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馆的风铃在推门时叮当作响，老板娘从吧台后探出头，看见我们三个时愣了愣，随即笑了：“好久没见你们一起来了，还是老位置？”
靠窗的卡座还留着我们的痕迹：桌角有个浅浅的刻痕，是林宇用钢笔尖刻的蜻蜓；椅背上搭着块褪色的布，是陈默用来擦相机镜头的旧手帕；而窗台的裂缝里，卡着半支我当年掉落的铅笔。
“三杯菊花茶，和以前一样。” 陈默熟稔地拉开椅子，动作和高中时无异 —— 总是先帮我把椅子拉出来，再把自己的相机放在靠窗的位置，镜头对着窗外的老槐树。
林宇坐在我对面，西装外套搭在椅背上，露出的衬衫袖口沾着点香灰。他手指在桌面上轻轻画着圈，像在设计什么图案，半天没说话，直到老板娘端来茶，才突然开口：“下个月…… 我本来要结婚的。”
菊花茶的热气模糊了眼镜片。我摘下眼镜擦雾时，看见陈默握着茶杯的手顿了顿，指尖泛白。“未婚妻是同行，做室内设计的。” 林宇的声音很轻，“她总说我胸针上的蜻蜓很特别，问我是不是有故事。”
“那现在……” 陈默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沙哑。
“还没想好。” 林宇望着窗外，老槐树上有只蜻蜓停在枝桠上，翅膀被风吹得剧烈颤动，“来参加葬礼前，我们吵了一架。她说我心里有个没说出口的人，其实…… 我只是忘不了这个夏天。”
高中篮球赛夺冠那天，他抱着奖杯在操场等了我整整两小时，口袋里揣着封写了三页纸的情书。后来陈默告诉我，那封信被他揉成纸团扔进了垃圾桶，却被张老师捡回来抚平，夹在我的作文本里还给了我。信的最后一句是：“如果夏天会结束，我希望能和你一起等下一个夏天。”
我从包里掏出那封信，纸张已经泛黄发脆，却被我用透明胶带仔细粘过。“其实这封信，我收到了。” 放在桌上的瞬间，林宇的眼睛突然亮了，像被点燃的星火，“高三毕业那天，张老师把它交给我的。”
陈默在这时按下快门，相机屏幕上的画面里，信纸摊在菊花茶中间，我和林宇的手在桌下几乎要碰到一起，窗外的蜻蜓正展翅飞起。“老师说，有些话最好亲自说。” 他把照片导进手机，分别发给我们，“他上周还在问，我们三个什么时候能再一起去河边。”
话题突然转向沉默，只有茶杯里的菊花在慢慢舒展。我望着林宇胸前的玻璃蜻蜓，突然想起大学时在建筑杂志上看到的报道 —— 他设计的所有建筑，都在隐蔽处藏着三只蜻蜓的图案，记者问起时，他只说 “是对青春的致敬”。
“我下个月要办摄影展。” 陈默突然开口，搅动茶水的勺子碰到杯壁，发出清脆的响声，“在市美术馆，主题是‘未寄出的夏天’。” 他看向我，目光里带着期待，“想…… 展出你的画册。”
画册此刻正躺在我的帆布包里。这七年，我每年都会给它增补新的页面：大学宿舍的窗台，初为人师的讲台，甚至是去年去北方出差时，在林宇设计的社区中心拍下的蜻蜓。最后一页始终留着空白，像个等待被填满的约定。
“我带了。” 拉开拉链的瞬间，林宇突然探过身，手指落在某页画着三只蜻蜓的页面上 —— 那是我去年补画的，翅膀上的名字缩写比高中时更清晰，“这只翅膀…… 是按我胸针的样子画的？”
“嗯。” 我摸着画纸的纹路，突然笑了，“去年在你的建筑展上看到的，觉得很眼熟。”
他的耳尖又开始发红，像高中时被我发现他偷偷在我画册上画小爱心时那样。“其实那个展……” 他的声音低得像耳语，“特意选在你学校附近的展馆，想等你来。”
老板娘在这时端来三块桂花糕，是我们高中时最爱的甜点。“张老师上周还来买过，说等你们回来一起吃。” 她擦着桌子感叹，“时间过得真快，当年总觉得你们三个长不大，现在都成了有出息的大人了。”
桂花糕的甜香混着菊花茶的苦味，像极了我们共同的青春。林宇咬了口糕，碎屑沾在嘴角，陈默递纸巾的动作和我掏手帕的动作同时发生，指尖在半空相触的瞬间，三人都笑了 —— 原来有些默契，真的不会被时光冲淡。
离开咖啡馆时，夕阳正落在老槐树上。林宇的手机响了，是他未婚妻打来的，他看了一眼屏幕，却没有接，只是按下了静音。陈默的相机里存满了今天的照片，最后一张是我们三个的影子，在地上紧紧靠在一起，像高中时无数次并肩走过的黄昏。
“去河边吗？” 林宇望着街尽头的方向，那里的天空正被夕阳染成橘红色，“老师说，有些约定该去赴了。”
我和陈默同时点头，像七年前在暴雨中的操场那样，无需多言，却早已心意相通。帆布包里的画册轻轻晃动，里面夹着的三人合照在阳光下透出模糊的轮廓，照片上的蜻蜓翅膀，正和此刻天边的晚霞重叠在一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