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南岸烽火色
沈青梧抱着灵儿踏上南岸的土地时,脚底的泥地突然变得坚实起来。不同于北岸的焦土与泥泞,这里的田埂上竟还留着去年收割的麦茬,青绿色的草芽正从龟裂的缝隙里钻出来,沾着雨后的水珠,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像撒了把碎银子。风里带着湿润的泥土气,混着远处传来的草药香——那是艾草与当归混合的味道,竟让她恍惚觉得,这是坤宁宫后花园的春天。那时张嬷嬷总牵着她的手,指着墙角冒头的草芽说:“青梧你看,草芽都比你能耐,冻了一冬还能冒头。”如今嬷嬷的手凉了,草芽却依旧在长。
“青梧姑娘,这边请。”赵毅统领派来的亲兵王勇在前面引路,他不过二十出头,铠甲的肩甲处凹了块鹅蛋大的坑,显然是被钝器砸过,上面还沾着暗红的血渍,像块凝固的疤。腰间的长刀却擦得锃亮,刀鞘上的铜环随着步伐叮当作响,他走路时左腿微跛,是去年守开封府西城时被流矢射穿了膝盖留下的伤。“赵统领说先带你们去伤兵营,让张军医给孩子看看腿。那老头看着凶,手巧着呢,前几日刚给个断了手指的弓箭手接好了骨头——那弓箭手今早还能拉弓呢。”
灵儿趴在沈青梧肩头,呼吸微弱得像风中的烛火,每喘一口气,后颈的绒毛就轻轻颤动。额头上的伤口已经用干净的麻布包扎好,却还是渗出些血渍,在沈青梧月白色的衣襟上洇出朵小小的红梅。那半块杏仁糖不知何时掉了,孩子的小拳头却依旧攥得紧紧的,指缝里还沾着点糖渣,像是还在护着什么宝贝。沈青梧用指尖轻轻摩挲她的手背,忽然想起昨夜破庙里,这双小手还在死死拽着自己的衣袖,拖着她往狗洞爬——那时孩子的手心也是这样,攥着点什么不肯放,仿佛攥着就能活下去。
沿途的景象渐渐有了生气:逃难的百姓在士兵的指引下搭建草棚,竹竿支起的棚顶盖着茅草,有个穿蓝布衫的妇人正用石头压住棚角的茅草,她的发髻歪了,插着根木簪,簪头刻着个小小的“安”字。河边有个老妪在淘米,木盆里的米粒不多,混杂着些谷壳,却泛着莹白的光泽,她的手指关节肿大,显然是常年劳作留下的,淘着淘着就抬头往北岸望,望得久了,就用袖子抹抹眼角。
几个光脚的孩童围着辆马车追逐,为首的男孩缺了颗门牙,举着根柳条当长枪,嘴里喊着“杀金狗”。车里装着军需物资,帆布下露出枪尖的寒光,车把式是个独眼的老兵,左眼戴着眼罩,右眼却炯炯有神,笑着用鞭子梢轻打地面呵斥:“慢些跑!惊了粮草看我不揍你们屁股!”他的声音里带着久违的暖意,沈青梧却看见他握着鞭子的手在抖——那只手缺了根小指,断口处结着厚厚的疤。
远处的空地上,士兵们正在操练,长枪刺向草人的声音整齐划一,“喝!喝!”的喊杀声震得远处的柳枝都在摇晃,枝条上的水珠簌簌往下掉,落在个坐在柳树下缝补铠甲的女兵身上。那女兵不过十六七岁,梳着双丫髻,手里拿着根骨针,正将块旧皮甲缝在破损的铠甲上,针扎得深了,就往嘴里吮吮指尖,抬头看见操练的士兵,眼里闪着光。
“他们在练枪?”沈青梧忍不住问,她记得宫里禁军操练时总伴着鼓点,将军的令旗挥得像朵花,士兵的铠甲亮得能照见人影,这里却只有粗粝的呐喊,连队列都算不上整齐,可那股子狠劲,却比禁军凌厉十倍,像是要把骨头里的血性都喊出来。
王勇回头笑了笑,露出颗小虎牙,左边脸颊上有道浅浅的刀疤,是去年守开封府时被金兵的弯刀划的:“那是宗将军新创的枪法,叫‘破虏枪’,说是专破金兵的铁浮屠。您看那边土台上,宗将军正在亲自教校尉们呢。”
沈青梧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个穿银甲的老将正站在土台上,甲胄的护心镜被阳光照得发亮,映出他坚毅的面容。他手里握着杆长枪,枪杆上的红缨都磨得发灰了,却依旧挺立。他花白的胡须在风中飘动,却丝毫不减英气,每刺出一枪,腰杆都挺得笔直,像株在狂风里不肯弯腰的老松。“出枪要快!要狠!”他的声音洪亮如钟,每说一句,底下的校尉们就齐声应和,长枪顿地的声音“咚咚”作响,像打更的梆子,敲得人心里发颤。
“那就是宗泽将军?”沈青梧轻声问,她在宫里听过这个名字,郑皇后闲时看奏章,总指着宗泽的奏折叹气:“若朝中多几个宗将军这样的忠勇之士,何至于让金狗踏破国门。”那时她不懂什么叫忠勇,只觉得这个名字像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人心里发紧。
“正是。”王勇的语气里满是敬佩,脚步都放慢了些,“将军昨夜收复南岸后就没合过眼,先是清点军备,又亲自巡查防务,刚才我还看见他在伤兵营给个断了腿的小兵喂药呢。那小兵才十五,是个孤儿,将军抱着他喂药时,跟哄自家孙子似的。”他往路边啐了口,唾沫星子溅在泥里,“那些当官的天天说要议和,说什么‘以和为贵’,也就将军,带着我们这些残兵,硬生生从金狗手里抢回了这南岸。”
说话间已到伤兵营,用粗布和竹竿搭成的棚子连绵成片,像串落在地上的灰蘑菇。空气中弥漫着草药和血腥气,还混着点熬糊的米粥味——有个伤兵的家属正在棚外煮粥,陶罐里的米不多,飘着股焦糊味,她却依旧用勺子搅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棚里。
一个穿灰布褂子的军医正蹲在地上给伤兵包扎,他的手指粗糙得像老树皮,指甲缝里都是草药汁,动作却很轻柔,用布条缠绕伤口时,还会轻声问:“勒得紧不紧?松了告诉我。”那伤兵断了条胳膊,脸色惨白,却笑着摇头:“张军医的手艺,比我婆娘纳鞋底还匀实。”
张军医看见沈青梧抱着孩子进来,立刻站起身,褂子的下摆扫过地上的药渣,露出双沾着泥的草鞋,鞋帮上还补着块补丁。“是赵统领说的那个小姑娘?”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像是被草药熏的,眼角的皱纹里还沾着点草药末。
“张军医,劳烦您看看她的腿。”沈青梧将灵儿放在铺着干草的木板上,木板硌得人骨头疼,孩子却只是疼得哼了一声,睫毛颤了颤,依旧闭着眼摇头:“不疼……姐姐我不疼……”
张军医掀开灵儿的裤管,原本葱绿的裙裾早已被血和泥浸透,他用剪刀小心地剪开布料,露出底下肿胀的小腿,骨头在皮肉下凸起个骇人的弧度,像条歪歪扭扭的蛇。“啧,骨头错位了,得赶紧复位。”他眉头顿时皱了起来,转身从药箱里拿出个陶瓶,里面装着烈酒,往手上倒了些,搓热后按住灵儿的小腿,“小姑娘忍忍,一下就好,忍过去就不疼了。我家孙女跟你一般大,上次摔断了胳膊,也是咬着牙没哭。”
灵儿死死咬着嘴唇,唇瓣都咬出了血,小脸疼得发白,却没哭出声,只是伸手抓住了沈青梧的衣角,指节都攥得发白。沈青梧的心像被揪着似的,她想起去年教坊司的小乐工练琴伤了手指,哭得惊天动地,连陛下都惊动了,赏了他两匹绸缎,可这孩子才多大,却比谁都倔强。她轻轻拍着灵儿的背,声音放得极柔:“灵儿不怕,姐姐给你唱支歌好不好?就唱你最喜欢的《采莲曲》。”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她的声音还有些抖,却努力唱得轻柔,那是去年在坤宁宫,她教灵儿唱的歌,那时灵儿总缠着她,要她边唱边跳。灵儿的呼吸渐渐平稳了些,抓着她衣角的手也松了点,嘴角还微微动了动,像是在跟着哼。
“咔嚓”一声轻响,张军医趁孩子分神的瞬间,迅速将错位的骨头推回原位。灵儿的身体猛地一颤,冷汗瞬间浸湿了额前的碎发,小身子像条离水的鱼似的弓了起来,却硬是没发出一点声音,只是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顺着眼角往下淌,滴在木板上,洇出小小的湿痕。
“好了好了。”张军医松了口气,用夹板固定好她的腿,又在伤口上敷了层墨绿色的草药,草药散发着清凉的气味,“这药是将军特意让人从云梦山采的接骨草,捣碎了混着蜂蜜敷上,消肿止痛最管用,过几日就能下地走路了。”他从药箱里拿出块糖,塞到灵儿手里,“尝尝?我家孙女就爱这麦芽糖。”
沈青梧刚想道谢,就见赵毅急匆匆地走了进来,他的铠甲都没来得及系好,护腰的皮带松垮垮地挂着,手里还拿着那块殿前司令牌,铜质的牌子在阳光下闪着冷光。“青梧姑娘,将军请您过去一趟。”他的脸色有些凝重,眉头拧成个疙瘩,“关于令牌的事,将军想亲自问问您。”
沈青梧的心猛地一紧,像被什么东西攥住了,她下意识地摸了摸灵儿的头,孩子已经睡着了,眼角还挂着泪,手里的麦芽糖却攥得紧紧的。“麻烦张军医照看她片刻。”她轻声说,跟着赵毅穿过操练的士兵。
士兵们操练得更起劲了,有个年轻的士兵枪法没练好,枪尖偏了半尺,被校尉用枪杆抽了下后背,他“哎哟”一声,却立刻挺直腰杆喊:“谢校尉指点!”声音里带着股不服输的韧劲。那校尉哼了一声,却用袖子替他擦了擦额头的汗:“再来!”
沈青梧看着他们,忽然想起宫里的侍卫,那些人总是穿着鲜亮的铠甲,站得笔直,手里的枪擦得锃亮,却从没人有这样的眼神——那是种要把枪尖刺进骨头里的狠劲,是被逼到绝境后,从血里熬出来的光。
来到间简陋的军帐前,帐子是用粗麻布做的,边角都磨破了,上面还打着几个补丁,有块补丁是用红布缝的,像是从女人的衣裙上撕下来的。帐外的旗杆上挂着面“宗”字大旗,旗角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像在诉说着无数场厮杀。几个亲兵守在帐外,手里的刀都出鞘半寸,刀光在阳光下闪着寒芒,看见赵毅,才收了刀,其中个络腮胡亲兵还朝沈青梧点了点头,眼里没有轻视,只有些好奇。
“进去吧。”赵毅掀开门帘,里面的光线有些暗,空气中弥漫着墨汁和烟草的味道。宗泽将军正坐在张木板凳上,凳腿用布条缠着,显然是修过的,布条上还沾着些干涸的血迹。他手里拿着张地图,地图用麻纸画的,边缘都卷了角,上面用朱砂画着密密麻麻的记号,有几处还被泪水洇过,晕开了朱砂的颜色。
他花白的头发用根布带束着,额头上的皱纹深得像刀刻的,左边眉骨上有道伤疤,从眼角一直延伸到发际,是年轻时打仗留下的。看见沈青梧进来,他立刻放下地图站起身,动作却有些迟缓,想来是常年征战落下的旧疾,膝盖处发出“咯吱”一声轻响。
“沈姑娘不必多礼。”宗泽的声音温和,目光却很锐利,像鹰隼似的落在她身上,带着审视,却没有轻蔑,“赵毅说,你有皇后的令牌?”
沈青梧点点头,从怀里掏出那块黄铜令牌,令牌被她的体温焐得温热,上面的“殿前司”三个字被摩挲得发亮。她将张嬷嬷在破庙里如何用身体挡住金兵的刀,如何把令牌塞进她怀里;郑皇后在老槐树下如何将最后一块干粮塞给她,如何用口型说“活下去”——这些她原本不敢回想的画面,此刻都清晰地浮现在眼前,每说一句,心就像被刀割似的疼,声音也忍不住发颤,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掉,滴在令牌上,溅起小小的水花。
宗泽静静地听着,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桌面是块粗糙的木板,上面布满了刀痕,有深有浅,像是用枪尖刻的。直到她讲完,他才长叹一声,声音里满是悲痛:“皇后娘娘……真是委屈她了。”他拿起令牌,用粗糙的手指摩挲着上面的“郑”字,那手指上布满了老茧和伤痕,有处伤口还没愈合,渗着血,将“郑”字染得有些发红,“这令牌能调动京畿附近的禁军,皇后将它交给你,是把大宋的希望托付给你了。”
他突然看向沈青梧,眼神里带着期许,像看着株刚冒头的草芽:“你愿不愿意留在军营,为死去的同胞做点什么?”
沈青梧愣了一下,她从未想过自己能做什么。在宫里,她只会跳舞弹琴,连针脚粗了都会被张嬷嬷说“不像样子”。她的手,只会抚琴,只会拈针,指甲修剪得圆润光滑,哪里拿得动刀枪?
“我……我什么都不会。”她的声音有些发颤,指尖都在抖,看着自己的手,这双手从未沾过血,从未握过枪,连提桶水都会觉得累。
“谁也不是生来就会的。”宗泽笑了笑,眼角的皱纹舒展开些,他往帐外指了指,“你看那些女兵,她们从前有的是农妇,只会插秧织布;有的是绣娘,只会飞针走线,现在不都成了能拿起刀枪的战士?”他从墙上摘下杆短剑,剑鞘是普通的木鞘,却磨得很光滑,显然是常有人用,“这剑是我女儿宗云从前用的,她比你还小两岁,却能骑马射箭,去年守磁州时,她还杀了三个金兵。”提到女儿,他的声音软了些,眼里闪过一丝温柔,“可惜……她没能回来。”
沈青梧看着那杆短剑,剑柄上缠着防滑的布条,布条的颜色都褪了,露出底下的木头纹理,上面还有几个小小的牙印,想来是他女儿小时候咬的。她突然想起破庙里那截染血的银簪,那时她只能用它拼命,像只被逼到绝路的兔子,除了死,什么都不会。可现在,有人告诉她,她可以不用只等着被宰杀,她可以拿起武器,保护自己,甚至保护别人。
她抬头看向宗泽,老人的眼神里没有逼迫,只有鼓励,像看着自己的孩子。她想起张嬷嬷倒下时的笑容,想起郑皇后口型里的“活下去”,想起李砚最后那声凄厉的惨叫,想起王三郎被踩在脚下还在骂的那句“狗鞑子”。那些人用命换了她的活,她不能只当个活着的死人。
“我愿意。”沈青梧的声音不大,却很坚定,像在心里下了场雨,把那些怯懦都冲跑了。她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疼,却清醒。
就在这时,帐外突然传来阵急促的马蹄声,马蹄踏在泥地上“哒哒”作响,像敲在每个人的心上,越来越近,越来越急。一个斥候翻身下马,动作太急,差点摔在地上,他顾不上站稳,“噗通”一声跪在帐前,甲胄上的铜片撞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响,声音带着喘息和惊慌:“将军!金兵主力朝南岸来了,黑压压的一片,至少有五千人,离渡口只有十里地了!”
宗泽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像罩上了层寒霜,他猛地抓起桌上的长枪,枪杆在他手里稳得像块石头,枪尖的寒光映在他眼里。“传令下去,全军备战!”他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第一队守住渡口,用投石机砸沉靠近的船!第二队随我迎敌,列鱼鳞阵!第三队保护百姓后撤,往云梦山方向走!”
“是!”帐外的亲兵齐声应和,声音震得帐子都在抖,帆布“哗啦啦”作响。
宗泽回头看了沈青梧一眼,眼神里带着鼓励,还有些别的什么,像是在说“这就是我们要守的家国”。“沈姑娘,看好了,”他的声音铿锵有力,像砸在铁甲上的惊雷:“这就是我们大宋的将士,就算只剩一兵一卒,也绝不会让金兵再前进一步!”
说完,他大步走出军帐,银甲在阳光下闪着光,像一道不可逾越的屏障。经过帐外时,他顺手拍了拍那个络腮胡亲兵的肩膀:“小五,带二十人护着伤兵营和百姓先走,告诉张军医,把能带走的药都带上。”
“将军!我要留下杀敌!”络腮胡亲兵急得脸都红了,手里的刀攥得咯咯响。
“这是命令!”宗泽的声音不容置疑,却又放缓了些,“保护好百姓,也是打仗。”
络腮胡亲兵咬了咬牙,单膝跪地:“末将领命!”
沈青梧站在帐外,看着士兵们迅速集结,长枪如林,旗帜如血。有个瘸腿的老兵拄着枪站起来,他的右腿齐膝而断,只用根木棍支撑着,却依旧挺直了腰杆:“我还能射箭!”旁边的年轻士兵想扶他,他却摆摆手:“别管我,去帮赵校尉搬投石机!”
远处的汴河上,渡船正在紧急回撤,船夫们的号子声在风中回荡,嘶哑却有力:“嘿哟——拉呀——过了河哟——保家国哟——”有艘船的帆破了个大洞,风灌进去,像只受伤的大鸟,却依旧拼命往前划。
灵儿不知何时被王勇抱了过来,孩子醒了,小手指着那些士兵,小声说:“姐姐,他们好像爹爹说过的天兵。”她的爹爹原是禁军里的弓箭手,城破时没能回来,娘说爹爹变成了天上的星星,会保佑她们。
沈青梧握紧了手里的短剑,剑柄的温度顺着掌心传遍全身,熨帖了那些发抖的骨头。她看见那个缝补铠甲的女兵正将骨针别回发髻,拿起地上的长枪,虽然握枪的手还有些抖,眼神却异常坚定;看见那个独眼的车把式将马车赶到伤兵营旁,大声喊:“快把重伤员抬上来!我这车结实!”
她知道,从今天起,她不再是那个只会跳舞的宫女沈青梧,不再是那个需要别人保护的娇弱女子。她是在血火中重生的幸存者,是带着无数人希望活下去的战士。张嬷嬷的嘱托、皇后的眼神、李砚的牺牲,都化作了她掌心里的力量。
南岸的烽火已经点燃,远处的地平线上,金兵的旗帜像乌云似的压了过来,马蹄声隐隐传来,像闷雷滚过大地。宗泽将军的声音在阵前响起,洪亮如钟:“将士们!身后就是家国!死战!”
“死战!死战!死战!”士兵们的呐喊声震彻云霄,惊飞了柳树上的麻雀。
沈青梧深吸一口气,空气中的草药香里,多了些硝烟的味道。她对王勇说:“请带我去伤兵营,我能帮忙包扎。”她的声音平静,却带着股不容拒绝的力量。
王勇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了笑容,那颗小虎牙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好!”
灵儿在王勇怀里,伸出小手抓住沈青梧的衣角,这一次,不再是害怕,而是信任。沈青梧回头冲她笑了笑,阳光落在她脸上,驱散了最后一丝怯懦。
她的战场,才刚刚开始。而这南岸的烽火,不仅点燃了厮杀,也点燃了一个女子浴火重生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