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维拉集团顶层总裁办公室内,空气凝固如冰。
谢昭明修长的手指摩挲着那份薄薄的报告,指尖的温度仿佛都被纸上那行冰冷的文字吸走——“目标人物在提及‘凤鸣’时,脑波频率与您高度同步。”
同步。
这两个字像两枚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神经末梢。
他的呼吸骤然一沉,胸口涌起一阵熟悉的、几乎要将他撕裂的悸动。
那不是惊喜,而是被尘封了二十年的惊涛骇浪,冲破了理智的堤坝。
他缓缓拉开办公桌最深处的暗格抽屉。
里面没有文件,没有贵重物品,只有一方天鹅绒软垫,静静地躺着一枚青铜绣针。
针身古朴,历经岁月洗礼,呈现出一种温润的暗光。
而在针尾,一个深刻的“昭”字,其笔锋转折的弧度,竟与林小满脖颈后那枚胎记的轮廓,分毫不差。
男人的眼底,那片常年冰封的湖面,终于裂开了一道缝。
他想起评审会上,那段由光影构成的虚影,那个执针的宫装女子……她的侧脸,她垂眸时的专注,她指尖流淌出的凤羽华光,无一不与他午夜梦回时,那个在火海中为他缝合伤口、哼唱着古老歌谣的女孩身影,寸寸重叠。
二十年了。
他动用谢家所有力量,寻找那个救了他的女孩,却只得到一片空白。
她像一场幻梦,只留下一枚绣针和一段模糊的旋律。
而现在,所有的线索,都如百川归海,指向了同一个人——林小满。
“秦语嫣。”他按下内线,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
“谢总。”秦语嫣的声音永远冷静高效。
“给我盯紧T - 07的实物制作过程,任何细节,都不能放过。尤其是……材料。”他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每一声都像是敲在自己紧绷的心弦上,“另外,我要林小满从出生到现在的全部资料,不是你们人事部那些浮于表面的东西,我要最深的,连她三岁时在哪里摔过一跤,我都要知道。”
“明白。”秦语嫣没有问为什么,忠诚是她的天职。
挂断电话,谢昭明重新拿起那枚青铜绣针,目光穿透了时空。
林小满,你到底是谁?
是我想找的人,还是……一个伪装得天衣无缝的骗局?
他设下的“匿名大赛”这个局,本想看她如何自证,却没想到,她丢出的答案,竟将他自己也卷入了局中,成了一个看不清真相的当局者。
另一边,林小满回到自己的公寓,关上门的瞬间,一直强撑着的挺直脊背才终于松懈下来。
她快步走到沙发边,将袖中的唐三彩小马轻轻取出。
往日里流光溢彩的马身,此刻光泽黯淡,仿佛蒙上了一层灰翳。
她试探着在心中呼唤:“踏云?”
一片死寂。
“阿绣?”
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她调出系统面板,只见代表着踏云和阿绣的两个虚拟形象,都变成了灰色,旁边标注着清晰的红色小字——【能量耗尽,深度休眠中,预计唤醒时间:未知】。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微微抽痛。
这是她得到系统以来,第一次与两位伙伴彻底失联。
评审会上那惊才绝艳的“绣梦回溯”,代价原来如此沉重。
没有了踏云的预警和阿绣的分析,她就像是被拔掉了利爪和獠牙的孤狼,重新回到了赤手空拳的状态。
但恐惧只持续了三秒,便被她眼中燃起的斗志所取代。
没有了踏云,她还有自己这双浸淫绣艺二十年的手。
没有了阿绣,她还有脑海里属于林家传承的万千针法。
谢昭明想用一场大赛困住她,试探她,那她就用这场大赛,堂堂正正地告诉他,什么才是真正的传承!
第二天,维拉官方正式公布了初审结果和决赛规则。
入围的三件作品,将由维拉提供场地、工具和最高规格的原材料,设计师需在七天内,独立完成实物制作。
最终成品将在维拉年度大秀上,由首席模特进行展示,并由终审评委团现场打分,决出冠军。
而负责本次决赛材料统筹与工艺监督的,赫然是柳清瑶。
林小满看到这个名字时,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果然,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谢昭明在暗处观察,柳清瑶则被推到了台前,成了那把最锋利的刀。
果不其然,当林小满以“T - 07”设计师的身份,走进维拉专为决赛开辟的顶级工艺中心时,立刻就感受到了无形的压力。
她被分配到的,是角落里光线最差的一个工作间。
而当她前往材料库领取制作《云锦·双生》所需的核心材料——“天青云锦”时,麻烦来了。
“抱歉,T - 07的设计师。”材料库主管皮笑肉不笑地拦住了她,“柳总监有交代,‘天青云锦’是维拉的专利面料,极其珍贵,为避免损耗,需要设计师先提交一份详细的工艺分解报告,审核通过后才能领取。”
“所有入围者都需要吗?”林小满平静地问。
主管眼神闪烁了一下:“这个……是针对未使用过本公司专利面料的设计师的特殊规定。”
这借口拙劣得可笑。
林小满心中明镜似的,这是柳清瑶的第一道下马威。
她想用规则拖延她的时间,消耗她的精力。
“好,报告我马上写。”林小满没有争辩,转身回到工作间。
一个小时后,一份长达二十页,详细到每一针每一线的走向、每一段色彩的过渡、甚至连丝线捻度都有精确要求的工艺报告,被送到了柳清瑶的办公桌上。
柳清瑶看着那份堪比教科书的报告,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她本想刁难,却没想到对方竟真的拿出了如此专业的方案,让她找不到任何可以驳回的理由。
她咬了咬牙,只能签字批准。
然而,林小满领到的“天青云锦”,却明显有问题。
那匹锦缎的色泽,比样品要暗沉半度,丝质也略显干涩,显然是存放不当的次品。
对于要求极高的《云锦·双生》来说,用这样的面料,最终效果会大打折扣,甚至可能在刺绣过程中出现断线、抽丝的致命问题。
“主管,这匹料子不对。”林小满将面料在指尖捻过,触感立刻告诉了她答案。
主管双手一摊,依旧是那副公事公办的嘴脸:“库里同批次的就这一卷了,柳总监签了字,你领也得领,不领也得领。要是觉得有问题,可以申请退赛嘛。”
周围其他工作间的设计师,都投来了看好戏的目光。
在维拉,得罪了柳清瑶,就等于自断前路,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潜规则。
林小满深深地看了主管一眼,没有再多说一个字,抱着那匹有问题的云锦,转身回了工作间。
关上门,隔绝了外界所有的窥探。
她将锦缎平铺在工作台上,眼底没有丝毫气馁,反而闪烁着一种近乎兴奋的光芒。
柳清瑶以为用次品就能难住她?太天真了。
外婆云婆婆曾经教过她,一个真正的绣娘,不仅要会绣,更要会“养料”。
越是顶级的绣娘,越能化腐朽为神奇。
林家有一套失传的古法,名为“草木还青”,专门用来处理受损的丝织品。
她从随身的工具包里,取出几包用油纸裹着的不起眼的粉末。
那是她一早就备下的草木灰、皂角粉和几种秘制植物的干粉。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她没有动一针一线,而是像个古代的方士,在工作间里调配、浸染、晾晒。
她用温水化开草木灰,以特定的比例调和,将整匹云锦浸入其中,用手轻轻揉搓,力道均匀,仿佛在唤醒沉睡的丝线。
经过反复几次的清洗与浸泡,最后再用一种散发着淡淡清香的植物汁液进行固色。
当那匹“天青云锦”被重新挂起,在灯光下缓缓晾干时,奇迹发生了。
原本暗沉的色泽,变得澄澈透亮,仿佛雨后初晴的天空,带着一丝湿润的水汽。
干涩的丝质也恢复了韧性和光泽,触手生温,宛如活物。
整匹锦缎的品质,甚至比材料库里的正品还要高出一筹!
与此同时,谢昭明的办公室里,秦语嫣将一份新的报告放在他面前。
“谢总,这是林小满的详细背景调查。她确实在京都艺术大学长大,由外婆云婆婆抚养。但最关键的一点是,她五岁那年,林家老宅的绣坊遭遇过一场离奇的大火,所有资料付之一炬,云婆婆也因此受了重伤,之后便很少再碰绣活。关于那场火灾的记录,被人为抹去了很多痕迹。”
谢昭明瞳孔一缩。火灾……
秦语嫣顿了顿,又补充道:“另外,柳总监今天确实在材料上为难了T - 07,这是监控拍下的画面。”
屏幕上,林小满抱着次品面料,平静地走回工作间。
画面切换到工作间内部的备用监控,清晰地记录了她“炮制”面料的全过程。
看着画面里那个专注而从容的女孩,以及那匹在她的巧手下焕然一新的云锦,谢昭明靠在椅背上,第一次感觉到,那场他布下的局,似乎正朝着一个完全失控的方向,狂奔而去。
七天时间,转瞬即逝。
决赛前夜,林小满终于在《云锦·双生》上落下了最后一针。
整件作品华光流转,双凤盘旋,栩栩如生,仿佛下一秒就要破开锦缎,冲天而去。
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连日来的疲惫和心力交瘁,在看到成品时都化作了满足。
她收拾好工具,准备离开。
就在她关上工作间灯光,锁上门的那一刻,她没有注意到,一道黑影从通风管道的阴影处悄无声息地滑落,用特制的钥匙,轻易地打开了她刚刚锁好的门。
那道黑影径直走向工作台,看着那件完美无瑕的作品,嘴角露出一抹阴冷的笑。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玻璃瓶,拧开瓶盖,将里面无色无味的液体,精准地滴在了绣品最核心的那只凤凰的眼睛上。
液体迅速渗入丝线,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黑影做完这一切,便如鬼魅般,再次消失在黑暗中。
整个过程,不超过三十秒。
而远在几十公里外的谢家老宅,谢昭明正对着一份刚从海外传回的加密文件出神。
文件的内容很简单,是一份二十年前的医疗记录,记录显示,当年有一名身份不明的东方女孩,因严重烧伤和吸入性损伤被送入当地一家私人诊所,但第二天就神秘失踪了。
文件的末尾,附上了一张诊所护士凭记忆画下的素描。
画上的女孩,扎着双丫髻,眉眼弯弯,脖颈处,赫然有一块形状奇特的印记。
谢昭明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