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章 告别
暴雨如注，雨水顺着屋檐倾泻而下，交织成一片水幕，模糊了众人的视线。
李铭和鲁晨在这嘈杂的雨声中，静静聆听海瑞讲述他那充满传奇色彩的县令经历。
“嘉靖三十七年，我带着海安，前往浙江淳安担任知县。”海瑞缓缓开口道。
“那还带了其他人吗？”鲁晨小声地发问。
“就海安一人。”海瑞一脸平静地说道，“在那之前，我只是一个不入流的南平教谕，那点俸禄连饭都不够吃，还得靠海安在县学后山开荒种地种菜来维持生计。”
李铭和鲁晨听闻此言，不禁齐刷刷地看向一旁正在端茶倒水的海爷爷，心中暗自疑惑，老爷子，你这究竟是看中他哪一点啊？难不成是图跟他一起挨饿受穷吗？
各项能力都很出众的海安，自然明白两人心中的困惑，只见他淡淡一笑，说道：“小老儿乃是老爷祖父的书童。”
“哦……”鲁晨恍然大悟。
海瑞出身官宦世家，祖父是举人且做过福建松溪县知县，大伯为成化进士，还有三位叔伯也是举人并都任过知县。
海瑞自幼受长辈教导，又随叔伯在外历练，熟悉县里事务，无需找幕僚等帮忙。
李铭知晓海家在琼州是名门望族、世代官宦，明白其能连获全国考核第一源于良好家学，深知为官之道。
海瑞称衙门诸事自己一人便能处理妥当，还有闲时与海安在县衙种菜，后花园已被改成果菜种植地，所产不仅自用，县衙官吏也都能分享。
李铭轻声向海瑞询问：“您治理淳安县时，主要依靠县衙的属官、书办和胥吏？”
他顿了顿，补充道，“我听说这些人往往难以驱使，所以许多知县上任时都会带上自己的亲信。”
海瑞冷笑一声，语气中满是轻蔑：“一群无用之辈罢了，私欲膨胀又无德无能，自然无法服众，若众人不服，又怎会为你所用？”
鲁晨翻动手中的小本，念出一句话：“胥吏世习此业，奸猾如油，故有‘任你官清如水，难敌吏滑如油’之说。”
海瑞不屑地摇了摇头：“这些都是借口，一县之尊，手握重权，却连属下都管不住，无非是两个原因——要么是除了读书，其他事事不通的书呆子；要么就是私心太重，自己都不干净，还指望别人清廉？”
话音刚落，堂屋里传来老太太一声不悦的咳嗽。
海瑞立刻起身，躬身行礼：“儿子又说脏话了。”
谢氏的声音从屋内传出：“你自己都改不了，别带坏了孩子。”
“是。”海瑞无奈地答应下来，随后又看了一眼李铭，心里想着这小子那些脏话可比自己丰富多了。
海公的脏话特点是语种丰富多样；而赵公子虽说只会说官话，却汇聚了四百年国骂中的糟粕，二者实在不可相提并论。
“做官若想做个清官，其实并非难事，只要能够严格要求自己就可以了。”被老娘狠狠数落一番后，海瑞的态度变得端正了许多，只听他神色凝重地说道：“然而，清官并不等同于好官，一个只知道一味清廉自守的蠢货，所造成的危害与贪官污吏相比，同样严重！”
“所以，既要当清官，又要成为能吏。”海大人满怀期许地看着鲁晨说道：“你有个赚钱能力极强的朋友，自然不会贪图那点民脂民膏，只要你愿意，做个清官对你来说并非难事。”
“嗯。”鲁晨点了点头，他也觉得这事儿不难，他缺钱可以找李铭要，反正他欠李铭的已经够多了，也不在乎再多一点了。
海瑞对一县政务的各个方面都十分熟悉，且善于归纳总结，他让海安去书房把自己在淳安县制订的《兴革条例》取来，赠给鲁晨。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只有制定明确合理的规章制度，官吏行事以及一切赏罚才有依据可循。”海瑞说道。
“这是我在淳安县任职时，给县里主要官员和六房三班定的规矩，挺合理实用的。后来到兴国县，我也照搬执行，效果依旧显著，鲁进士拿回去看看，结合昆山实际情况修改修改，就能颁布实施了。”
“多谢海公。”鲁晨赶忙双手接过来，这可是海家三代的智慧成果啊！
“不过只有规矩可不行，得严格执行才行，不然再好的规矩，那也是白搭。”海瑞严肃地叮嘱道：
“还有，这《条例》里有一半内容是约束知县自己的。信我，只要你能严格做到，那些油滑的胥吏，都会变得听话起来。”
“哦？真的这么灵吗？”鲁晨一听大喜，赶紧像得到宝贝似的接过去。
李铭轻声问海瑞：“那海公，要是朝廷、士绅、百姓的利益起了冲突，该咋权衡取舍呢？”
海瑞坚定地表示，他将致力于朝廷与百姓的利益，批判那些只维护权势富豪的行为，在母亲理解的眼神中，他继续讨论社会不公问题，晚饭后，两人告辞。
几天后，两个人来到南京刑部。
和接待的人见礼过后，四人便撑伞往衙门里走，李铭笑问道：“人呢？”
“还在里头不肯出来。”接待的人有些哭笑不得道：“坐牢坐上瘾的，这位还是头一个。”
“……”鲁晨闻言暗暗吃惊，他万没想到，李铭口中所谓的高人，居然是个囚犯。
“也许对他来说，牢里的日子更舒坦吧。”李铭轻叹一声。
“不过状元郎。”华仲亨轻声提醒李铭道：“这人可犯过疯病。”
“我靠，还是个疯子……”鲁晨又倒吸口冷气。
“不是好了吗？”李铭却无所谓道。
“这二年是跟好人一样了，谁知道这里还管不管用。”负责接待的人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没事儿。”李铭笑道：“人家脑子再不好使，也不是常人可比的。”
“他到底犯的什么罪？”鲁晨好奇问道。
“发狂时误杀妻子。”
“嘶……”鲁晨感觉自己的舌头要变成蛇信子了，终于忍不住把李铭拉到一旁，小声问道：“没人可请了吗？万一这位将来再发狂，伤到咱们怎么办？”
“放心，他的狂病已经好了。”李铭轻声安慰鲁晨一句，又叹口气道：“何况人家还不一定，愿意跟咱们走呢。”
鲁晨奇怪问道：“到底是谁，对你吸引力这么大？”
便听李铭用一种轻松却又郑重的语气道：
“因为他是徐文长啊……”
“哦，徐文长啊。”鲁晨登时满脸惊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