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猜测而已。我从那些蛮族战士那里听说北方出了事。”
“哈……我就说那天感觉不对劲。我还以为你不知怎么打听到了今天上午新信使带来的消息呢。”
特鲁德叹了口气,用手抹了把脸,然后转身看向伊恩。
“既然你知道这些,怎么还不走?”
“那你呢?”
特鲁德张了张嘴,一时语塞,随后朝那些正一个接一个离开客栈的佣兵们瞟了一眼,接着又猛灌了一口酒。
“我想我终究还是北方人。我心里明白他们说得没错,可就是迈不开腿……真该死。”
“嗯……”伊恩侧目瞥了一眼。
离开的人中有一些是北方人,但留下来的全都是北方人。
虽说这些人之前表现得就像唯利是图的佣兵,可如今北方有难,他们却留了下来。
这情形着实讽刺,但伊恩懒得去挑明。他端起酒杯抿了一口,说道:
“跟我说说你都听到了些什么。”
“他们说黑暗笼罩了屏障,还出现了阴影。这是第一条消息。那家伙说就像日食一样。还说他在骑马逃离的整个过程中,一直能听到屏障那边传来无数人的惨叫。
他虽没亲眼看到屏障坍塌,但……肯定已经……见鬼去吧。”
特鲁德一口气喝完杯中酒,接着又说:“所有那些北方传说都是真的。真有一支幽灵大军妄图重建巨人王国。啊……北方巨人……”
他喃喃自语着最后这几个字,好似在哀叹,随后又把酒杯举到嘴边。
伊恩低头看着自己杯中的酒。他不知道屏障要塞究竟坚守了多久,但想必如今已经沦陷了。
“我不知道今天上午信使带来了什么消息,但肯定不是什么好事。他脸色煞白,跟鬼似的。”
“我们很快就会知道了。”
伊恩点了点头,看着佣兵们离开酒馆。过了一会儿,伊恩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
“……或许我们现在就能知道。”
“……?”
特鲁德歪着头,顺着伊恩的目光看向酒馆大门。一个看起来像是骑士的男人走了进来。
他扫了一眼那些收拾好行囊、满脸不屑的佣兵,随后目光锁定在伊恩身上。他仔细打量了伊恩一番后,点了点头,朝他走来。
“请问,您是伊恩·霍普爵士吗?就是那位女神的十字军战士、巨人女王的处决者?”
“……?!”特鲁德和附近的佣兵们都一脸茫然地盯着伊恩。
伊恩面无表情地抬头看向那位骑士。要是他这么称呼我,那他肯定是教会的人。
“是我,但我不是骑士,所以不用叫我‘爵士’。”
骑士脸上绽开笑容。
“要是女神认可您,那骑士头衔又算得了什么?很高兴见到您,伊恩爵士。我是多米尼恩第二军团的米尔德里德·阿尼斯。”
“幸会,米尔德里德爵士。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我有事要和您商量,不过……”米尔德里德说到这里,朝四周扫视了一圈。
佣兵们察觉到他冰冷的目光,纷纷移开视线。
我这一大早刚下楼,早饭都还没吃呢。见鬼……
伊恩暗自叹了口气,伸手抓过特鲁德的酒瓶,然后站起身来。
“我们上楼谈吧。”
“很高兴你没走。果然,女神的十字军战士和其他佣兵就是不一样。他们为了一点小钱就摇尾乞怜,可当北方真正陷入危机时,他们却都夹着尾巴逃之夭夭了——”
“我和他们没什么两样。”伊恩刚一坐下就打断了米尔德里德的话。
米尔德里德一脸困惑地眨了眨眼,伊恩给自己倒了杯酒,继续说道:“我留下来只是因为觉得有钱可赚。所以我现在才会坐在你对面。”
米尔德里德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哈,哈……果然和传闻中一样强硬。”
伊恩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你从哪儿听说我的?”
“教会。费尔马神父提到了你。他说巨人王国最后一任女王的处决者就在这里,让我们找您帮忙。他说以你卓越的功绩,实力堪比百夫长。我们需要一个核心人物来召集佣兵。”
伊恩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费尔马神父显然还没忘记那桩旧怨。他无疑是想借着求助的幌子,把伊恩置于极其危险的境地。不过没关系,只要有任务就行。
看来等下次拿到战利品后,我得再去拜访一下那位神父。或许我应该给他带一颗巨人的头颅去……
伊恩举起酒杯说道:“看来情况相当危急啊,不然你们也不会找上我这么个普通佣兵。”
米尔德里德点了点头,脸色变得十分凝重,仿佛再也笑不出来了。
这位年轻的骑士显然很害怕,他这种举止无常的表现,大概是想掩饰内心的恐惧。
“……你听说过北方的情况吗?”米尔德里德问道。
“我知道个大概。屏障正被黑暗吞噬,幽灵们在哀嚎。”
“这么说来,我们的谈话就简单多了。最新消息:笼罩屏障的黑暗已经开始向南蔓延。我不知道屏障那边发生了什么,但……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那些即将被黑暗笼罩的城市和要塞,恐怕也会遭遇同样的命运。所以——”
“直接说重点吧。”伊恩打断他,“跳过那些无关紧要的话。我已经知道事情会怎么发展了。”
“……奥拉夫大公命令我们阻止那些不洁之物玷污特拉维加附近的土地。所以,英勇的杰鲁德将军——”
这家伙可真啰嗦。
伊恩强忍着没叹气。
不过话说回来,要把这么一个疯狂的命令简洁明了地解释清楚,恐怕也没人会相信。
“所以,你的意思是……”
伊恩抿了口酒,打断了米尔德里德的长篇大论。“你们打算在贝利姆要塞抵御幽灵大军,而不是特拉维加。你们兵力不足,所以想找佣兵和你们一起战斗赴死。”
“……我们只需要坚守到援军抵达。要是城墙快要失守,我们就撤退。也许……援军会在幽灵大军到来之前赶到。”
米尔德里德愣了一下,随后用空洞的声音补充道,大概是因为他自己也不相信自己说的话。
伊恩轻声笑了笑。这个命令他一点也不意外。大公在游戏中也下达过同样的命令。
然后他还装作一副没想到没人能活到援军抵达的样子。那个秃头老混蛋。
米尔德里德误解了伊恩的表情,赶忙说道:“我们已经差不多准备好出发了。主力部队最迟明天下午就会开拔。
几个小时后我们就会向城里的佣兵发布征兵令,但我们阻止不了他们逃跑。我听说过您的功绩,伊恩爵士。您肯定能帮上大忙。要是您能召集佣兵们……”
伊恩没听他继续唠叨,因为任务窗口出现在了他面前。而且不止一个,是两个。
[招募援军]和[贝利姆抵抗战]。
这是卢卡斯在游戏中发布的任务链。伊恩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接到任务。他关掉任务窗口,看向还在喋喋不休、试图让自己镇定下来的米尔德里德。
“米尔德里德爵士。”
“愿卢索拉指引我们——怎么了?”
“你也一起去吗?”
“……是的。”
“那就别废话了。你心里清楚这基本上就是个自杀任务。”
“……”米尔德里德张了张嘴,好几次都没发出声音。
伊恩嘴角一撇,露出嘲讽的笑容,然后举起酒杯。“所以,开个实际点的价吧。要是我们能活着回来,给多少钱?”
米尔德里德瞪大了眼睛,随后长舒一口气说道:“我们至少能保证给你们五十枚帝国金币。你招募来的人每人能拿到二十枚金币,绝对公平。”
“至少?那就是说,我们可能拿得更多?”
“根据你们的贡献,是的。”
“好吧……但要是你真想公平,那就给每个人都五十枚金币。毕竟,人得先活着才能拿到钱。”
“你说得对。……我们会这么办的。有教会支持,应该能获批。”
“还有呢?”
“还有……?你还有什么想要的吗?”
“我听说特拉维加的军械库里有很多帝国精钢打造的武器。”
“……那得得到军方的批准。”
“要是我死了,这协议就作废了。你没信心答应这么一件小事?”
“……”
米尔德里德一时语塞,随后点了点头说:“我会尽力的。我保证每个活下来的佣兵都能拿到一把……而且我提前告诉你,因为我知道你肯定会提这个要求。”
“很好。现在我们只剩最后一步了。”
“最后……一步?”
“拿一份盖有军团或教会印章的书面合同来。”
“……”米尔德里德目瞪口呆,似乎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
伊恩甚至都没嗤之以鼻。在这种情况下,他可不相信和贵族或教会达成的口头协议,尤其是在这种走投无路的时候。
就在这时,门开了。
“你要是再让我等下去,我就把伊恩的事全告诉——”
忒萨娅正和夏洛特说着话,注意到米尔德里德后,她停下脚步,把蒙着眼罩的脸转向他。
“哦,有客人啊。”
“……”米尔德里德一脸困惑,在忒萨娅和夏洛特之间来回打量,这时伊恩站起身来。
“把合同准备好。等签了字,任务就开始。”
“……啊!”米尔德里德猛地站起来,匆匆离开了房间。
忒萨娅歪着头,看着他走远,问道:“他怎么回事?”
“他是客户。”伊恩说着从她身边走过,慢悠悠地走进走廊。
忒萨娅追上来问道:“伊恩,你去哪儿?”
“去吃饭。你们俩也一起来。”
酒馆里现在安静得有些诡异。包括特鲁德在内,那些默默坐着的人在伊恩的示意下,一声不吭地上了二楼。
“……你们觉得我们会没事吗?”女服务员一边把食物摆在桌上,一边问道。
伊恩抬头看了她一眼,耸了耸肩。“谁知道呢?要是你们待着不动,说不定不会死。”
“你这么认为?”
“大概吧。”
女服务员松了口气,朝厨房走去。她刚一走出听力范围,忒萨娅和夏洛特就开口了。
“街上的气氛很混乱。大家都垂头丧气的,城门那里挤满了人,士兵们忙个不停。”
“他们好像已经准备好出征了。我不明白。”
“可我还是要跟着去掺和这趟浑水。”伊恩小声嘀咕着,舀了一勺炖菜送进嘴里。
夏洛特皱起眉头。“你说什么……?”
“我要和防御部队一起去贝利姆。我会召集佣兵,然后带领他们。”
“贝利姆……是我们路过那个山谷要塞吗?”
“对。你们俩不用掺和进来。”
夏洛特皱起的眉头更紧了。“不用掺和?你怎么能不让我参与呢?”
“就是,我们三个是一体的。”
“你们俩是一体的,和我不是。”伊恩嘴角一撇,用木勺指着忒萨娅。
“我不知道能有多少人活下来,但肯定会有人看到这家伙战斗,到时候处理后事会很麻烦。”
“那就只留下尖耳朵那个……”
“你应该知道,你们俩是一体的。有你在她身边,我就能毫无顾虑地战斗。”
“……”夏洛特沉默了。
伊恩看向忒萨娅。“你和她待在一起也会更安心。”
“其实是猫娘离不开我啦。”
“所以我才想让你们俩立刻收拾东西,前往蛮族聚居地。他们会欢迎你们的。帮他们守卫聚居地。就算贝利姆没有沦陷,也可能会有东西突破防线。”
“要是我们只是安安静静地待在这里……”
夏洛特捂住忒萨娅的嘴,把她抱了起来。“好吧,我们会这么做的。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伊恩轻声笑了笑。“放心吧。我不会死死抓着你的尾巴不放的。你们走的时候,跟特鲁德说一声,让他下来。”
“……我又没说尾巴的事。”夏洛特小声嘀咕着,转身抱着已经放弃挣扎、瘫在她怀里的忒萨娅离开了。
现在她开始担心我了。伊恩暗自笑了笑,继续吃饭。
几分钟后,特鲁德下来了,他挠着肚子,一脸疲惫,就像刚睡醒一样。
“你叫我……?”他坐了下来,声音有气无力。伊恩咽下嘴里的肉,看向他。
“你打算一直留在这里?”
“……所以我才还在这儿。”
“士兵们要去贝利姆要塞了。他们可能今天下午就开始运送物资。”
“贝……贝利姆?”
“对。城里剩下的佣兵大概也会被征召。所以,你有三个选择。”
伊恩一边吃着炖菜,一边伸出三根手指。他一边把手指一根根弯下去,一边继续说道:
“第一,你跟着他们去,为了那点微薄的报酬卖命;或者第二,你今晚偷偷溜走。”
“……第三个选择是什么?”
“提前跟我一起,自愿前往。”
“……?!”
“这会很危险。我战斗的时候可顾不上你们。但是……”
伊恩耸了耸肩。
“要是你能活下来,就能拿到五十枚金币和一把帝国精钢打造的武器。”
“帝国制造……?”
“选择权在你。”
特鲁德目瞪口呆,脸上的困意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伊恩没理会他的目光,不紧不慢地继续吃饭。
伊恩不在乎特鲁德会怎么选。他吃完盘子里所有的东西后,才回头看向特鲁德。
“你选哪个?”伊恩漱了漱口,喝完饮料后问道。这时,特鲁德已经克服了内心的挣扎,终于开口了。
“我跟你走,队长。”
“好。”
就在伊恩露出笑容时,酒馆的门开了。米尔德里德气喘吁吁地拿着一份文件。
“我把合同带来了……”
今天这时间赶得可真巧。这是不是意味着事情进展顺利呢?
伊恩心想,然后朝特鲁德示意了一下。
“看到了吧?那就站起来,去告诉城里剩下的所有人。只要能活着回来,都能拿到同样的报酬。人越多,活下来的机会就越大。”
“……!知道了!”
特鲁德眼睛一亮,急忙推开椅子,冲出了酒馆。
伊恩慢悠悠地站起来,走到米尔德里德面前,从他手里接过合同,仔细查看。几分钟后,夏洛特和忒萨娅来到了酒馆。
“对,合同没问题。”
伊恩终于卷起文件,看向米尔德里德。
“米尔德里德爵士,你能帮我这两个朋友先从北门离开吗?”
“……可以,这没问题。”米尔德里德不情愿地回答道。
伊恩笑了。“那明天见。”
当天下午,几辆马车驶过北门后,他们才向佣兵们发布了征兵令。
那天晚上,一些剩下的佣兵偷偷溜出了城。
第二天,伊恩带着大约二十名佣兵从北门出发,组成了前往贝利姆要塞队伍的后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