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压抑的沉默和疗伤的煎熬中流逝。谷御伤势沉重,清醒的时间远少于昏睡。陆情和速言心照不宣,绝口不提流浪兽人营地那场惨烈的覆灭,仿佛那只是午夜的一场噩梦。谷御也无力深究,每一次清醒都伴随着剧痛和虚弱,很快又陷入沉睡。
直到他们被速言带到一处更为僻静、藏于群山深处的天然溶洞。
洞内湿冷,石壁凝结着水珠。谷御靠在冰冷的石壁上,呼吸带着沉重的杂音。他沉默良久,仿佛在做一个极其艰难的决定。
最终,他从贴身衣物中取出一卷色泽黯淡、边缘磨损的古老羊皮卷,递给了陆情。速言无声地点点头,慢悠悠地飘向洞口,如同一个沉默的幽灵守卫。
“拿着。”谷御的声音嘶哑。
陆情接过羊皮卷,入手粗糙冰凉。她急切地想要验证心中的猜想——谷御的母亲,那位留下刻着“FATE”兽牙的神秘雌性,是否也是穿越者?这羊皮卷,是否是关键线索?
她尝试了记忆中的所有“密码”:低语“芝麻开门”,甚至狠心咬破指尖,将血珠滴落。羊皮卷毫无反应,沉寂得像一块真正的破皮。
难道猜错了?陆情心中涌起巨大的失望,手指无意识地收紧,几乎要将羊皮卷揉皱。
不!还有一个办法!她猛地想起自己那看似无用的异能!几乎是孤注一掷地,她将掌心覆盖在羊皮卷上,全力催动那抹微弱的绿光!
嗡——
浅绿色的光芒如同拥有生命般,瞬间从她掌心蔓延开来,迅速覆盖了整个羊皮卷!那光芒越来越盛,从柔和变得刺目,如同一个小小的绿色太阳在洞穴中骤然爆发,将阴暗的溶洞映照得一片惨绿!
“这光……!” 谷御瞳孔骤然收缩如针尖,身体因极度的震惊和某种深埋的恐惧而剧烈颤抖!这景象……与记忆中母亲被那冰冷“回收”时爆发出的光芒,何其相似!那是他午夜梦回都无法摆脱的梦魇!
与此同时,陆情如遭雷击!
一个冰冷、粗粝、毫无感情的声音,如同生锈的齿轮在她脑海深处强行转动:
“目标…彻底…脱离掌控…抹杀程序…加载中…”
是那个“系统”的声音!但此刻,它褪去了所有伪装,只剩下纯粹的、令人骨髓冻结的杀意!是它!一定是它在搞鬼!自己身上的必杀令,温贤他们的牺牲……怒火瞬间点燃了陆情的恐惧,但紧接着,一股无法抗拒的、仿佛要将灵魂撕裂的剧痛席卷了她!她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被一股恐怖的力量硬生生剥离、碾碎!
昏迷前的记忆碎片疯狂闪现:穿越时听到的“寻找兽夫”提示音…那所谓的“好运系统”……细思极恐!这根本就是一个精心编织的陷阱!
谷御看得分明!就在陆情被绿光笼罩的瞬间,她周围的空气开始扭曲、凝结!冰冷的、泛着金属光泽的奇异物质凭空出现,如同蛛网般迅速向她包裹而去!但下一秒,那些金属结构上竟出现了道道裂痕,仿佛承受不住某种力量,即将崩溃!
这一幕,与幼年时目睹母亲被“回收”的场景完美重合!破碎的空间,冰冷刺眼的金属光泽,族人绝望的阻拦,母亲未说完的遗言——“不要相信……” 不要相信什么?不要相信谁?多年来困扰他的谜团,答案仿佛就在眼前!
“不——!!”
谷御目眦欲裂,胸腔中爆发出野兽般的嘶吼!他绝不允许!绝不允许同样的悲剧再次上演!他所有的努力、所有的隐忍,绝不能在这里化为乌有!
他顾不上重伤濒死的身体,强行榨取最后一丝力量,凝聚起最强的腐蚀之雷,狠狠轰向那包裹着陆情的诡异金属网!
滋滋——!
足以蚀金融骨的雷光,撞上金属网,却如同泥牛入海,瞬间被吞噬殆尽!反而激起一阵熟悉的、令人心悸的电流嗡鸣声!这声音……谷尘曾痛苦地描述过,在万兽城那遍布着各族精英“遗骸”的祭坛深处,无处不在!
“兽神……全能……吸收……”谷尘的话语在谷御脑中轰鸣。他低头看着自己颤抖的、被反噬之力灼伤的手掌,嘴角扯出一个绝望而自嘲的惨笑:“原来……是真的……根本不用试……”
溶洞剧烈震颤!碎石如雨落下!那包裹着陆情的金属网裂痕瞬间修复,中心凝聚出一道锐利无匹、散发着灭绝气息的金属光柱,带着刺耳的尖啸,直刺陆情心口!快!快得超越了时间!
“小心——!” 谷御脑中一片空白,身体却做出了最本能的反应!
他用尽生命最后的力量,如同扑火的飞蛾,猛地撞开陆情,用自己伤痕累累的后背,迎向了那致命的死亡之光!
噗嗤!
冰冷的金属光柱,如同烧红的烙铁刺穿薄纸,毫无阻碍地洞穿了谷御的胸膛!滚烫的鲜血如同喷泉般涌出,溅落在陆情苍白的脸上,也染红了下方散发着浓郁绿光的羊皮卷!
“为……什么……” 陆情睁大了空洞的眼睛,看着谷御在自己面前被洞穿,看着他眼中迅速消散的光芒,巨大的冲击让她思维停滞。
那金属光柱一击得手,瞬间消散重组,化作一柄更加凝练、更加冰冷的刀刃,再次斩落!这一次,目标是被谷御护在身下的陆情!
谷御口中涌出大量鲜血,意识已经模糊。
他紧紧抱住陆情,用身体构筑着最后的壁垒。陆情身上那股熟悉的、让他感到安宁又心痛的芬芳涌入鼻端,与记忆中母亲临别前温柔的气息重叠。幼年时撕心裂肺的哭喊,母亲在冰冷金属光泽中化为碎片的无力感……汹涌而来。
“因为……我……” 谷御的声音微弱得如同叹息,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执念,“不想……再……失去了……”
他想起了母亲讲述的那个“人人平等”的世界,想起了陆情倔强又明亮的眼睛……分不清是移情还是别的什么,此刻都不重要了。他只想让她活着。
咔嚓!骨骼断裂的声音清晰传来。
生命飞速流逝,视野陷入黑暗。恍惚间,他似乎看到了母亲微笑的脸庞,哼唱着那首温暖的奇异童谣。眼皮沉重如铅,他艰难地抬起手,徒劳地伸向虚空:“母……亲……”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沦的最后一刻,老狐狸亭宿那张假笑的脸和塞给他的一个冰凉小物件,突兀地闪过脑海!那是一个雕刻着与亭宿后腿上一模一样的祥云图案的挂饰!
“好东西……必要时候……能救命……” 亭宿那慢悠悠的、真假难辨的话语仿佛在耳边响起。
死马当活马医!谷御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意志力,颤抖着,将一直贴身藏着的祥云挂饰,艰难地塞进了陆情染血的衣襟里。
做完这一切,他紧绷的身体骤然松弛,如同断了线的木偶,重重地滑倒在冰冷的地面,鲜血在他身下迅速蔓延开来。
“谷御!大蛇!醒醒!” 陆情的声音带着哭腔和难以置信的绝望。她试图扶住他倒下的身体,却徒劳无功。
又一个……又一个为了保护她而倒下的人!勇死、苗藏、阿禾、小石头、温贤……一幕幕牺牲的画面在她脑中疯狂闪回,将她彻底淹没!
前世挣扎求生,丈夫的指责,老板的压榨,好不容易看到曙光却被碾碎……
穿越后只想做个透明人,种种美食,安稳度日,却被卷入这该死的漩涡!流浪兽人、必杀令、穿越者、英文、这该死的系统和伪神!
“杀千刀的世界!!” 陆情猛地抬起头,眼中燃烧着滔天的怒火和不屈的疯狂,对着那即将再次斩落的金属刀刃嘶声咆哮:“你不是要抹杀老娘吗?!来啊——!”
“抹杀……开始。” 冰冷的机械音宣判。
无法形容的痛苦瞬间席卷全身!仿佛有千万把钢刀在体内搅动!陆情的五官溢出暗红的血丝,毛孔渗出细密的血珠,皮肤寸寸龟裂!她的气息迅速微弱下去。
然而,越是在绝境,她骨子里的倔强越是如同野火般燃烧!前世面对丈夫的巴掌,她昂着头毫不退缩:“打啊!看看谁离不开谁!” 此刻,纵然身体濒临崩溃,她眼中那不屈的光芒却亮得惊人!
“老娘就算死……也要崩掉你一颗牙!” 她嘶吼着,将所有的痛苦、愤怒、不甘,连同残存的生命力,疯狂地注入掌心,灌向那被鲜血浸透的羊皮卷!拼了!置之死地而后生!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被塞入陆情怀中的祥云挂饰,沾染了她滚烫的鲜血,骤然爆发出柔和却无比坚韧的莹润白光!
这白光仿佛拥有生命,刚一出现,便如同水银泻地,精准地蔓延向那些包裹着陆情、布满裂痕的冰冷金属结构!白光所过之处,金属如同遇到克星,发出刺耳的、仿佛齿轮被强行碾碎的哀鸣,裂痕被迅速“愈合”,但愈合的金属却不再是冰冷的杀器,而是被那温暖的白光同化、吞噬!
“不……可……能……” 机械音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波动,充满了惊愕和恐惧!它试图挣扎,试图反击,但那白光如同附骨之疽,坚定地蔓延、净化、吞噬!机械音在一声不甘的尖啸中,戛然而止!
笼罩陆情的金属结构彻底崩解消散,化作点点荧光被白光吸收。紧接着,那吸收了金属能量的祥云挂饰,仿佛完成了使命,如同融化的冰雪,在陆情怀中化作一道温热的流光,消失不见。而在她纤细的锁骨下方,一个若隐若现、散发着微光的祥云印记悄然浮现。
噗通!
陆情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带着满身惨烈的伤痕和龟裂的皮肤,软软地倒在了谷御的身旁。两人流出的鲜血,在羊皮卷上缓缓交汇、融合,将那神秘的绿色脉络完全染成了刺目的金红!
嗡——!
羊皮卷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金光!它挣脱了陆情的手,缓缓悬浮到空中,光芒流转,仿佛有古老的符文在其中沉浮。金光在溶洞中盘旋一周,如同巡视自己的领地,随即猛地收敛所有光华,化作一道金色的流星,瞬间没入陆情的眉心!
奇迹发生了!
陆情和谷御身上流出的鲜血,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竟开始逆流!一部分带着金红光芒的血液倒流回陆情体内,另一部分则流回谷御体内。
紧接着,两人身上狰狞的伤口——陆情龟裂的皮肤、谷御胸口那恐怖的血洞——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愈合!肌肤恢复光滑,骨骼重新接续,生命的气息重新变得蓬勃!
一道代表性的光柱冲天而起,宣告着某种存在已经到来。
遥远的竹林深处:
亭宿盘膝而坐,指尖萦绕的白光剧烈闪烁,如同风中残烛。他脸上那万年不变的虚假微笑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的疲惫和……一丝真实的欣慰。唇角溢出一缕鲜血,他却毫不在意,喃喃自语:“赌对了……果然……是你……”
天空之城深处:
一声清越嘹亮、仿佛能穿透九霄的奇异啼鸣骤然响起,带着难以言喻的激动和期待:“破……局……者……”
无垠深海之底:
一股无声的、却蕴含着磅礴力量的波动,如同投入湖面的巨石,以惊人的速度向四面八方扩散开去,惊醒了无数古老的存在。
万兽城,高耸入云的祭司塔:
塔顶悬挂的、象征着神谕与警兆的古老铜铃,毫无征兆地疯狂震颤起来!“伶仃!伶仃!伶仃——!”急促而尖锐的铃声撕破了万兽城上空的宁静,让所有听到的祭司脸色剧变!
未知的阴影之中:
一双隐藏在黑暗深处的眼睛,静静地“注视”着溶洞方向发生的剧变,瞳孔深处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幽光。随即,那影子如同融入黑暗的水墨,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九天之上,云层深处:
沉闷的雷鸣滚滚而来,其间夹杂着非人的、充满痛苦与暴怒的嚎叫,以及令人头皮发麻的电流爆裂声。
“必须……除掉……!”一个如同无数金属摩擦、粗粝而宏大的声音在雷云中回荡,充满了气急败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惶。
“为什么……找不到……坐标?!可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