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骨狱深渊的凝视
断裂的法杖在地上滚动，蛇形花纹上的猩红玛瑙最后闪烁了一下，如同濒死者的最后一口气，彻底熄灭在阴影里。科林靠在布恩肩头，左臂的疤痕像被烧红的烙铁反复烫过般灼痛，每一次心跳都带来撕裂般的感觉。他望着那片从穹顶缺口露出的黑暗，突然发现黑暗并非静止——有无数细小的光点在其中沉浮，像悬浮的星辰，却又带着骨骼特有的惨白，在黑暗中反射着微弱的光。
“那不是普通的黑暗。”艾瑞克的声音压得极低，喉结滚动着咽下一口唾沫，“破晓”剑的金光在他掌心流转，形成一道细密的光网护住三人，光网与黑暗碰撞的边缘泛起细碎的火花，“是由纯粹的亡灵魔力凝结而成的实体，你看那些光点。”他的银甲上沾着之前战斗留下的黑渍，在金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科林突然脊背发凉，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头顶。那些光点根本不是星辰，而是无数细小的骨骼碎片，小到指骨碎片，大到颅骨残片，在黑暗中缓慢旋转，彼此碰撞时发出细碎的咔嗒声，像有人在黑暗里用骨片搭建着什么诡异的建筑。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这些碎片上都刻着影蚀的符文，符文转动时泛起暗紫色的微光，黑暗边缘竟因此泛起了淡淡的血色，如同浸透了血液的海绵。
布恩突然按住疾风的头，粗糙的手掌死死捂住猎犬的嘴，不让它继续狂吠。老猎户的手指在颤抖，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却依旧死死盯着黑暗深处：“三年前……托姆失踪前，我在黑风谷见过类似的红光。”他的声音带着回忆的恍惚，“那天晚上，整个山谷的石头都在发烫，溪水里漂着好多碎骨头，白花花的像鱼卵，我当时以为是野兽啃剩下的……现在想来，那根本不是野兽能做到的。”他的指甲深深掐进疾风厚实的皮毛里，猎犬却只是呜咽着，没有挣扎。
他的话没说完，黑暗中突然传来一阵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像是有无数根骨头在同时被砂纸打磨，又像是巨大的骨制齿轮开始转动，带着金属被锈蚀的滞涩感。那些悬浮的骨片突然加速旋转，形成一道白色的漩涡，漩涡中心的气流带着刺骨的寒意，渐渐浮现出一只眼睛——没有瞳孔，没有虹膜，整个眼球都是由颅骨碎片拼接而成，眼眶边缘的牙齿状骨刺向外突出，眼窝深处燃烧着绿色的火焰，正缓缓转向他们，火焰的光芒在骨片上投下扭曲的影子。
“是‘骨狱之眼’。”艾瑞克的掌心渗出冷汗，浸湿了剑柄上的皮革缠绳，他在祖父的古籍里见过这个记载，泛黄的羊皮纸上画着同样狰狞的图案，“传说中影蚀初代祭司用千万具骸骨炼制的监视魔具，能映照出观者内心最恐惧的景象，从而吞噬他们的意志。”他的声音有些发紧，握着剑柄的手更用力了。
话音未落，科林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他在骨眼中看到了埃拉西亚的城墙，城墙上爬满了黑色的藤蔓，藤蔓上的白色小花在风中摇曳，母亲正站在城头向他挥手，她的笑容依旧温柔，可那张熟悉的脸却在不断剥落，露出底下蠕动的藤蔓，绿色的黏液顺着脸颊滴落，在城砖上腐蚀出一个个小坑。“不……不是这样的！”年轻骑士猛地闭上眼，双手紧紧捂住眼睛，却挡不住幻象钻进脑海——父亲的墓碑裂开，里面钻出的不是骸骨，而是缠绕着藤蔓的黑色心脏，心脏上还插着他亲手为父亲锻造的骑士剑，剑身上刻着的家族徽章已经被腐蚀得模糊不清。
“别看它的眼睛！”艾瑞克的圣光突然暴涨，像涨潮的海水般涌向骨眼，金光狠狠砸在骨眼上，发出玻璃破碎般的脆响。骨眼剧烈震颤，绿色的火焰明暗不定，像是风中残烛。科林脑海里的幻象瞬间消散，只留下针扎般的头痛，仿佛有无数根针在同时刺着太阳穴。“它在利用你的恐惧强化魔力！”圣骑士的声音带着喘息，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布恩，火折子！这些骨片蕴含的亡灵魔力最怕高温！”
布恩立刻摸出火折子，金属外壳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却发现硫磺包已经在刚才的战斗中用完了，只剩下空瘪的皮袋。老猎户急得额头冒汗，汗珠顺着皱纹流淌，在下巴处汇成一滴，砸在地上的骨尘里。他突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个油布包，油布已经发黑发脆，显然藏了很久——里面是托姆小时候攒的火石，每块都被精心打磨成圆润的形状，边缘还刻着小小的火焰符号，那是托姆跟着铁匠学徒学的第一个符文。“这是托姆说的‘引火石’，他说用铁砧堡的秘法处理过，能点燃潮湿的木头！”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骄傲，仿佛在说儿子的杰作。
艾瑞克接过火石，冰凉的石头在他掌心泛着金属的光泽。他将圣光注入其中，指尖传来灼热的触感。奇特的是，圣光与火石接触的瞬间，竟泛起了橘红色的火焰，火焰中还夹杂着矮人族特有的符文，像跳动的小精灵。“是锻造火焰的魔力！”圣骑士恍然大悟，“铁砧堡的火石里封存着锻造时的高温魔力！这是矮人族的智慧！”他将燃烧的火石掷向骨眼，火焰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撞上骨片时突然炸开，化作无数小火苗，像点燃的硫磺弹，在黑暗中绽放出短暂的光明。
骨眼发出凄厉的尖啸，像是无数冤魂在同时哀嚎，构成眼球的骨片纷纷炸裂，碎片像雨点般落下。绿色的火焰在火焰中挣扎片刻，像被浇了水的火苗，最终化作一缕黑烟，消散在空气中，留下一股焦糊的气味。但黑暗中的摩擦声并未停止，反而变得更加密集，像是被激怒的蜂群。地下三层的地面突然裂开，发出沉闷的巨响，露出底下更深的空洞，无数白骨从裂缝中钻出，像破土而出的竹笋，迅速拼接成一道通往深渊的阶梯，阶梯两侧的栏杆是用脊椎骨串联而成的，椎骨间的软骨还在微微蠕动，带着令人作呕的湿滑感。
“它在邀请我们下去。”科林的声音发颤，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他能感觉到左臂的疤痕在呼应着深渊里的魔力，每一次共鸣都让他头晕目眩，“或者说，是在逼迫我们下去。”他的金发被冷汗黏在脸颊上，平日里总是挺直的脊背此刻有些佝偻。
艾瑞克检查了一下科林的状态，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指尖传来滚烫的温度。年轻骑士的脸色虽然苍白如纸，但眼神已经恢复清明，蓝眼睛里的迷茫被坚定取代。“我们没有选择。”圣骑士握紧“破晓”剑，剑刃的金光照亮了阶梯尽头的黑暗，光线在黑暗中被迅速吞噬，“母体只是个诱饵，真正的威胁在下面。如果我们现在退缩，整个北境都会变成第二个铁砧堡，甚至更糟。”他拍了拍科林的肩膀，圣光顺着接触点涌入，带来一丝清凉。
布恩突然将猎刀插进腰带，金属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他从托姆的躯体上解下那个断裂的狼牙吊坠，粗糙的手指摩挲着冰冷的狼牙，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小段麻绳，笨拙地将两块碎片捆在一起。“我跟你们下去。”老猎户的声音异常平静，平静得像暴风雨前的海面，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决绝的光，“托姆的仇，铁砧堡的仇，总得有人亲手了结。”他拍了拍疾风的头，动作轻柔得不像个猎户，“你回去吧，找个安全的地方等着，或许……或许还能看到日出。”但猎犬只是用头蹭了蹭他的手心，湿漉漉的鼻子在他手心里留下冰凉的触感，固执地跟在他脚边，喉咙里发出忠诚的呜咽，尾巴虽然夹着，却没有丝毫要离开的意思。
三人一犬踏上骨制阶梯，每一步都伴随着骨骼摩擦的脆响，像是在踩碎无数细小的骨头。深渊里的空气比地下三层冷十倍，带着浓烈的骨灰味，吸入肺里像吞了一把干燥的骨粉，呛得人喉咙发疼。阶梯两侧的墙壁渐渐清晰——那根本不是岩石，而是由无数具骸骨堆砌而成的壁垒，层层叠叠，密不透风。有些骸骨还保持着挣扎的姿态，手臂骨向前伸出，手指深深抠进旁边的骨缝里，指骨因为用力而断裂，眼眶中凝固着永恒的惊恐，仿佛临死前看到了比死亡更可怕的东西。
“这些是……北境各个村落的人。”科林认出一具穿着皮甲的躯体，皮甲上绣着北境巡逻队的灰狼徽章，那是北境巡逻队的制式装备，“那是哈伦队长，我去年还和他在篝火旁喝过麦酒，他说他女儿刚出生，眼睛像蓝宝石。”他的声音哽咽着，目光移开那具骸骨，却又看到旁边一具穿着麻布裙子的骨架，手腕上戴着串粗糙的浆果项链，显然是个孩子，“还有精灵，你看那具带箭囊的，箭囊上绣着橡木花纹，是壁垒森林的木精灵。”
艾瑞克的目光落在骸骨壁垒的顶端，那里插着根巨大的脊椎骨，粗得像老树干，椎骨间串着十二颗头颅，每颗头颅的额头都刻着不同的符文，正是铁砧堡的十二位铁匠大师。鲍尔大师的头颅在最中间，花白的胡须已经变成了灰黑色，眼眶里没有火焰，却似乎正凝视着他们，下颌微微张开，像是在诉说着什么，嘴角甚至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他在告诉我们方向。”艾瑞克突然停下脚步，靴底踩在骨阶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顺着鲍尔大师头颅凝视的方向望去，阶梯尽头的黑暗中隐约能看到一点绿光，微弱得像风中的烛火，“那些符文在发光，是矮人族的求救信号，只有在最危急的时候才会使用。”他伸手触摸旁边的骸骨壁垒，指尖传来冰冷坚硬的触感，骸骨上还残留着干涸的黑色血迹。
科林凑近查看，发现头颅上的符文确实在微微发亮，淡金色的光芒顺着骨缝流淌，在壁垒上汇成一条隐秘的光带，像条金色的小蛇，蜿蜒着指向阶梯右侧的一道裂缝。裂缝很窄，仅容一人通过，边缘的骸骨上还留着新鲜的抓痕，有些抓痕甚至深到露出了骨膜，像是不久前有人从这里钻过，而且显得很匆忙。
“有人先我们一步。”布恩蹲下身，用手指蹭了蹭抓痕里的黑尘，黑尘在指尖留下冰冷的触感，“这不是影蚀的人留下的，影蚀的傀儡动作僵硬，抓痕不会这么凌乱。”他指着一道清晰的指痕，“你看这爪印的大小，像是……像是个孩子？”
他的话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裂缝里突然钻出个瘦小的身影，那人穿着破烂的学徒服，灰色的布料上沾满了黑灰和血渍，脸上沾着黑灰，只露出一双又大又亮的眼睛，怀里紧紧抱着个铁盒，看到他们时吓得浑身一哆嗦，差点摔倒。“圣……圣骑士大人？”少年的声音带着惊喜和难以置信，像迷路的孩子找到了回家的路，他认出了艾瑞克的银甲和“破晓”剑，“我是铁砧堡的学徒利奥！鲍尔大师让我带着这个逃出去！”他的牙齿在打颤，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因为害怕。
艾瑞克扶住他摇晃的身体，少年轻得像片羽毛。他注意到少年的左臂有个奇怪的烙印，像是用烧红的铁砧烫上去的火焰符号，边缘还泛着淡淡的红色，显然是新烫上去的。“你怎么会在这里？其他人呢？”他的声音放柔了些，尽量不让自己的语气吓到这个孩子。
利奥的眼泪突然涌了出来，豆大的泪珠顺着沾满黑灰的脸颊滑落，冲出两道干净的痕迹，怀里的铁盒抱得更紧了，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都死了……”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大师们为了掩护我，把影蚀的人引向了相反的方向，他们说只有我能把这个带出去。”他吸了吸鼻子，用袖子擦了擦眼泪，“他们说这个铁盒里装着影蚀的秘密，是用最后一块‘星界钢’打造的，只有埃拉西亚的圣骑士能打开。”少年小心翼翼地打开铁盒，里面铺着深蓝色的丝绸，丝绸上绣着铁砧堡的徽章，丝绸上放着块巴掌大的金属板，板上刻着复杂的星图，星图中央镶嵌着颗黯淡的蓝宝石，像蒙上了一层灰。
科林的目光突然被少年学徒服上的徽章吸引——那是铁砧堡的铁锤徽章，只是徽章的锤头部分被换成了一颗心脏的形状，用红色的线绣成，与水晶里那些跳动的心脏一模一样。“这个徽章……”他指着那个刺绣，声音有些发颤。
“是鲍尔大师给我缝的。”利奥摸了摸徽章，指尖爱惜地拂过刺绣的边缘，声音哽咽，“他说这是铁砧堡的新徽章，代表着工匠的心脏永远为锻造而跳动。可我不懂，为什么那些心脏会被挂在水晶里……它们明明应该在胸膛里跳动的。”他的眼泪又掉了下来，砸在铁盒的丝绸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艾瑞克的指尖触到金属板上的星图，冰凉的金属带着奇异的魔力，“破晓”剑突然发出嗡鸣，剑身上的藤蔓纹路与星图上的线条完美重合，像是找到了失散多年的伙伴。圣光注入的瞬间，蓝宝石突然亮起，发出耀眼的蓝光，投射出一道立体的影像——那是个巨大的地下宫殿，宫殿的墙壁由黑曜石砌成，上面刻满了影蚀的符文，宫殿中央矗立着座黑色的祭坛，祭坛上绑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失踪已久的精灵长老格鲁夫，他银白色的长发已经变得枯黄，胸口插着根黑色的法杖，无数藤蔓从法杖中钻出，缠绕着他的身体，像贪婪的蛇，将淡绿色的血液输送到祭坛下方的深渊里，血液在祭坛上汇成细小的溪流。
“是格鲁夫长老！”科林失声惊呼，眼睛因为震惊而睁大，“他还活着！那些藤蔓在……在吸取他的生命力！”他认出格鲁夫长老腰间的橡木徽章，那是精灵长老的象征，上面还刻着他的名字。
影像突然晃动起来，像是拍摄者在奔跑，鲍尔大师的脸出现在画面里，他的半边脸已经被藤蔓覆盖，绿色的黏液顺着脸颊滴落，却依旧紧紧抓着拍摄用的水晶球，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艾瑞克圣骑士……影蚀的真正目的是‘星界之门’……”他的声音断断续续，带着痛苦的喘息，“他们在用格鲁夫长老的自然之力……激活祭坛下的远古传送阵……那些骨狱是……是门的封印……母体只是钥匙……”他的话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吐出一口黑色的血液，溅在水晶球上，“快……集齐星界钢……”他的声音突然中断，水晶球滚落，画面最后定格在祭坛下方的深渊里——那里漂浮着无数具巨大的骨骼，像是某种史前巨兽的遗骸，每根骨头都有树干那么粗，骨骼间缠绕着银色的锁链，锁链上刻满了与金属板相同的星图，锁链正在发出痛苦的呻吟，表面布满了裂痕。
金属板的光芒突然熄灭，像被人吹灭的蜡烛，深渊里传来震耳欲聋的咆哮。那声音不似任何生物的嘶吼，更像是无数灵魂在同时哀嚎，声波冲击着骨制阶梯，让骸骨壁垒上的头颅纷纷睁开眼，眼眶里燃起绿色的火焰，齐刷刷地转向他们，仿佛在无声地控诉。
“星界之门……”艾瑞克握紧金属板，指尖因用力而发白，金属板的边缘硌得掌心生疼，“祖父的古籍里记载过这个传说，那是连接现实世界与影蚀位面的通道，被上古英雄用星界钢封印了。”他看向利奥，目光锐利如剑，“这块金属板是封印的钥匙？”
少年用力点头，因为激动而浑身发抖：“大师说，只有集齐十二块星界钢碎片，才能重新封印大门。这是最后一块，其他的……其他的可能在那些大师的头颅里！”他指着骸骨壁垒顶端的十二颗头颅，“鲍尔大师说，每个大师都守护着一块碎片，那是铁砧堡最后的希望。”
话音未落，阶梯尽头的黑暗突然涌动起来，像沸腾的黑色泥浆。无数白骨从黑暗中伸出，像破土而出的荆棘，迅速编织成一道巨大的骨墙，挡住了他们的退路。骨墙顶端，那只破碎的骨狱之眼再次凝聚，这一次，眼窝深处映出的不再是幻象，而是密密麻麻的影蚀傀儡，它们正顺着骸骨壁垒向上攀爬，绿色的黏液在骨缝里汇成细小的溪流，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下去！”艾瑞克当机立断，挥剑劈开右侧的裂缝，剑气将边缘的骸骨劈得粉碎，“利奥，你带路！布恩，保护好他！”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同时将“破晓”剑的金光调到最大，暂时逼退了前方的黑暗。
科林突然按住他的肩膀，左臂的疤痕在发光，像块灼热的烙铁，与裂缝深处的某个东西产生了强烈的共鸣：“等等，我能感觉到……那里有圣光的波动，很微弱，但确实存在。”年轻骑士的目光变得坚定，像是找到了黑暗中的灯塔，“不是影蚀伪装的魔力，是纯粹的圣光，可能还有幸存者，甚至……可能是其他的圣骑士。”他的指尖因为兴奋而微微颤抖，疤痕的灼痛似乎都减轻了几分。
疾风突然钻进裂缝，尾巴高高翘起，朝着里面发出短促而有力的吠声，像是在确认什么，又像是在催促他们。布恩拍了拍艾瑞克的胳膊，老猎户的手掌粗糙却温暖：“走吧，托姆的猎犬不会错。这畜生鼻子比北境最好的猎鹰还灵，三年前就是它最先嗅到托姆出事的。”他的猎刀在掌心转了个圈，刀刃在金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正好让这些影蚀的杂碎尝尝，老布恩的猎刀不仅能剥狼皮，也能劈开骨头。”
裂缝深处传来更清晰的咆哮，那咆哮中夹杂着金属碰撞的脆响，像是有人在用武器格挡攻击。艾瑞克最后望了眼骨墙后逼近的傀儡，它们的绿色黏液已经滴到了阶梯上，腐蚀出一个个冒烟的小坑。他握紧“破晓”剑，剑刃的金光在狭窄的裂缝里折射出奇异的光影，率先钻进裂缝。
裂缝比看起来更窄，仅容一人侧身通过，两侧的岩壁上布满了刮痕，显然经常有人经过。艾瑞克能感觉到岩壁上残留的魔力波动，既有影蚀的黑暗气息，也有……一丝熟悉的圣光残留，那圣光的波动方式，让他想起了埃拉西亚圣光大教堂的守卫骑士们。
“小心脚下。”利奥的声音在前面响起，少年的瘦小身材在裂缝中异常灵活，“这里有陷阱，大师们设置的，用藤蔓连着滚石。”他弯腰拨开一根几乎隐形的细藤，细藤另一端连着头顶的一块巨石，石缝里还能看到生锈的机关卡扣，“我早上过来的时候触发过一次，差点被压扁。”
科林跟在艾瑞克身后，左臂的疤痕越来越烫，像是在指引方向。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股圣光的源头在左前方，距离越来越近，甚至能隐约听到有人在低声祈祷，祈祷词是埃拉西亚圣骑士的入门祷文：“圣光为盾，信仰为矛……”
布恩断后，猎刀始终保持在随时可以挥出的状态。他注意到裂缝两侧的骸骨上，有些戴着和他腰间相似的狼牙吊坠——那是北境猎户的标记。老猎户的喉咙哽咽了一下，这些或许是他认识的同乡，那些在黑风谷失踪的猎户们。他默默记下这些骸骨的位置，心里默念：“等解决了影蚀，就来带你们回家。”
穿过狭窄的裂缝，眼前豁然开朗——那是个被骸骨环绕的圆形石室，石室中央立着块巨大的星界钢，上面刻满了与金属板相同的星图，星图中央的凹槽里嵌着三块碎片，正散发着微弱的蓝光。石室角落里，三个穿着残破铠甲的骑士正背靠背抵抗着十多具影蚀傀儡，他们的圣光已经非常微弱，铠甲上布满了藤蔓的抓痕，其中一人的腿已经被藤蔓缠住，正咬牙用剑支撑着身体。
“是银翼骑士团的人！”艾瑞克失声惊呼，他认出了骑士铠甲上的银翼徽章，那是埃拉西亚南部边境的守卫骑士团，“我在圣光大教堂见过他们的团长！”
领头的骑士听到声音，艰难地转过头，他的头盔已经裂开，露出一张布满血污的脸，左眼被血痂覆盖，右眼却亮得惊人：“是……是艾瑞克圣骑士？”他的声音嘶哑得像破旧的风箱，“终于……有人来了……”话音未落，他的剑突然一松，被一具傀儡的铁锤砸中肩头，铠甲瞬间凹陷，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变形声。
“圣光裁决！”艾瑞克的“破晓”剑金光暴涨，剑气顺着石室的弧度横扫，瞬间将三具傀儡劈成两半。金色的圣光像温暖的潮水般涌向那三个骑士，他们身上的藤蔓迅速枯萎，伤口处泛起淡淡的金光。
布恩的猎刀也没闲着，老猎户像头敏捷的豹子，绕到傀儡身后，刀光一闪就割断了一具傀儡的脖颈——虽然那些傀儡早已没有真正的脖颈，但断开的藤蔓核心让傀儡瞬间瘫软。“利奥，找掩护！”他大喊着，将少年推向星界钢后方的凹陷处。
科林的长剑带着金光刺向缠住骑士腿部的藤蔓，那些黑色的藤蔓在圣光中发出凄厉的尖叫，像被烧红的烙铁烫过的蛇，迅速缩回阴影里。“坚持住！”年轻骑士扶住那位受伤的骑士，“我们来了！”
被救下的骑士喘着粗气，用剑支撑着站起身，他看了眼科林左臂的疤痕，瞳孔骤然收缩：“你……你也被影蚀感染了？小心那些符文，它们会……”他的话被另一声咆哮打断，石室深处的阴影里，缓缓走出一具高大的傀儡，它的躯体是用巨熊的骸骨拼接而成，胸口镶嵌着一颗跳动的绿色心脏，手里握着一柄生锈的巨斧，斧刃上还挂着破碎的铠甲碎片。
“是影蚀督军！”银翼骑士团的领头骑士声音发颤，“它是这些傀儡的指挥官，我们三个加起来都打不过它！”
艾瑞克的“破晓”剑指向那具督军傀儡，剑刃的金光与星界钢上的蓝光交相辉映：“现在是四个了。”他看向科林，圣骑士的眼神里没有恐惧，只有决绝，“还记得骑士考核时的配合吗？”
科林的嘴角勾起一抹苍白的笑容，左臂的疤痕虽然还在灼痛，但他的眼神比任何时候都要明亮：“当然记得，你正面牵制，我从侧翼突破。”
利奥突然从星界钢后探出头，手里举着那块金属板：“这块板子！放在星界钢上会怎么样？”他指着星界钢中央的凹槽，那里的形状与金属板完美契合，“鲍尔大师说过，星界钢碎片相遇会产生共鸣！”
艾瑞克与科林对视一眼，同时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决心。“布恩，掩护利奥！”圣骑士的声音在石室里回荡，“科林，跟我来！”
“破晓”剑与骑士长剑同时亮起金光，像两道金色的闪电，朝着影蚀督军冲去。布恩的猎刀与银翼骑士们的剑组成一道防线，死死挡住涌来的普通傀儡。利奥抱着金属板，在疾风的掩护下，朝着星界钢冲去——他的脚下，正是那些铁砧堡大师们用生命守护的秘密，而他的前方，是决定北境命运的关键一步。
影蚀督军的巨斧带着呼啸的风声劈下，斧刃上的绿色黏液在空中划出一道死亡弧线。艾瑞克举剑格挡，金属碰撞的巨响在石室里回荡，震得人耳膜发疼。他能感觉到巨斧上传来的巨力，比之前遇到的任何傀儡都要强大，这东西……已经接近真正的影蚀魔物了。
“就是现在！”艾瑞克大吼一声，圣光顺着剑刃爆发，逼得影蚀督军后退半步。科林抓住这瞬间的空隙，长剑带着金光刺向督军胸口的绿色心脏，那里是所有影蚀傀儡的核心。
利奥终于冲到星界钢前，他颤抖着将金属板放进凹槽。就在金属板与星界钢接触的瞬间，整个石室突然剧烈震动，星界钢上的星图亮起耀眼的蓝光，三块碎片与金属板同时发出嗡鸣，蓝光顺着星图的线条流淌，在石室地面上汇成一个巨大的法阵，法阵边缘的符文开始旋转，散发出令人安心的力量。
影蚀督军发出痛苦的嘶吼，绿色的心脏在蓝光中迅速萎缩，身上的藤蔓纷纷脱落。那些普通傀儡也像被抽走了力量，动作变得迟缓，最终瘫软在地，化作一堆白骨。
“有效！”利奥兴奋地大喊，却没注意到石室顶部的裂缝里，正有一双眼睛在凝视着他们——那是一双纯黑色的眼睛，没有瞳孔，只有无尽的黑暗，眼窝周围缠绕着银色的脉络，像极了放大的影蚀符文。
艾瑞克扶住脱力的银翼骑士，正要说话，却突然感觉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那恐惧来自石室顶部，来自那双黑暗的眼睛。他猛地抬头，只看到一道黑色的影子闪过，星界钢上的一块碎片瞬间消失，只留下一个空荡荡的凹槽。
“那是什么？！”科林的声音带着惊恐，他的疤痕突然爆发出剧痛，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
银翼骑士团的领头骑士脸色惨白，嘴唇颤抖着吐出一个词：“影蚀……君主……”
石室顶部的裂缝越来越大，露出后面更深的黑暗，那黑暗中传来缓慢而沉重的呼吸声，每一次呼吸都让整个石室的魔力剧烈波动。艾瑞克握紧“破晓”剑，他知道，他们刚刚面对的，或许只是影蚀君主的一根手指，而真正的恐怖，才刚刚开始苏醒。
星界钢上的蓝光因为碎片的缺失而变得黯淡，法阵的旋转也开始迟缓。利奥死死抱着剩下的两块碎片，少年的身体在颤抖，却依旧挡在星界钢前，像一株在狂风中坚守的小草。
布恩将猎刀横在胸前，挡在利奥身前，老猎户的背影在蓝光中显得异常高大：“想动这孩子，先从老布恩的尸体上踏过去。”
疾风对着裂缝里的黑暗狂吠，毛发倒竖，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尽管它的四肢还在发抖。
艾瑞克与科林背靠背站在一起，两柄剑的金光在黯淡的石室里相互映照。圣骑士的目光扫过受伤的银翼骑士，挡在星界钢前的布恩和利奥，以及忠诚的疾风，最终落在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上。
“看来，”艾瑞克的声音平静却坚定，“我们要在这里，为星界钢而战了。”
科林的长剑微微抬起，剑尖指向黑暗：“为了埃拉西亚。”
“为了铁砧堡。”利奥的声音虽然发颤，却异常清晰。
“为了托姆。”布恩的猎刀发出一声轻鸣。
黑暗中的呼吸声突然停止，紧接着，是令人窒息的寂静。然后，一个低沉而古老的声音在石室里回荡，那声音仿佛来自时间的尽头，带着冰冷的嘲弄：
“渺小的生物……你们的坚守，不过是黑暗降临前的……余烬。”
随着话音落下，无数黑色的藤蔓从裂缝中钻出，像贪婪的蛇，朝着星界钢蔓延而来。战斗，再次打响，这一次，他们守护的不仅是自己的生命，更是两个世界的边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