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辞是被冻醒的。
月光透过纱帘淌在地毯上,像泼了一地碎银。她坐起身时,指尖还残留着刺骨的寒意,仿佛刚从冰水里捞出来——梦里那面青铜镜的温度,竟真实得不像幻觉。
她摸向床头柜的水杯,指尖却碰翻了个小瓷瓶。白天从沈振宏脸上刮下的蛊虫黏液洒出来,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银光,像极了梦里缠绕花根的锁链。
“又做噩梦了?”
沈清辞猛地抬头,看见二哥沈知衍站在门口,手里端着杯热牛奶。男人穿着灰色家居服,眼下的青黑比昨天更重,显然也没睡好。
“不是噩梦。”她接过牛奶,杯壁的温热顺着掌心蔓延,“是个……很奇怪的梦。”
梦里有片终年不见天日的沼泽,污泥里长着株奇异的双生花。
左边那朵开得如火如荼,花瓣边缘泛着金边;右边那朵却枯槁发黑,像被抽走了所有生气。
最诡异的是它们的根——纠缠着缠成麻花,死死勒住一面布满铜锈的古镜。
她想靠近看清楚,镜面上的铜锈突然剥落,露出光洁的镜面。
可里面映出的不是她的脸,而是张与她有七分相似的脸,只是那双眼睛……像淬了毒的黑曜石,冷得让人发颤。
“梦到什么了?”沈知衍在她身边坐下,声音放得很轻,“是不是还在想妈说的话?”
沈清辞抿了口牛奶,把梦里的双生花讲给他听。窗外的风突然大起来,吹得树枝在玻璃上划出“沙沙”的声响,像有人在用指甲挠窗。
“双生花……”沈知衍皱起眉,“我小时候听家里的老佣人说过,妈生你那天确实不太对劲,产房里闹了好久,最后医生出来说……是个死胎。”
“死胎?”沈清辞握着杯子的手紧了紧,“可我明明是被拐走的,怎么会是死胎?”
“所以说老佣人老糊涂了。”沈知衍揉了揉她的头发,“别胡思乱想,等妈醒了问清楚就好。”
他起身离开时,沈清辞望着他的背影,突然想起梦里那面青铜镜。镜中女孩的脖颈左侧,有颗极淡的朱砂痣——和沈知衍锁骨上的那颗,几乎在同一个位置。
这念头刚冒出来,手机突然亮了。
是个陌生号码发来的彩信,只有一张照片:沈家老宅后院的角落里,不知何时长出了株双生花,左边娇艳,右边枯萎,根茎处隐约露出半块青铜碎片。
发信人备注是:陆砚舟。
***同一时间,陆氏集团顶楼的书房还亮着灯。
男人修长的手指划过平板电脑上的扫描件,屏幕上是十八年前沈家的医院档案。
泛黄的纸页上,“产妇赵婉容”的名字清晰可见,而在“胎儿情况”一栏,赫然写着:双胎妊娠,长女存活,次女窒息死亡。
“窒息死亡?”陆砚舟指尖点在这行字上,眸色沉沉。他调阅了当天的产房记录,发现次女的死亡证明是产后三小时补开的,签字医生在半年后就移民国外,再也没回过国。
太可疑了。
他点开另一份文件,是私家侦探拍到的照片:林晚晚被警方带走时,尽管喷了满身香水,袖口还是沾着点灰黑色的污渍,和沈振宏鬼面疮渗出的黏液颜色一模一样。
更有意思的是,侦探在林晚晚的卧室搜出了个上锁的木盒,里面除了各种符咒,还有张被剪得只剩半张的照片——上面是个模糊的女人背影,怀里抱着两个襁褓。
陆砚舟将照片放大,女人手腕上戴着的玉镯,和赵婉容现在戴的那只,纹路分毫不差。
“铃铃铃——”
座机突然响起,是技术部的声音:“陆总,查到了!当年给次女开死亡证明的医生,在移民前账户里多了笔五百万的匿名汇款,汇款方的IP地址……指向东南滩的一个离岸账户,户主信息被加密了,但我们破解出一个关联名字:林秀娟。”
林秀娟。
陆砚舟想起沈清辞提过,林晚晚的养母就叫这个名字。
他起身走到落地窗前,城市的霓虹在他眼底流淌成星河。
十八年前的医院,两个刚出生的女婴,一个被宣告死亡,一个被拐走;十八年后,一个以真千金的身份归来,一个顶着假身份潜伏在沈家——这盘棋,下得可真够大的。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沈清辞发来的消息:“照片是你拍的?”
陆砚舟回了个“是”,刚想打字问问她梦里的细节,就收到了第二条消息:“镜中女孩有朱砂痣,像沈知衍的那颗。”
男人的指尖顿住。沈知衍是沈家老二,比双生女婴大五岁,按说不该有血缘关联的朱砂痣。除非……
他猛地转身,重新调出沈家的全家福。照片里少年沈知衍站在赵婉容身边,锁骨处的朱砂痣若隐若现。
陆砚舟将照片和医院档案里的女婴脚印对比,突然发现次女的左脚脚心,有块极淡的月牙形胎记——和沈清辞右脚心的胎记,形状完全对称。
双生子的印记。
***沈清辞是被窗外的雷声惊醒的。
她摸了摸额头,全是冷汗。
刚才又梦到了那片沼泽,这次她看清了,双生花的根须不仅缠着青铜镜,还缠着条细细的银链,链尾挂着个小小的铃铛——和她从小戴在脖子上的那个,一模一样。
她低头摸向领口,铃铛还在,冰凉的金属贴着皮肤,突然变得滚烫。
“嗡——”
床头柜上的瓷瓶开始震动,里面的蛊虫黏液渗出瓶口,在桌面上汇成小小的水洼。
沈清辞凑近一看,水洼里映出的不是她的脸,而是梦里镜中女孩的模样——一样的眉眼,一样的鼻梁,只是那双眼睛里,盛满了与她截然不同的阴翳。
“你是谁?”沈清辞轻声问。
水洼里的女孩突然笑了,脖颈左侧的朱砂痣若隐若现:“我是你啊。”
话音刚落,窗外劈下道惊雷,卧室的灯“滋啦”一声灭了。黑暗中,沈清辞仿佛闻到了股熟悉的铁锈味,混杂着过量的栀子花香水味,从门缝里钻进来。
她猛地转头,看见门缝下投进一道细长的影子,像条毒蛇,正缓缓往床边爬来。
而枕头底下的手机亮着,是陆砚舟刚发来的消息:
“小心林晚晚,她没被警方带走,有人保释了她。”
沈清辞握紧了脖子上的银铃,铃铛在黑暗中轻轻晃动,发出细碎的声响。
沼泽里的双生花,医院里的死亡证明,镜中相似的脸……所有线索像散落的珠子,终于被一根无形的线串了起来。
她有种预感,今晚不会太平了。
那道影子已经爬到了床脚,带着浓烈的铁锈味,像极了林晚晚身上的业力臭。沈清辞缓缓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已无半分惧意。
她倒要看看,这朵见不得光的“枯花”,敢不敢在她面前,露出獠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