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粘稠地包裹着流浪兽人营地。陆情结束了一天的丛林磨砺,几乎是沾到石床便沉入了无梦的深渊。然而,这份沉重的疲惫并未持续太久。
“老大!撑住!快!草药师——!”
温贤那标志性的、夹杂着狂暴与焦灼的嘶吼声,如同惊雷般撕裂了夜的宁静,也狠狠撞进了陆情的意识深处。
心脏骤然一缩,陆情猛地从昏沉中惊醒,残留的睡意瞬间被冰冷的恐慌驱散。出事了!这个念头清晰无比。她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下石床,赤着脚就冲出了珍珠洞穴。
洞外的火把摇曳,光影晃动,映照着营地中心一片混乱。几个身影正小心翼翼地簇拥着一个高大的身影。当陆情的目光触及那人时,她的呼吸仿佛瞬间被扼住,血液都凉了半截。
是谷御!
他靠在一个流浪兽人身上,那张总是带着冷冽与强势的俊美脸庞此刻血色尽褪,苍白得像月光下的珍珠。周身遍布伤痕,最触目惊心的是他胸口的伤——一道狰狞的撕裂伤,从右肩胛骨斜贯而下,直至左胸心脏上方!深可见骨,皮肉翻卷,边缘还残留着焦黑的痕迹和某种诡异的紫黑色污迹,鲜血几乎浸透了他半边身体,正沿着他的手臂滴滴答答地砸落地面,晕开一片暗红。那伤口的位置凶险至极,稍有不慎,便是致命!
“谷御!”陆情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和尖锐,身体比思维更快地冲了过去。
谷御似乎听到了她的声音,费力地抬起沉重的眼皮。那双深邃的竖瞳此刻显得有些涣散,但接触到陆情震惊而恐慌的目光时,一丝熟悉的、近乎执拗的倨傲重新凝聚起来。他薄唇微动,声音沙哑虚弱,却依旧带着那股不容置疑的冷硬:
“…嚎什么?…我…还没死透。” 话音刚落,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牵动伤口,让他额角瞬间渗出更多冷汗。
营地里的草药师和几位拥有治愈异能的兽人已经围了上来,他们的脸上写满了凝重,动作却迅速而专业。散发着奇异清香的草药被捣碎敷上伤口,柔和的、带着生命气息的白色或淡绿色光芒从他们掌心溢出,小心翼翼地笼罩在谷御可怕的伤口上,试图止血和驱散那诡异的毒素。
陆情被挤到了一旁,她紧握着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感觉不到疼痛。巨大的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又是这样……面对伙伴的重伤垂危,面对强敌的威胁,她依然只能站在这里,束手无策,像个彻头彻尾的废物!苗藏、勇死…谷御…她痛恨这种只能被动承受、无法守护任何人的感觉!
看着谷御在治疗中紧蹙的眉头和压抑的痛哼,看着他苍白如纸的脸,一个念头无比清晰地在她心中升起。
她深吸一口气,拨开挡在身前的一个兽人,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目光直视着那位主事的、脸上带着岁月刻痕的狼族草药师:“阿伯,让我来照顾他。需要做什么,您吩咐。”
阿伯正全神贯注地引导着治愈异能,闻言抬眼看向陆情。雌性的眼中没有了平日的平静,只剩下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沉静和隐隐的恳求。他浑浊却睿智的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微微颔首:“好孩子。去准备干净的温水和干净兽皮,越多越好。还有,把我配好的清心草汤剂温上,首领需要内服祛毒。”
“是!”陆情像接到了最重要的命令,立刻转身跑开,身影消失在通往水源的方向。
接下来的时间,成了陆情与死神无声的拉锯战。
她成了最沉默也最勤快的影子。守在谷御简陋的石床边,时刻关注着他的呼吸和体温。
按照阿伯的指示,用温热的、浸了药汁的软皮,一遍又一遍,极其轻柔地擦拭谷御伤口周围渗出的血污和汗水,避免感染。每一次触碰,都能感受到他皮肤下肌肉因疼痛而绷紧的细微颤动,让她心头也跟着揪紧。
陆情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内心,来到这里那么长时间,她只想要一个安稳的家,但是一个必杀令把她逼得只能与死神赛跑,勇、苗藏、萌萌、现在的谷御、她始终是被保护的那一个。
心中想着,再次将兽皮拧干看着器皿里的血水,再看看这段时间为了训练,双手被匕首磨出的茧,破了在长新肉,然后再磨破,如此反复,她悄悄攥紧了拳头,仰头看向外面的月亮:“如果…地球母亲你若是能够听到我的愿望,请你让我拥有保护他人的实力,我想与他们并肩作战,而不是永远被保护。”
愿望是祈祷了,但是没有任何动静,陆情叹息,她现在已经不在地球了…
只是她自己没有注意到,她掌心越发凝实的绿光,从最开始的莹莹之火,到现在的青翠欲滴,只不过她早已将这个异能定义为废物,并没有注意到变化掌心的变化。
谷御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与半昏迷中交替。高烧如同烈火般灼烧着他,即使陷入昏迷,身体也本能地因剧痛而微微痉挛。偶尔他会无意识地发出痛苦的呻吟,或是含糊不清地低语着什么,声音破碎,带着陆情从未听过的脆弱。
“冷……”一次,他紧闭着眼,浓密的睫毛不安地颤抖,身体下意识地蜷缩,仿佛置身冰窟。
陆情毫不犹豫地脱下了自己身上那件谷御给的冰丝外衣——它此刻带来的凉意只会加剧他的不适,陆情犹豫了一下,又把衣服给收了回来。
她一拍脑袋连忙从空间袋,拿出洗得干净、带着体温的兽皮毯子一层层小心地盖在他身上。
犹豫了一下,她伸出手,隔着毯子,轻轻按在他未受伤的右肩和手臂上,试图传递一点暖意。他的身体滚烫,隔着毯子也能感受到那灼人的热度,陆情再次犹豫,原地踱步了一会儿,又从空间袋里拿出之前在熊猫部落准备的兽皮,毕竟之前卖烤串,兑换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现在刚好派上用场。
“别走……”又一次,他在昏沉中呓语,声音低哑得几乎听不见,带着一种令人心颤的依赖。
陆情的心猛地一颤,动作顿住。她低下头,看着谷御即使在病痛中也依旧俊美却异常脆弱的脸庞。那条让她畏惧的蛇尾,此刻也无力地垂在石床边。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翻涌的复杂情绪,包括那残留的、对蛇类本能的恐惧。她反手,轻轻握住了他滚烫的手掌。他的手很大,骨节分明,此刻却异常无力。
“我在。”她靠近谷御低声回应,声音轻柔得像怕惊扰了什么,“我不走。”随着陆情靠近一股熟悉的白花味道包裹谷御。
他紧蹙的眉头似乎舒展了极其细微的一丝,呼吸也略微平稳了一些。他下意识地,用微弱的力量回握了一下那只给他带来些许安抚的手。
这一幕,被端着新熬好药汤进来的阿伯看在眼里。老伯眼中流露出温和的赞许,轻轻将药碗放在一旁。
喂药是最艰难的环节。谷御昏迷中牙关紧咬,药汁难以喂入。
陆情耐心地用小木勺一点点撬开他的唇缝,小心翼翼地喂进去一点,等他本能地吞咽下去,再喂下一勺。
不小心溢出的部分会被她轻柔的擦掉,突然谷御攥着她的手腕微微用力,陆情正给他专心致志的喂药,没防备之下,直接扑倒在他怀里,冷冽的气息让陆情心中一紧,不知该作何反应。
谷御却紧紧攥着她的手腕,像是一个依赖父母的幼崽:“母亲…”
陆情僵住,眼中闪过莫名的情绪,但很快归于平静,原本的那点非常非常细微的悸动,瞬间冷却,推开他的手,坐直身体,喂药依然认真,但是少了些什么。
“你活着,对我有用。”他曾经冰冷的话语犹在耳边。
陆情脑海回荡着这句话。但是又想到这段时间对自己的培养和保护。
陆情认真的看着他,他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这段时间教自己训练,又算自己半个老师,自己到底在非分之想什么?
她垂下眼帘。
“快点好起来吧…我会努力不让你再为我担心…”她对着沉睡的谷御,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低语,握着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仿佛要将自己的力量传递过去,“这条……让人又怕又恨又……放不下的蛇。”
突然陆情想到地牢里的霄,那只不爱说话的金雕,趁谷御昏迷自己如果放他走,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会逃走,而且必杀令在,谁知道下一刻的危险,什么时候到来,他只是一个刚成年的金雕,该回自己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