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黑风谷的低语
黑风谷的雾总带着股金属锈蚀的味道，混杂着腐叶的霉味，吸进肺里像吞了把生锈的铁屑。艾瑞克的靴底碾过枯黄的草叶，碾碎了几颗凝结着白霜的露珠，水珠落地时溅起细小的黑尘——那是被诅咒的土壤，连晨露都染着挥之不去的阴霾，在晨光中泛着油亮的光泽。圣骑士的指尖划过"破晓"剑的雕花，剑身上的圣光纹路微微发亮，将附着在铠甲上的黑雾驱散成袅袅青烟，露出银甲内侧刻着的家族徽章，那只展翅的雄鹰眼窝处，还留着与骨巨人搏斗时的凹痕。
"这谷里的树不对劲。"老猎户布恩突然停步，他那顶缝补过七次的毡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半张布满皱纹的脸，只有缺了颗门牙的嘴露在外面。布恩的猎刀指向左侧的山壁，刀鞘上拴着的狼牙吊坠微微晃动，那是他儿子成年时送他的礼物。那些歪扭的松树本该朝着阳光生长，此刻却齐齐佝偻着躯干，枝桠扭曲成抓挠的姿态，像无数只伸向天空的枯手；树皮上渗出琥珀色的树脂，在晨光中泛着油亮的光泽，像凝固的血，滴落在地面上，竟将青草腐蚀出一个个细小的黑洞。布恩往地上啐了口唾沫，黄褐色的唾沫在黑土上滚出很远："三年前不是这样的，那会儿谷底还有溪水，溪边的石头能映出人影。我儿子总爱在溪边打水漂，他能让石子在水面跳七下..."
骑士科林的银甲在雾中泛着冷光，铠甲的肩甲处还留着骨鸟爪尖划过的划痕。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左臂的绷带，那里的伤口突然隐隐作痛，像有无数根细针在皮肉里游走。"疾风怎么了？"年轻骑士突然指向猎犬，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那只黑色的猎犬正对着前方的浓雾低吼，尾巴夹在两腿间，浑身的毛根根倒竖，喉咙里发出的呜咽像是被什么东西扼住了喉咙，鼻尖喷出的白气在空气中凝成细小的冰晶，很快又被黑雾吞噬。
艾瑞克的"破晓"剑突然发出嗡鸣，剑刃的金光在雾中撕开一道裂缝，裂缝边缘的黑雾发出滋滋的声响，像被烙铁烫过的油脂。裂缝深处，隐约能看到片倒塌的木栅栏，栅栏桩上挂着块腐朽的木牌，"铁砧堡"三个字被虫蛀得只剩轮廓，却仍能辨认出矮人族特有的火焰纹路，那是用烧红的烙铁直接烫在木头上的。"是铁砧堡的外围防御。"圣骑士握紧剑柄，指腹摩挲着剑身上的雕花，那些藤蔓纹路由他祖父亲手刻上去，此刻正随着圣光流转，"巴林说过，他们的栅栏会用硫磺水浸泡，寻常野兽不敢靠近。但现在..."他看向栅栏桩根部，那里的泥土泛着不正常的黑色，隐约能看到白色的根须从木桩里钻出来，像细小的蛆虫。
话音未落，浓雾中突然飘来金属撞击的脆响，叮铃，叮铃，像有人提着串生锈的铁环在行走，声音忽远忽近，在山谷间打着旋儿。布恩脸色骤变，古铜色的皮肤瞬间褪成青灰色，他猛地将科林拽到树后，枯瘦的手指因用力而指节发白："是'铁灵'！被诅咒的铁匠亡灵，他们会把活人的骨头炼成兵器！"老猎户的声音发颤，猎刀在掌心转了个圈，刀刃反射的寒光映出他眼底的恐惧，"我儿子当年就是被这声音引走的...那天他刚给我打了把新猎刀，刀把上还刻着我的名字..."
金光突然暴涨，艾瑞克的剑刃劈开了迎面扑来的黑影。那东西有着铁匠的轮廓，却浑身覆盖着锈蚀的铁甲，铁甲的缝隙里钻出黑色的细线，像蜘蛛吐出的丝；手里的大锤还在滴着黑色的黏液，黏液落在地上，立刻腐蚀出冒烟的小坑，锤面刻着的矮人族徽章已经被腐蚀得模糊不清，只剩下个歪歪扭扭的火焰形状。"不是亡灵。"圣骑士的剑尖挑开铁甲的缝隙，里面没有骨骼，只有缠绕的黑色藤蔓，藤蔓上开着细小的白色花朵，花瓣边缘泛着诡异的银光，花心处隐约能看到细小的牙齿，"是被诅咒的植物寄生了盔甲。这些藤蔓在模仿宿主的形态。"
科林的长剑随即出鞘，圣光在剑刃上流转，形成一道金色的光带，却在接触到藤蔓时发出滋滋的声响，像热油溅到了冷水里。"它们在吸食圣光！"年轻骑士惊呼着后退，只见那些白色花朵突然张开，露出里面细密的尖齿，竟将剑身上的圣光啃噬出几个缺口，露出底下黯淡的金属原色。科林的脸颊渗出冷汗，他想起父亲教他的第一课：永远不要让圣光熄灭，那是骑士的灵魂之火。
布恩吹了声尖锐的口哨，哨声在山谷间回荡，带着种古老的韵律。疾风突然扑向铁灵的脚踝，死死咬住了藤蔓缠绕的关节，锋利的犬齿撕开了藤蔓的表皮，黑色的汁液溅在狗脸上，疾风却不肯松口，喉咙里发出凶狠的低吼。那怪物发出刺耳的嘶鸣，声音像生锈的铁门被强行推开，大锤猛地砸向地面，震得周围的黑雾剧烈翻腾，无数细小的黑影从雾中钻出——那是些巴掌大的铁甲虫，鞘翅上刻着微型的符文，正是托比在诅咒晶体里见过的图案，符文在光线下闪烁着暗紫色的光芒。
"是元素压缩技术！"艾瑞克突然想起少年炼金师的话，托比曾拿着祖父的笔记，指着类似的符文说这是将活体元素强行压缩成固态的禁忌术，"这些甲虫是用压缩的金属元素和亡灵魔力制造的！它们以魔力为食！"他挥剑斩断袭来的虫群，金光扫过之处，铁甲虫纷纷炸裂，化作刺鼻的黑烟，那味道像是烧着的头发混着融化的铅，"科林，用圣光护住布恩！这些虫子怕高温！"
年轻骑士立刻举起长剑，圣光在两人头顶凝成半圆的屏障，屏障上浮现出埃拉西亚王国的国徽。铁甲虫撞在屏障上，发出雨点般的噼啪声，甲壳碎裂的声音此起彼伏，黑色的汁液顺着屏障流下，像一道道污浊的泪痕。布恩趁机从腰间解下火折子，点燃了随身携带的松脂包，松脂包里还混着硫磺和银月草粉末，那是他用来驱赶野兽的秘方。"这是我给儿子做的信号弹。"老猎户的手在颤抖，松脂包扔出时划过一道弧线，火焰在雾中炸开，橘红色的火光照亮了周围的景象——山壁上布满了洞穴，每个洞口都挂着生锈的铁链，链端拴着的，竟是一具具穿着矮人族铠甲的骸骨，骸骨的指骨还保持着握锤的姿势，腕骨处的铁链深深嵌进了骨头里，有些骸骨的胸腔里，还插着半截铁砧碎片。
"是铁砧堡的工匠。"艾瑞克的声音沉了下去，剑刃挑起一具骸骨的头盔，内衬里还残留着棕色的头发，发丝上沾着黑色的结晶，"他们被活着钉在了岩壁上。"头盔内侧刻着个"鲍"字，是用矮人族的符文刻的，与莱拉发现的铠甲碎片上的姓氏吻合。圣骑士的指尖拂过那些符文，突然想起巴林喝醉时说的话：铁砧堡的每个铁匠都会在头盔内侧刻上自己的姓氏，这样就算战死，也能被认出来带回家。
就在这时，最深处的洞穴里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咚，咚，咚，每一步都像踩在心脏上，震得岩壁上的碎石簌簌落下。一个巨大的黑影从雾中走出，身高足有三丈，浑身覆盖着拼接的铁甲，铁甲的颜色深浅不一，显然来自不同的兵器；左臂是锋利的巨斧，斧刃上还留着砍击金属的豁口；右臂是带着倒刺的铁链，铁链的末端拴着个烧红的铁砧；头颅竟是用七片铁砧碎片拼成的，眼窝中跳动着绿色的火焰，火焰的形状随着呼吸伸缩，像两簇鬼火。"是铁砧堡的镇堡傀儡。"布恩的声音带着绝望，他的猎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传说要用三位大师的灵魂才能驱动，没想到...没想到它也被污染了。"
傀儡的巨斧突然横扫，带着撕裂空气的呼啸，艾瑞克举剑格挡，巨大的力量让圣骑士连连后退，靴底在地上犁出两道深痕，黑土混着碎石翻涌上来。"它的核心在胸口！"科林突然喊道，他注意到傀儡铁甲的缝隙里，嵌着块黑色的晶体，晶体表面流动着与诅咒种子相同的波动，像一层活的皮肤，"那是影蚀的诅咒核心！和我们在祭坛基座发现的晶体一样！"
布恩突然吹起了古怪的调子，那是铁砧堡工匠们传唱的锻打歌谣，节奏明快，像铁锤敲击铁砧的声响。傀儡的动作猛地一滞，绿色的眼火剧烈跳动，像是在挣扎，铁链末端的铁砧突然冷却，变成了暗灰色。"我儿子以前总唱这个。"老猎户的声音带着哽咽，他的手指在空中比划着打铁的动作，"他说这是矮人大师教的，能让铁器更有灵性。每次打铁前唱这首歌，打出的兵器都特别锋利。"
就是现在！艾瑞克纵身跃起，"破晓"剑的金光凝聚成一点，像颗小型的太阳，精准地刺入傀儡胸口的缝隙。黑色晶体在圣光中发出凄厉的尖叫，声音刺破耳膜，碎片迸射之处，傀儡的铁甲开始剥落，露出里面缠绕的黑色藤蔓，藤蔓上的白色花朵纷纷枯萎，散成粉末，落在地上化作一缕缕黑烟。
当最后一片铁甲落地，洞穴深处露出了通往地下的石阶。石阶是用黑色的岩石砌成的，表面刻着矮人族的符文，符文在火光下泛着淡淡的银光。布恩蹲下身抚摸着那些纹路，粗糙的手掌拂过冰冷的岩石，突然笑了："是'安全通道'的意思。"老猎户的手指拂过角落的刻痕，那里有个歪歪扭扭的兔子图案，"这是我儿子的笔迹，他总爱在石头上刻小兔子，说兔子跑得快，能带来好运。"
艾瑞克点亮火把，松木火把燃烧时发出噼啪的声响，火光在石阶上投下摇曳的影子，像无数个舞动的鬼影。走在最前面的疾风突然停步，对着下方狂吠，尾巴上的毛直竖，前爪不停地刨着地面，喉咙里发出的呜咽带着恐惧。石阶尽头的黑暗里，隐约传来金属摩擦的声响，还有人在低声哼唱着什么，调子正是铁砧堡的锻打歌谣，只是每个音符都透着说不出的诡异，像是用生锈的铁片摩擦出来的。
科林握紧长剑，圣光在他掌心流转，形成一个小小的光球，照亮了他年轻而坚毅的脸："下面有人？"他的左臂伤口又开始疼痛，这次比之前更剧烈，像有什么东西在皮肤下游动。
艾瑞克的目光落在石阶两侧的壁龛上，每个龛里都摆着个铁制的人偶，人偶的姿势各不相同，有的在挥锤，有的在淬火，有的在雕刻花纹，关节处的铁链还在微微晃动，像是刚刚停止动作。人偶的脸上没有五官，却能让人感觉到它们在注视着自己。"不是人。"圣骑士的声音压得很低，"是被诅咒的灵魂，被困在了自己打造的铁器里。他们的执念让这些人偶保持着工作的姿态。"
火把照到最底层的地面时，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那是间巨大的锻造室，十二座熔炉还在燃烧，火焰却是诡异的绿色，跳动的火苗像一条条毒蛇；炉边的铁砧上，躺着尚未完工的铠甲，甲片的缝隙里，竟嵌着新鲜的血肉，血色鲜红，显然刚被嵌入不久；地面上铺着黑色的石板，石板缝隙里渗出红色的液体，像细小的溪流，空气中弥漫着铁锈和血腥混合的刺鼻气味。而锻造室中央的高台上，坐着个穿着大师级铁匠服饰的身影，正背对着他们，手里的小锤敲打着铁砧，叮铃，叮铃，正是他们在谷口听到的声音，节奏均匀得不像人类的动作。
"是矮人大师鲍尔。"布恩的声音发颤，他认出了那件深蓝色的铁匠围裙，围裙上用金线绣着矮人族最高级别的锻造徽章，"铁砧堡的首席铁匠，三年前失踪的那位。巴林说他能把普通的铁矿锻造成秘银。"
身影缓缓转身，火把的光芒照亮了他的脸——那根本不是活人的面孔，而是用铁皮拼接的面具，面具上用烧红的烙铁烫出了眼睛和嘴巴，嘴巴的位置正不断滴落绿色的熔液，熔液滴在脚下的铁砧上，发出滋啦的声响，冒起阵阵白烟。"新的材料来了。"面具下传出沙哑的声音，像是生锈的铁片在摩擦，"你们的骨头，能打造出最好的兵器。尤其是这孩子的圣光，能让金属更有韧性。"他的目光落在科林身上，绿色的熔液滴落得更快了。
绿色的火焰突然暴涨，十二座熔炉同时喷出火舌，像十二条绿色的巨蟒，将锻造室的大门彻底封死，火焰中隐约能看到无数张痛苦的人脸在挣扎。壁龛里的铁制人偶纷纷活动起来，关节处的铁链发出刺耳的声响，像指甲刮过玻璃，手里的工具闪烁着寒光，一步步朝他们围拢过来，步伐整齐得令人心悸。
艾瑞克将"破晓"剑横在胸前，金光在他周身形成屏障，屏障上浮现出无数个细小的符文，那是历代圣骑士传承的净化咒语。他看着鲍尔大师面具上的烙铁痕迹，突然想起巴林说过的话——矮人族的铁匠从不轻易在作品上留痕，除非是在标记最失败的造物，或是在传递某种隐秘的信息。
"这些人偶，是你被迫打造的？"圣骑士的声音穿透火光，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是影蚀控制了你？你的灵魂还在反抗，对不对？"
面具下的声音突然停顿，绿色的熔液滴落在铁砧上，溅起细小的火星。过了很久，那沙哑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救......救我们......"每个字都像是从生锈的管道里挤出来的，充满了痛苦。
铁砧上的铠甲突然剧烈颤动，甲片缝隙里的血肉渗出红色的液体，在地面上汇成细小的溪流，溪流所过之处，绿色的火焰竟纷纷熄灭，露出底下黑色的炉壁。科林突然指着铠甲的肩部："那里有银月草的印记！是埃拉西亚的草药印记！"年轻骑士的声音带着惊喜，他小时候跟着采药人父亲认识这种草药，知道它能驱散暗影。
艾瑞克的目光立刻扫过去——铠甲的肩甲内侧，果然刻着朵小小的银月草，叶片的纹路清晰可见，正是埃拉西亚王国草药师协会的专用印记。"是铁砧堡的幸存者！"圣骑士握紧剑柄，圣光在他眼中燃烧，"他们的灵魂还在反抗！这些血肉是他们的，他们在用最后的力量传递信息！"
绿色的火焰突然变得狂暴，鲍尔大师面具上的烙铁眼睛里射出红光，像两束激光。"反抗......无效......"他举起手中的小锤，朝着铁砧狠狠砸下，"成为材料......是你们的荣幸......"小锤落下的瞬间，所有人偶的动作都加快了一倍，手里的工具开始发出嗡鸣，像是在预热。
人偶们加快了脚步，手里的工具已经触到了圣光屏障，发出滋滋的声响，屏障上的金光开始闪烁，像风中的烛火。布恩将最后一个松脂包扔向最近的人偶，火焰瞬间将其吞噬，烧焦的藤蔓散发出刺鼻的气味，却没能阻止其他人偶的逼近。科林的圣光开始减弱，左臂的伤口再次渗出血迹，染红了银甲的鳞片，他能感觉到体力在快速流失，像是被什么东西吸走了。
艾瑞克深吸一口气，"破晓"剑突然指向穹顶。金光顺着剑刃直冲而上，在锻造室的顶端炸开，无数细小的光点像星星般散落，落在每个人偶和鲍尔大师的身上。那些光点接触到绿色火焰时，竟发出了银月草燃烧的清香，那是艾瑞克在剑柄里封存的草药粉末，此刻被圣光激活，化作最纯净的净化之力。
"这是......净化之光？"布恩惊讶地看着自己的猎刀，刀身上沾染的光点正在驱散黑色的锈迹，露出底下银白色的金属光泽，那是他儿子当年用秘银混合精铁打造的刀刃。
鲍尔大师的面具突然裂开一道缝隙，里面透出微弱的蓝光，那是矮人族灵魂特有的光芒。"银月草......"沙哑的声音里带着解脱，"......北境的......银月草......"他的铁链手臂突然抬起，指向锻造室的东北角，那里的墙壁上刻着个模糊的符号。
铁砧上的铠甲突然迸发出耀眼的红光，甲片纷纷脱落，露出里面包裹的东西——那是十二颗跳动的心脏，每颗心脏上都插着根黑色的管子，连接着十二座熔炉，管子里流淌着绿色的液体，正被心脏泵向熔炉。红光与艾瑞克的金光交织在一起，形成巨大的光网，将所有的人偶和鲍尔大师笼罩其中，光网所过之处，黑色的藤蔓纷纷化作飞灰。
"结束了......"鲍尔大师的面具彻底碎裂，露出底下被藤蔓缠绕的骸骨，骸骨的胸腔里，一颗黑色的晶体正在光网中融化，化作一缕青烟，“……告诉巴林……铁砧堡的锤子……永远为正义而鸣……”骸骨的指骨突然抬起，指向东北角的墙壁，随后便彻底失去了生气，散落成一堆白骨。
绿色的火焰在光网中熄灭，露出熔炉内部的景象——里面塞满了扭曲的铁器，细看之下，竟都是些未完成的儿童玩具，有木头小马、铁皮士兵，还有刻着笑脸的拨浪鼓，显然是工匠们在被胁迫时偷偷打造的。铁制人偶纷纷散架，化作普通的铁器，散落的零件上，依稀能看到“给比利”“送给安娜”的刻字，那是工匠们给家人准备的礼物。
十二颗心脏在红光中化作点点荧光，顺着通风口飞向谷外，像一群迟来的萤火虫，荧光掠过之处，黑雾纷纷退散，露出了湛蓝的天空。布恩望着那些荧光，突然老泪纵横，他认出其中一缕最明亮的光，那光芒里带着狼牙吊坠的影子——是他儿子的灵魂。
艾瑞克走到铁砧旁，捡起一块面具的碎片，上面还残留着绿色的熔液，指尖接触时，能感觉到微弱的魔力波动。碎片的内侧，刻着一行细小的字，是用矮人族的密码写成的：影蚀的实验室，在谷心的地下三层，钥匙是七道铁锤印记。圣骑士将碎片收好，想起鲍尔大师骸骨指向的方向，转身走向东北角的墙壁。
墙壁是用黑色的岩石砌成的，表面覆盖着绿色的苔藓，艾瑞克用剑刃刮去苔藓，露出底下的刻痕——那是七个铁锤的图案，每个锤头上都刻着不同的符文，与铁砧堡工匠徽章上的符号一一对应。“是钥匙孔。”他看向布恩，“您知道这七个符号代表什么吗？”
老猎户凑过来，浑浊的眼睛突然亮了：“是铁砧堡的七大锻造工序！烧火、锻打、淬火、打磨、雕花、附魔、开刃！我儿子跟我讲过，每次锻造仪式上，大师都会用铁锤敲出这七个印记。”布恩的手指抚过第一个铁锤图案，“第一个是烧火，要用山巅的晨露引火。”
话音刚落，科林突然举起左臂，伤口处的圣光突然暴涨，竟在墙壁上投射出一道金色的火焰，恰好笼罩住第一个铁锤印记。年轻骑士惊讶地看着自己的伤口，那里的符文正在发光，像有生命般跳动着。“它……它自己动了！”
艾瑞克立刻明白过来：“是诅咒种子在共鸣！这些印记需要对应的能量才能激活！科林，集中精神，用圣光模拟锻造工序！”
年轻骑士深吸一口气，努力控制着体内的圣光。当他想象着锻打的场景时，圣光突然化作一柄巨锤的虚影，重重砸在第二个印记上；想象淬火时，又化作一道清凉的水流，浇在第三个印记上……随着第七道印记被激活，墙壁突然发出沉重的轰鸣声，从中间裂开一道缝隙，露出通往地下的阶梯，阶梯两侧的火把自动亮起，燃烧着温暖的橙光，那是矮人族常用的火焰魔法。
布恩突然指向通风口，那里的雾气正在散去，露出远处一座被黑雾笼罩的尖塔，塔尖的形状与尼贡地牢的祭坛惊人地相似，塔身缠绕着黑色的藤蔓，藤蔓上挂着无数具白骨，像一串串诡异的风铃。“那就是谷心的方向。”老猎户的声音带着凝重，“三年前，那座塔突然从地下冒出来，之后铁砧堡就出事了。”
“看来我们找对地方了。”艾瑞克将“破晓”剑归鞘，剑刃上的圣光微微收敛，“科林，检查伤口，我们需要尽快赶到谷心。”
年轻骑士点点头，撕开绷带的动作却顿住了——他左臂的伤口处，皮肤正隐隐浮现出与诅咒晶体相同的符文，只是颜色淡了许多，像层薄薄的影子。更令人心惊的是，那些符文正在缓慢地移动，顺着血管的方向，朝心脏蔓延，所过之处，皮肤泛起淡淡的青灰色。
“怎么了？”艾瑞克注意到他的异样，立刻上前查看，指尖触到那些符文时，“破晓”剑突然发出警告的嗡鸣，剑身上的圣光变得躁动不安。
科林的脸色有些苍白，却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没事，可能是刚才用力过度了。我们快走吧，别让影蚀跑了。”他悄悄用绷带遮住符文，握紧了剑柄，心里却掠过一丝不安——刚才激活印记时，他隐约听到了一个声音，那声音在他脑海里低语：“加入我们，成为完美的材料……”
艾瑞克没有错过他眼底的慌乱，但此刻没有时间细问。他拍了拍年轻骑士的肩膀：“保持警惕，无论遇到什么，都不要被黑暗诱惑。”圣骑士的目光扫过通风口外的天空，那里的荧光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浓的黑雾，像一张巨大的网，正在缓缓收紧。
通往地下的阶梯深不见底，火把的光芒只能照亮前方几步的距离，阶梯两侧的墙壁上，开始出现影蚀的符文，那些符文在火光中扭曲变形，像无数只眼睛在黑暗中注视着他们。疾风突然对着阶梯深处狂吠，尾巴夹得更紧了，仿佛里面藏着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
艾瑞克握紧剑柄，率先走下阶梯：“跟紧我，不要掉队。”他的声音在通道里回荡，带着坚定的力量，却掩盖不住一丝忧虑——科林伤口的变化，让他意识到，影蚀的阴谋，可能比他们想象的更隐蔽，也更危险。黑风谷的低语，才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