庐山。美庐院内的凉亭里,郭客与一位说老不老的老者对坐着,二人面带沉重,许久默不作声,大约遇到了难解之事。
老者的脸上有许多深的皱纹,但是没皱纹的地方肤色润泽,眉宇之间不仅不显苍老,反而显得清纯,似乎脸上的皱纹与生俱来,说他五十也行,说他八十也说得过去,真是看不出年龄,那叫一个古貌沧桑!他忽然问道:“那日你与无尘子动手,吐血了没有?”
郭客肺部有伤,并未完全痊愈,因此老者有此一问,看来他对郭客的身体状况知根知底。
郭客回道:“夜里吐了三口,本来只吐一口。”
“你故意吐血,伤势可有好转?”老人又问。
“有不少好转,只是这个伤口尚未痊愈。”郭客道。
“你没有用你的宝贝?”老人不解问道。
“用了啊,不敢多用啊。”郭客说着,叹息一声。
老人关切问道:“这都几天了,你还要几天呀?”
“两三日即可。大哥,这样不行啊。”郭客着急说道。
郭客居然称呼老人为大哥。这哥俩绝不是一母所生,肯定是忘年交。
“打从你来到这里,我就给你养虫,如今已经养出来了。”老人说着,面露得意之色。
“你真是我的亲哥哥!”郭客由衷说道,眼神中满是感激之情。
“你这样讲,我不是成了始皇帝了?”老人说着笑了。
“我可不要那样的娘。”郭客说着,如同孩子一般,使劲努起鼻子。
秦始皇的母亲是历史上大名鼎鼎的赵姬,传说这位老人家六十岁还生了孩子。这个传说并不真实,但是在民间,人们一直这么说,正是众口铄金,时间长了人们就把这件事当成真事来说,赵姬就成了老不正经和女人老来生子的典型。
郭客对老人说的虫子很感兴趣,问道:“那是哪样的虫子?”
“喜欢吃肉痂的肉虫。”老人道。
“那真的有用。”郭客听了动容,认真问道,“你有几成把握?”
“七成,它都咬死我三条狗了。”老人说着,眉头一皱。
“它已经进到过狗的肚子里,你再让它进到我的肚子里去?”郭客说着,眉头蹙成一团。
老人说道:“它进去是吃,又不是去屙,你大可放心。”
郭客想了想,摇头说道: “不该呀。大哥,以你弄虫的本事,要么做不成,做成了就不止七成。”
这位老人正是一位世外高人,他自称记不得姓名,自号虫仙居士,认识他的人都称呼他虫仙。
虫仙精于道术、医术和武学,不过他最出奇的本领是玩虫子。他住在深山之中,家里的院子里到处是虫子,他的虫子与众不同,许多虫子人所未见,有着神奇的本领,就玩虫子而言,虫仙可谓神乎其技,天下第一大概非他莫属。
“你不是在用激将法?你不是。”虫仙摇了摇头,皱眉思索了片刻,点头说道,“这话在理,且容大哥斟酌一番。”
开始他很不理解郭客的话,一时间怀疑郭客在激将他,转而想到了郭客的为人,又想到彼此的感情,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他跟郭客绝非普通朋友,而是推心置腹的神交。
郭客一向只说不辩,此时一声不吭。虫仙使劲想着问题,觉着脑子跟不上了,于是指着茶壶说:“你给我泡壶茶来。”
“驾。”随着一个清脆的女声,一个上身杏黄衣衫,下身水绿长裤的身影,如同一团风吹的彩云,急速飘向这里。
来人是蹦着来的,一蹦一丈多远,最后一蹦直接蹦到郭客面前,郭客早已站立,此时一手握住来人的一只胳膊,来人只要胳膊用力就能刹住身子,她却胳膊不用力,身子直扑郭客的怀中,郭客瞬间收手侧身,来人一把抱住郭客的头,双手用力刹住身形,口中叫道:“吁!”
郭客苦笑,转而问道:“你是一匹马么?”
来者当然是静梅,她喘息说道:“我是马,你是马桩子。”
“你莫打扰了虫前辈,去沏壶浓茶过来。”郭客说着,将茶壶递给她。
静梅接过茶壶,拉着郭客说:“你也去,我有话说。”
郭客跟着静梅后面,静梅回头笑道:“呆子哥哥,你的轻功真不是骗我。”
“我似乎没骗过你。”郭客道。
静梅兴奋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教我的轻功比人家教的轻功都好,好多了,我都想不到能蹦这么老远,痛快死了!”
“你除了跟师父学功夫,还跟别的人学过?”郭客问。
静梅说:“只学轻功。不过他们的都是骗人的。”
自己练不出来就说人家骗人,这样当然不对,不过话说回来,对静梅而言这跟被骗是一样的。郭客微笑说道:“这下好了,以后你能上房了,只是上了房别瞎踩,你家房子可贵。”
静梅大喜说道:“我能在房顶上蹦了?那我岂不是白裙飘飘似仙子,步履轻盈胜春风了?”
“嗯,换个白裙子。”郭客说。
“你拿着,我先来试试。”静梅说着,将茶壶递给郭客。
郭客不接,说道:“你才刚练成,不能收发自如,再练几日不迟。”
有的人不适合练武,静梅就是这样的人。她一没恒心,二不刻苦,一直练不成高来高去的功夫,幽兰像她这么大早就蹿房跃脊,来去自如了。静梅练不成轻功,觉着自家的轻功不好,于是铁骨神医找来武盟中的轻功高手教她,不料依然不行,一个多月前,郭客教了静梅轻功,郭客教得好,并且他的轻功练起来不那么枯燥,静梅练了一个多月大有长进,刚才她是给郭客展示成果,没想到刹不住了。
静梅点头答应,手脚麻利地换了一壶茶,回头见郭客木头一般杵在原地,皱眉说道:“除了说到功夫,你就是这样呆,姐姐那里如何使得?”
郭客摇头说:“我去了说不到两句话,她就给我脸子,说话只是训我。”
静梅说道:“我本来要谢你,可你将来是姐夫,我就不谢了,给姐姐说说你的好话行了。”
“没用。”郭客道。
“你将来是她的男人,这个家里她不训你训哪个?我给她说说还是有用。对了,你不是得罪她了吧?”静梅警觉说道。
“没得罪她。”郭客说话果断。
“我看出来,这段时日她对你越来越不好了。奇怪了啊,你将无尘子打败,又将盟主打回了原形,不止给爹爹出气,也给她出了多大的气啊!我都没她听过说你一句好话。你说怪不怪?”静梅突然发现了一个很大的问题,小眉头紧紧锁起。
郭客劝道:“别想了。你还小,还不懂。”
静梅心里得出了结论,盯着郭客说:“你们有瞒着我的事。”
“也不是,是你不懂。”郭客说。他跟静梅说话极有耐心,换了幽兰都不说这话,他从来一句话不说两遍。
“那你给我讲讲,我哪里不懂了?我可是给你说话的人。”静梅最怕别人说这种话,立刻恳求,还嘟起小嘴。
郭客叹了口气,缓缓说道: “姐姐跟柳大哥青梅竹马,自小的感情……如今柳大哥亡命天涯……有些危险,姐姐哪有心思跟我说话?”
他说话作了保留。静梅一直生活在铁骨神医的庇护之下,虽然已经是大姑娘,却非常单纯,幽兰大不一样,她很成熟,她的感情郭客感受得到,也能理解,但是静梅根本不懂,也就无法感受,告诉她她也理解不了,郭客不想让静梅沾上这种复杂的感情。
静梅听了,不屑说道:“只是这个事?我与柳大哥还不是青梅竹马?我还不是担心他?她真是胡思乱想。”
她对外面的世界都不到半知半解,虽然知道柳风杀了朝廷官吏,但她只想到柳风武艺高绝,没有对手,心里只是有一点担心,根本不知道柳风真有危险。
郭客心里好笑。当时你一个吃奶的孩子,你跟柳风哪门子青梅竹马?人家只是经常抱你,哄你不哭。
静梅又问了郭客两个练功的问题,回屋去了,郭客回来重新坐下。虫仙又思索了半晌,忽然面露笑容,看着郭客道:“我若是有八成,甚至九成的把握,你看如何?”
“八成够了啊。”郭客说着,精神大振。
“你师父要成我徒弟了。”虫仙笑道。
“那可不行。”郭客断然摇头。
虫仙说道:“他与我信誓旦旦,说只要我治好了你的残缺,他定拜我为师。不过看在你的面子,我不欺负他了。我只要十几日,不定只要十日便可。”
郭客深感痛快,直喘粗气。
虫仙带了两个蟋蟀罐子,这时打开一个,又从身上摸出一根草棍,去里面扒拉了几下,只听里面一阵蝉鸣之声,声音高亢,十分悦耳动听,“虫仙前辈,我的金虫,你答应我的金虫虫带来了啊?”静梅叫着,从屋里奔跑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