酥跑在最前面,粉色的舌头耷拉着,尾巴扫过绿芽,惊起几只半透明的小虫——竟是青丘的报春虫,不知何时跟着他们来到了魔域。虫翅扇动的金粉落在绿芽上,那芽儿竟“蹭”地长高半寸,顶着片新叶,在风中轻轻摇晃。

众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桃林里的桃花却开得越来越盛,粉白的花瓣落在黑莲池的水面上,与荧光粉交织成诗。守山雀带着雀族在桃林上空盘旋,啼鸣声响彻云霄,像是在唱一首关于守护与新生的歌。

魔域的风里,第一次有了春天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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