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一日,是苻倦的生日。
很难想象,一个庄严端雅的人降生在一个这样幼稚欢快的日子。
今天一早,苻墨这个小大人就和朋友们玩疯了。
后花园的花枝已经被他们的水枪压低了,花叶蔫蔫的伏着头,缤纷的花衣早已湿透。
我来时,苻倦在回廊上作画。
我于是在檐下小坐了片刻。
却在不经易间入了他的画。
他停笔起身我便上前相看。
画上廖廖几笔叙小儿戏水。
锦绣花团染水珠似泣似喜。
檐下少年眉梢喜,观岁月静好。
“一日之计在于晨。”我装模作样的点评,“晨时小意,娴静淑好,是幅佳作。”符倦眉眼含笑,点头称是。
我又指向了画中的少年:“本是极好的意境,我的出现,终究是有些突兀了。”
“错了,这是点睛之笔。于我,是突兀的欢喜。”
我其实不太理解生日晚会为何让我清早便来。
但我知道,他们很好。
于是,我来了。
“哥,你画好了吗?”小大人拿着水枪遥声相问。
“画好了。”苻倦收起了画。
“那我去换衣服了。”苻墨说着便兴冲冲的奔上了楼。
我坐在沙发上,捧着热茶出了神。
不经意间抬头,他们正相继下楼。
四口之家,整整齐齐的穿着休闲装。
我失笑,他们也欢喜的看着我笑。
苻倦说,我八岁时失去了一个家。
苻墨说,今年,他八岁了。
家主说,今天,是儿童节。
主母说要给我一个完整的童年。
眼眶热热的,我笑着点点头。
怀惴的疑惑此刻都成了惊喜与感动。
苻倦说过,我会有一个家,我有点儿期待了。
青绿园,游乐场。
这里是儿童节人流量最大的地方。
而这个四口之家却从未与我走散。
旋转木马,我们体验童真稚趣。
激流勇进,我们勇闯水潭积渊。
鬼屋探险,我们一起惊慌失措。
乘大摆锤,我们肆意随风呐喊。
坐过山车,我们放纵随山起伏。
玩碰碰车,我们互相碰撞解压。
湖上泊船,我们彼此欢乐追赶。
路边套圈,我们体验随机乐趣。
玻璃栈道,我们似乎如履薄冰。
摩天轮上,我们欣赏浪漫夜景。
从晨雾弥漫到星辰漫天,天亮天黑,他们作陪。
有那么一刻,时光交错,我与童年的自己达成了和解。
时空错乱了,恍忽间,他们从地震中救出了一个灵魂。
斗转星移,我不再孤独,亦不再需要救赎。
我知道,有人缝缝补补,拼好了我的碎片。
夜晚,依旧热闹。
苻家少主的生日宴,从不缺恭贺的人。
一波又一波昂贵的礼物转送至冯堰手中,宴会歌舞升平,满是欢声笑语。
苻倦与我倚在二楼看满宴华彩。
我执笔作画,他欲言又止。
我笑着说:“我的生日礼物早已交给纪辰。”
他失笑,似是仍有话未说,踌躇片刻后,又下了楼。
生日许愿后,他找到了晚风中的我。
“今天做了一天小朋友,开心吗?”
“很开心。”真诚且委实愉悦。
“那你愿意一直做我的小朋友吗?”
“我愿意。”诧异却实在欢喜。
我在荷倦眼中看到了我,一个被爱着的小孩。
此后苻倦降生之日,便是与我相爱之时。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六月中旬,我们从医院接回了初末。
小初末很可爱,只是经常打着哈欠闭眼睡觉。
华栩大学的学生宿舍不适合养孩子,初末便在苻家安了家。
家主与主母欢喜的不得了。
苻墨也小心翼翼的照顾她。
苻倦更是爱屋及乌的厉害。
这对苦命的兄妹终于有了归宿。
自从楚缄接受了苻倦,原本由符倦参与的生活便被苻家照顾到了方方面面。
这一次,楚缄卸下了生活的重担。
苻墨说:“戋哥,你去寻你的梦吧,我知道你和我哥的热爱,我会快快长大,让你们自由的。”
苻倦是苻家少家主,势必会接管苻家事务。
但兄弟二人早已商量好,苻墨过了十八,少家主便易位。
苻倦的骨子里是对艺术的追求、自由的向往。
楚缄的灵魂将自由的奔赴理想与热爱。
此后,身后有人支持,身边有人相陪。
楚缄生活的圈子一直很小。
他专心于画,不善社交。
苻倦生活的圈子纷繁复杂。
他参与这个圈子,却从不融入这个圈子。
真正得他认可的朋友,屈指可数。
闲暇时,苻倦组了饭局,介绍他们相识。
“欧阳云驰,驰云酒店的老板。”
“封厘,梧桐酒吧的创始人。”
“商丛,家里很有钱的律师。”
听到这个介绍,欧阳和封厘都笑出了声。
“喂,我也是叶乔的持股人好吧。”商丛不满。“叶乔代表的是叶欣南对乔今的爱,你也真好意思。”封厘打趣他。
转头又朝向楚缄说道:“这位我认识,楚缄,楚先生。酒吧刚开业那阵,我请了他镇场子,商业价值巨涨。
几人相互颔首致意,算是打过了招呼。
在座的诸位都是真诚相待,并无不适之感。
菜齐了,便大吃朵颐起来。
酒过三巡,又陆陆续续开了口。
“我真挺羡慕你们的,一个个的,爱情事业两不误。偏偏我父母对我多加阻挠。”商丛愁绪上涌,大倒苦水:“我当律师,说我不务正业;我谈恋爱,说我离经叛道。”
封厘也有了醉意:“你跟我们不一样啊。我与阿倦其下皆有兄弟,可以率性而为;欧阳是独生子,但他与木兮两情相悦;你一个独生子,既不继承家业,又不传宗接代,自然是好大的压力。”
欧阳劝慰:“接了公司,可以当挂名董事,没有孩子,可以领养,他们现在不同意,日子久了,也不得不同意,万事都有回旋的余地。”
许是怕楚缄不解,苻倦一一耐心解释:
“封厘与商丛都心属男子。商丛本应传承家业经商,却因其热爱考入政法大学,他家人本就不支持,他又在那儿交往了一个学长,袁泽。受到家人的排挤与反对。至于封厘,你也认识他的爱人--纪辰。”
原来如此。四个朋友,三个gay。
欧阳云驰对上楚缄的目光,哭笑不得的解释:“我从始至终,只心悦夏木兮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