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清坐在冰冷的干草堆上，放下帷笠，寒意丝丝缕缕钻入骨髓，院内的一抹虬劲的枯梅，破败的佛像在角落投下巨大而模糊的暗影，他摸索着，火石擦亮，点燃了供桌边半截残烛
昏黄的光晕晕开一小圈暖色，勉强照到他身前湿透的衣袍
烛火轻轻摇曳，在斑驳的墙上投下他孤单晃动的影子
就在那光影晃动、心神微恍的间隙——
他眼角的余光，似乎被庙檐外那片被雨水冲刷的黑暗吸引，那里，高高的檐角暗处，浓稠的夜色仿佛凝滞了一瞬，
那沉暗的轮廓里，确然一个黑影，如同檐角本身延伸出的一截枯枝，又像一块被遗忘的顽石，无声地融在倾泻的雨瀑与庙宇的阴影里，路清的心跳，无端漏了一拍
一滴浑浊的雨水，沿着残破的瓦当边缘，挣扎着，坠落
雨滴穿过沉沉的夜幕，砸在下方一柄斜指夜空的剑尖上，瞬间碎裂成更细小的寒芒，溅开。
破庙的飞檐，刺破浓墨般的雨幕。檐角的风铃早已锈蚀，只余空荡的回响，在风中发出喑哑
就在这危檐的最高处，一道身影钉立，墨色的夜行衣被暴雨彻底浇透，紧紧裹住劲瘦腰身，紧绷的双腿，勾勒出雨水的墨影，雨水如溪流，顺着他高束的发丝滚落，沿着后颈凌厉的线条，滑入衣领深处，消失不见
执剑，双指划过剑上跳过冰冷的雨， 眼眸侧惊的闪电
“轰隆——”
撕破苍穹，雷震紫光划过凌鸷的侧脸，剑上冰冷的光，投射那双骤然裂出凛冽紫电的眼，一瞬，身影下投来另一半琥珀的微光
在檐角天光与庙内灯火交织的微妙光线下，隐隐流转着一层仿佛能引动风雨的冷冽锋芒
路清的心口，毫无征兆地微微一窒，那身影与雨夜浑然一体的孤绝，像一枚冰冷的细针，倏然刺入他沉静的眼波深处，灯火似乎感应到这刹那的心绪波动，焰心轻轻一颤，光影在他脸上微妙地晃动了一下
轰一隆一
就在这心颤灯摇、目光胶着的刹那——
一声沉浑厚重、仿佛自九地之下翻涌而起的雷鸣，恰如其分地从遥远的天际滚滚碾来!覆盖四野、终结万象的古老威严，沉沉地、不容抗拒地压了下来!声浪过处，破庙梁柱发出低沉的呜咽
身影早在雷声响起的那一刻，消失不见
雷声的余韵在庙宇间低沉回荡，路清下意识地抬手，虚护了一下那盏在声浪中微微摇曳、焰光未灭的油灯，灯火在他掌心安静下来，光晕复归柔和，他屏息凝神，目光如被无形的丝线牵引，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空落与求证，缓缓地、定定地回望向那高高的檐角——
唯余空寂
只有雨水不知疲倦地汇聚、流淌，沿着古老的瓦沟，低低地、无声地向下坠落，汇入阶前伶仃的水洼，方才那惊鸿一瞥的执剑身影，已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惊扰过这连绵的雨幕，只是灯火摇曳间，光影在他沉静眼底不经意勾勒的一个过于生动、又倏然破碎的虚像，破败的佛像与烛影昏昏
檐水伶仃，烛影伶仃
路清默默收回目光，指尖无意识地抚过心间，拿出怀里的药粒，这已是之前的旧病，似乎有血红他却不知的烛光在跃动着曳影，灯火在他清澈的眸子里安静地跳跃，映着壁上孤单摇曳的影子，唯有那被雷声轻轻抹去的一抹墨色惊鸿，无声地沉入心湖，留下圈圈微澜，在冷寂的雨夜里，无声漾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