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 暴富的李贽
李贽从家出来后，一反常态地叫了辆马车，匆匆赶往京城外城的五里屯。
这五里屯，是京城贫民扎堆的地方。
屯里的屋子，又低又破，土坯墙看着摇摇欲坠。
一条条窄胡同，刚下过雨，烂泥一片。
可孩子们玩耍的兴致一点没减，一个个滚得浑身是泥，根本分不清谁是谁家的娃。
每次回到这儿，李贽心里就堵得慌。
自己一个举人，当了十年官，老婆孩子却还得在这破地方苦熬，饭都吃不饱，还搞啥学问，讲啥道理？
他让马车在大街上等着，自己走进泥胡同，俩正玩得欢的小泥猴，瞅见李贽，欢呼着跑过来。
“爹爹回来啦！”
“爹爹有没有买好吃的？”
李贽弯下腰，不管脏净，一把搂住儿女，忍不住哭了起来。
孩子的哭声把俩孩子吓坏了。
“爹爹别哭，小囡乖。”
“我不要吃的了，我不饿……”
李贽哭得更厉害了，放声大哭起来。
两个孩子被吓到了，也跟着大哭起来，这动静惊动了街坊，街坊出来查看情况。
看到是李官人抱着孩子在哭，街坊赶忙到他家，通知正在伙房升火的黄氏。
黄氏不到四十岁，可苦难的生活让她早衰得厉害，头发斑白，腰背佝偻，听说丈夫在胡同里哭，她急忙摘下围裙，跑出去查看。
只见李贽抱着俩孩子，大步走到门口了。
黄氏看着丈夫通红的眼圈，问道：“怎么了？”
“没事。”李贽强忍着激动的情绪，把两个孩子放在地上，“就是想哭。”
“吓我一跳，饭还没做呢。”黄氏转身要回伙房，被李贽一把拉住。
“不做了！”
“不做你吃什么？”黄氏看了他一眼，这个饱经生活摧残的女人，脸上已经没什么表情了。
“出去吃饭！”李贽顿时来了精神，俩孩子一听，兴奋得欢呼起来，在院子里又蹦又跳，比过年还乐呵。
随后，都不用李贽招呼，俩孩子就自觉打水洗漱。
“你这是不打算过了？”黄氏又好气又好笑。
“不过了，这种日子多一天都过不下去！”李贽边说边把一张一千两的会票塞到黄氏手里，接着快步进房。
黄氏本是书香门第的小姐，虽说被生活磨得没了往日模样，但这会票她还是认得的。
她盯着那张伍记开的‘壹仟两’会票，半天都没缓过神。
直到李贽提着箱子从屋里冒出头，黄氏还在发愣。
“别傻站着了，马车在外面等着呢。”李贽催着黄氏，“赶紧给孩子换衣服！”
“这钱哪儿来的？”黄氏回过神，失声问道。
“你老公我‘卖身’换来的。”李贽一边把书往箱子里装，一边笑着回答，“没想到我这么值钱吧？”
在福建地区，夫妻之间常以“老公”“老婆”相称，后来的称呼就是起源于此。
他怕吓着黄氏，所以没敢说这仅仅是一年工钱的事儿，更别提奖金的事了。
“买个大姑娘才二三十两银子，你个半老头子上哪儿弄这么多钱去？说实话，这钱到底哪儿来的？”就这么几句话，已经把黄氏吓得够呛了。
“你要是不把事情说清楚，这钱哪儿来的你就给送回哪儿去。”
李贽没办法，只好走出来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地讲给黄氏听。
黄氏一听，说道：“哎呦，不就是让你教个书嘛，哪用得着这么多钱啊？”她将信将疑地接着问：“这个李公子也太糟践银子了吧？”
“你这话说得就不对了，这是人家对我这个老公的尊重。”李贽一边说着，一边把最后几本书放进箱子，然后合上盖子，拎到院子里。“人家可是卢沟桥煤场和西山煤业的大股东，身家起码有百万两，怎么会在乎这点钱呢。”
“你可得好好好给人家教……”黄氏哆哆嗦嗦地把汇票收好，放在贴身的地方，这才注意到老公手里的箱子，“出去吃饭，你拎着箱子干什么？”
“吃完饭就住店，过不了几天，咱就得跟着东家离开京城了。”李贽空出手来，摸了一把妻子的脸，笑着说，“这鬼地方，我是一天都不想让你们再待下去。”
黄氏心里一酸，扭过头去：“还是省着点花吧，吃完饭咱还是回去。”
“不回了，再也不回了！哈哈，实话跟你说，你老公我卖身的钱，可是一年一千两呢！”
李贽拎着箱子，拉着妻子，带着两个欢快的孩子，大步走出院子，他那轻松的笑声在破旧的小巷里不断回响：
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马车在吏部衙门前停下，李铭在齐二郎的搀扶下，慢慢下了车。
李铭跟着迎接他的员外郎，沿着长廊走到大堂，来到二堂西侧的右侍郎衙。
员外郎带着李铭进到衙内，到了签押房外，让他等着，自己进去通报。
没一会儿，王本固居然亲自出来迎接，这让李铭又惊又喜，赶忙行礼。
王侍郎微微牵动嘴角，露出一丝略显僵硬的笑容，缓缓说道：“约在衙门见面，实乃大冢宰有意见你一面。”
李铭听闻此言，微微一怔，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稍作思索后，又觉得此事在情理之中。
随后，李铭连签押房的门都未曾踏入，便跟着王本固折返至正堂。
行至杨博的签押房外，王本固亲自入内询问一番，不多时，便出来对李铭说道：“部堂此刻正有客人在，咱们暂且在外边稍作等候。”
以王本固的身份地位，本不至于在这外签押房连个落座之处都没有，只是这下雨天，屋内空气略显沉闷，再者与李铭在此交谈，倒也方便。
于是，李铭与王本固并肩站在廊檐之下，抬眼望去，那漫天的铅云仿佛一块沉重的幕布，压在头顶。万千雨丝如细密的牛毛，又似缕缕蚕丝，从乌云中飘落而下，纷纷扬扬地没入青黑色的地砖之中，刹那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地面上一片湿润。
“文选司那边，我已与陆铨曹打过招呼，待会儿见过部堂后，自会有人领你过去。”王本固看向李铭，缓缓说道。
“多谢少冢宰费心！”李铭赶忙躬身行礼，诚挚道谢。
言罢，王本固便不再开口，只是静静地凝视着那纷落的雨丝，宛如一尊雕塑，尽显安静沉稳之态，仿若在这雨中寻得了一方宁静的天地，做着安静的美男子。
李铭见状，自然也不敢轻易打扰，同样安静地站在廊檐下，等待着进入签押房的时机。
雨滴打在地面的声音，在这寂静的氛围中，显得格外清晰，仿佛是大自然奏响的一首单调却又充满韵律的乐章。
时间在这等待中悄然流逝，每一分每一秒都仿佛被拉长，可两人却都沉浸在这静谧的氛围里，各自思索着心中的事情。
李铭心中暗自猜测着部堂此番召见的目的，又想着文选司那边的情况；而王本固则似乎将所有的思绪都寄托在了这无尽的雨丝之上，眼神中透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深邃与宁静。
李公子实在没多少心思搭理这位备受争议的吏部侍郎。
当年，就是此人突然半路杀出，截断了汪直的势头，杀了汪直，这一截，可让东南沿海的抗倭战事足足多绵延了七年。
这七年时光，其间又有多少鲜活的生命消逝在战火纷飞之中？然而，他倒是一路顺遂，官运亨通，摇身一变成了吏部侍郎，位高权重，令人唏嘘。
李公子在心里这般愤懑地琢磨着，可待王本固的目光朝他扫过来时，脸上瞬间绽放出无比诚挚的笑容，那笑容仿佛是从心底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一般。
毕竟，眼下王本固算是能帮自己成事儿的关键靠山，该有的尊重还是得有。
只是，王本固之所以愿意帮忙，很大程度上还是因为李铭将卢沟桥煤场的股份卖给了他，而且卖的是原始股的价格，这无疑让这笔交易更具吸引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