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色物质退潮般褪去时,陈默的皮鞋陷进了半湿的泥地里。腐叶的腥气混着铁锈味钻进鼻腔,他低头看见怀表躺在瓦砾堆上,表面沾着片干枯的梧桐叶 —— 那是三年前李队牺牲时,他亲手盖在对方脸上的叶子。
“这表在发烫。” 罗宾的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少年正用碎屏幕的笔记本电脑戳着地面,“老金呢?刚才还在这儿的……”
陈默捡起怀表的瞬间,表盖 “咔嗒” 弹开。内侧的 “守夜人” 三个字已被七道刻痕覆盖,像某种古老的符咒。最末道刻痕泛着红光,在微型地图上标出个跳动的红点 —— 渊海市第一医院,儿科重症监护室。
林雨薇突然按住他的手腕。她的指尖比怀表更凉,白大褂肘部沾着的银色结晶正在剥落,掉在地上化作细小的沙漏。“你的瞳孔在分层。” 她从随身急救包里翻出检眼镜,镜片抵住他的眼睑,“时间缝隙在撕裂你的视觉神经,再这样下去会双目失明。”
“总比变成玻璃罐里的标本强。” 陈默掰开她的手,目光扫过废墟深处。那栋半塌的居民楼在雾中若隐若现,317 号门牌像块松动的牙齿,随时会从墙面上脱落。
三年前的雨也是这样下的。他抱着李队的尸体蹲在楼道里,血顺着指缝流进楼梯缝,在台阶上积成小小的血洼。当时他以为那是谋杀,现在才明白,那是 “时之沙” 在收割第一个时间碎片。
“悼亡曲说的是真的吗?” 罗宾突然开口,少年正用胶带粘补电脑屏幕,“在另一个时间线,你真的激活了时间核心?”
陈默没回答。他正盯着怀表的指针 —— 那些本应逆向转动的刻度,此刻竟顺着顺时针方向蠕动,像群被困在玻璃罩里的蛆虫。林雨薇说得对,他的视觉开始出现重影,居民楼的轮廓在眼中分裂成两个,一个完好无损,一个断壁残垣。
“那是傀儡师的心理暗示。” 林雨薇突然蹲下身,用手术刀挑起地上的银色结晶,“这些物质能干扰脑电波,制造逼真的记忆幻象。就像……” 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就像给大脑注射了致幻剂的章鱼,会吐出自己的内脏。”
“比喻真他妈形象。” 陈默扯了扯嘴角,转身走向居民楼。楼道口的防盗门已经锈成了废铁,他一脚踹开时,铁锈簌簌落在肩头,像某种灰色的雪。
二楼的房间弥漫着消毒水和霉变混合的怪味。墙上的婚纱照歪挂着,照片里的李队笑得刺眼,而他身边的女人 —— 陈默突然愣住了。那女人的眉眼,竟和林雨薇有七分相似。
“李队的妻子是神经科医生。” 林雨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正用镊子夹起本烧焦的病历,“地震后失踪了,官方记录是死亡。” 她翻开病历夹,里面掉出张泛黄的处方单,上面的签名让陈默瞳孔骤缩 —— 林淑仪。
“你……”
“她是我母亲。” 林雨薇的手指抚过处方单上的签名,指尖微微颤抖,“我十三岁那年,她去老城区出诊,再也没回来。”
怀表突然发出刺耳的蜂鸣。陈默打开表盖,微型地图上的红点开始疯狂闪烁,医院的坐标正在被某种信号覆盖。罗宾的电脑屏幕突然亮起,一行血色代码在黑底上滚动:【最后一个碎片已标记,收割倒计时 10 分钟】
“他们要对那个小女孩动手!” 陈默抓起怀表就往楼下冲,却被林雨薇拽住胳膊。
“先看这个。” 她摊开那本烧焦的日记,最后一页的字迹在检眼镜的光束下显形 ——“守夜人重组碎片的代价是:吞噬所有觉醒者的时间线,包括他自己的。”
陈默的呼吸骤然停滞。吞噬时间线?那意味着所有和他相关的人,都会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像从未存在过。
“老金说得对,你就是守夜人。” 林雨薇的声音异常平静,“但李队留下的不止这些。” 她蹲下身,液压钳精准地剪断书桌抽屉的锁扣。
铁盒打开的瞬间,七根头发在红光中悬浮起来,每根发丝都缠绕着细小的时间碎片。最后一根最长的头发飘到陈默面前,标签上的 “陈默” 二字正在褪色,逐渐变成 “守夜人”。
“这是时间锚点。” 林雨薇的指尖穿过悬浮的发丝,“我母亲研究过这个,她说时间碎片就像拼图,只有守夜人能把它们拼起来。”
窗外突然传来钟鸣。陈默冲到窗边,看见远处的钟楼爆发出刺目的红光,无数个黑影从钟楼顶坠落,在雾中展开蝙蝠般的翅膀。那些黑影的脸在红光中逐渐清晰 —— 每个都是他,每个都戴着悼亡曲的狞笑。
“他们来了。” 陈默握紧怀表,表盖内侧的刻痕开始发烫,“罗宾,能黑进医院的监控吗?”
少年的手指在键盘上翻飞,屏幕上跳出儿科重症监护室的画面:一个穿病号服的小女孩正坐在床上,手里把玩着块逆向转动的怀表。她的脖颈上,戴着串和苏晚晴同款的珍珠手链。
“她在看镜头!” 罗宾突然尖叫。
陈默看见屏幕里的小女孩突然抬起头,对着监控摄像头露出诡异的微笑。她的嘴唇动了动,无声地说出三个字:
“救我呀。”
怀表的蜂鸣突然变成尖锐的哭嚎。陈默感到大脑像被塞进了旋转的搅拌机,无数记忆碎片在眼前炸开 —— 他看见自己在医院走廊里奔跑,怀里抱着个浑身是血的小女孩;看见林雨薇的母亲在实验室里被银色物质吞噬;看见李队倒在他面前,手里攥着半块怀表。
“我们必须走了。” 林雨薇的声音穿透混沌,她不知何时戴上了母亲的听诊器,正贴在铁盒上倾听,“这些时间碎片在共振,再过五分钟就会爆炸。”
陈默最后看了眼墙上的婚纱照。照片里的李队似乎在对他微笑,眼神里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悲悯。他突然明白,所谓的 “永夜” 根本不是时间循环,而是守夜人必须背负的宿命 —— 用自己的存在,去交换所有觉醒者的生存。
“走吧。” 他抓起铁盒,怀表在掌心烫得像块烙铁。
下楼时,他的视觉重影越来越严重。居民楼的轮廓在眼中分裂成无数个,每个都站着个不同的自己 —— 穿警服的,穿黑西装的,浑身是血的,微笑着的。
“别回头。” 林雨薇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那些都是时间的幻影。”
陈默没有回头。他知道,从他握住怀表的那一刻起,就再也回不去了。
废墟外的雾越来越浓,怀表的指针终于挣脱了刻度的束缚,开始疯狂地顺时针旋转。
距离最后一个碎片被收割,还有七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