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青丘的血色桃花
踏入青丘地界时，空气中的桃花香突然变得浓郁得化不开，像浸了蜜的棉絮堵在喉头，却又混着一丝诡异的甜腥——那腥气顺着鼻腔往肺里钻，带着铁锈般的涩味，像刚开封的胭脂里掺了血。云岫拨开垂落的桃枝，指腹触到花瓣上的粘稠感，捻开一看，是早已干涸的暗褐色血迹，在粉白的花瓣上晕成丑陋的斑，像美人眼角的泪痣，却狰狞得吓人。
原本该铺满粉色花瓣的山道，此刻竟散落着大把赤金色的狐毛，每一根都有手指长，毛尖凝着暗红的血珠。阿九蹲下身拾起一根，指尖刚触到狐毛，那血珠便化作一缕青烟，留下刺目的焦痕。"这是......"她抬头时，眼圈已红了大半。
"是焚天狐毛。"胡月瑶的声音抑制不住地发颤，指尖的狐火忽明忽暗，像风中摇曳的烛苗，映得她眼下的泪痣忽深忽浅，"我族用心头血养的结界灵毛，每一根都连着族人的神魂。只有结界被强行攻破时才会脱落，脱落时带着焚心之痛......"她突然攥紧拳头，赤金色的九尾在身后甩出残影，尾尖扫过焦黑的树干，留下串串火星，"母亲最宝贝这些狐毛，说等我及笄时编个狐毛扇......"话没说完，她已提着裙摆往深处跑，赤金狐毛在林间划出流光，"父亲！母亲！"
穿过迷雾笼罩的桃林，前方突然豁然开朗。青丘圣地九尾泉边的空地上，数十名玄清观修士围成圈，灰袍在风中鼓得像腌菜坛子，手里长剑的寒光映在泉面上，晃得人睁不开眼。被围困在中央的，是一只通体雪白的九尾狐——狐帝的九条尾巴已断了三条，断口处的白毛被血浸透，纠结成暗红色的团，像被踩脏的雪团。他前爪撑着地面，指缝间渗出的血在青石板上积成小洼，每喘息一次，那血洼便泛起一圈涟漪。
"狐帝老儿，别硬撑了。"为首的修士往前一步，露出张削尖的脸，左眉骨上有道剑疤，说话时那疤痕便跟着抽动，"你那宝贝女儿胡月瑶带着外人闯结界时，就该想到有今日。"他手里的长剑转了个圈，剑身上的符咒闪着妖异的红光，映得他半边脸都泛着血色，"交出心头血，我让你死得痛快点。不然等会儿剥你狐丹时，可没这般体面。"
狐帝剧烈地咳嗽起来，一口鲜红的血珠喷在泉水中，竟激起细小的金色涟漪，像投入死水中的火星。他缓缓抬起头，琥珀色的眼瞳已蒙上白翳，却依旧透着傲气："痴心妄想......"声音嘶哑得像磨砂石，"我青丘的血脉，是用来守山门的，不是给你们炼药的鼎炉。"他突然侧过头，目光精准地落在胡月瑶藏身的桃树后，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欣慰，随即变得无比决绝，"月瑶，别出来！带他们走！族谱第三页......"
"咻"的一声，一支淬了黑气的短箭从树后射出，穿透狐帝的胸膛。那修士从树后走出来，脸上还沾着草屑，手里短弓的弓弦仍在震颤："观主说了，跟老狐狸不必讲规矩。"
赤金色的狐火猛地从狐帝体内爆发，像朵骤然绽放的莲花，将周围的修士尽数掀飞。火舌舔过之处，玄清观的道袍瞬间燃起，发出刺鼻的焦味。"青丘......永不屈服！"狐帝的声音在火焰中回荡，带着穿透灵魂的力量。他的身体渐渐化作无数光点，像被风吹散的桃花，缓缓融入九尾泉中，墨色的泉水竟因此泛起一圈淡淡的金光，像给泉眼系了条金腰带。
"父亲！"胡月瑶再也忍不住，哭喊着扑过去，却只抓住一把消散的光粒。赤金色的狐火在她周身暴涨，将半个桃林都染成金色，火焰中隐约能看见无数狐影在咆哮——有幼狐的呜咽，有母狐的嘶吼，还有狐帝年轻时仗剑的身影。她的九尾根根竖起，尾尖的毛根根炸开，像九把燃着的扇子："张迁！你敢杀我父亲，我扒了你的皮做狐裘！"
被点名的修士正是那剑疤脸，他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灰袍上的火星，冷笑一声："正好，老的死了，用你的心头血凑数。"他从袖中甩出一张黑网，网眼上的符咒闪着浓郁的黑气，像无数条小蛇在扭动，"这锁灵网用百种妖骨熬了七七四十九天，专克你们九尾狐的妖力。乖乖束手就擒，还能留你个全尸。"
网刚要落下，云岫突然从桃树后冲出，青铜刀在阳光下划出半道金弧，"铛"的一声将网劈成两半。断裂的网绳在空中化作黑烟，散发出腐骨般的臭味。"对付一只重伤的狐狸算什么本事？"他横刀挡在胡月瑶身前，刀身的桃花纹与狐火产生共鸣，泛着赤金交加的光，"有本事来试试我的刀。敖辰说过，欺负女眷的都是缩头乌龟，不配活在世上。"
胡月瑶的九尾突然缠上云岫的腰，将他往后一拉，尾尖扫过他手腕的伤口，语气急促："别碰那网！上面有'蚀灵咒'，沾了会烧坏你的经脉！"她转身冲向张迁，狐火在指尖凝成利爪，赤金色的光芒撕裂空气，"三年前你偷偷潜入青丘偷狐火玉，被我打断过腿，忘了？"
张迁往后一撤，长剑指着胡月瑶的咽喉："小狐狸记性倒好。可惜今日......"话音未落，他突然惨叫一声——李念抱着的跳跳不知何时扑到他肩头，金雀羽在他颈间划了道血口，银白的羽毛沾了血，像落了点红梅。
"绿珠草能克魔气！"李念趁机绕到泉边，小家伙的金雀羽散发出微弱的银光，在她周身织成个光球，护住她不被泉中翻涌的黑气侵扰。她蹲下身，发现九尾泉的黑水里沉着块指甲盖大小的玉片，玉片边缘还沾着狐帝的血，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像滴进墨里的金油。"月瑶姐姐！这里有块玉片！"她刚要伸手去捞，玉片突然发出刺眼的金光，竟"嗖"地钻进她的手心，与她血脉里的绿珠草灵气产生共鸣，烫得她指尖发麻。
"这是父亲的本命灵玉！"胡月瑶与灵玉相连的心神突然一颤，周身的狐火瞬间收敛，赤金色的尾巴温顺地垂在身侧，"青丘传说，灵玉认主时，会显露出藏在血脉里的记忆......"她突然看向李念，眼神急切，"你看到什么了？"
李念捂着发疼的头，无数画面像潮水般涌入脑海：狐帝在九尾泉边刻下族谱，泉水中映出五族信物齐聚不周山的画面，年轮珠在最上方，像颗小太阳；玄清观观主年轻时跪在泉边，手里捧着块刻满符咒的黑色骨头，那骨头竟在吸食泉水的灵气；狐帝用自己的心头血，在灵玉上画下半个螺旋状的符号，嘴里念叨着"唯有人族妖族相合，方能破镇魂塔之局"......
"族谱里的话！"李念突然大喊，手心的灵玉烫得惊人，几乎要烧穿皮肤，"是'半符寻全，血玉开泉'！狐帝说的！"
胡月瑶瞳孔骤缩，狐火在她眼底熊熊燃烧："另一半符号在人族信物里！"她的目光落在云岫怀里鼓囊囊的布袋，"云岫，快拿兵书出来！"
云岫立刻掏出兵书，泛黄的纸页在风中微微颤抖。翻到第三页，空白处果然用朱砂画着半个螺旋状的符号，与灵玉上的图案正好拼成一个完整的圆，像枚衔着尾巴的蛇徽章。当两者靠近时，九尾泉的黑水突然翻涌，墨色的水面裂开一道缝隙，一块完整的狐火玉从水底缓缓浮出——玉上的裂痕正被泉水中渗出的金光慢慢修复，赤金色的光芒越来越亮，映得周围的桃树都泛着金边，枝头的花苞竟开始微微颤动。
"原来如此！"张迁恍然大悟，挥剑刺向李念，"这丫头有绿珠草灵气，是解开灵玉的钥匙！抓住她！"他身后的修士们立刻围上来，手里的符咒发出"滋滋"的响声，像无数只蝉在叫。
阿九突然吹起双生笛，清越的笛声里带着龙气的威慑，修士们手中的符咒纷纷炸开，纸灰漫天飞舞。"龙灵说，坏人都该打屁股！"她跳上一块丈高的巨石，笛身指向天空，银灰色的裙摆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敖辰哥哥说会帮我们，你听！"
话音刚落，云层中传来震耳的龙啸，像有千面铜锣同时敲响。金光穿透云层落下，在地上投下巨大的龙影。张迁等人脸色骤变，握着剑的手开始发抖。
云岫趁机将兵书按在泉眼上，青丘灵玉与人类兵书相触的瞬间，狐火玉突然腾空而起，悬浮在半空。赤金色的光芒从玉中涌出，在地上投射出五族信物的虚影——年轮珠的金黄像麦田，逆鳞的莹白像初雪，镇水灵礁的碧蓝像深海，狐火玉的赤红像晚霞，兵书的泛黄像旧卷。五道光芒交织成一个巨大的阵法，虚影中央，不周山的地图正缓缓展开，每一条山路都清晰可见，连最隐蔽的石缝都标着银点。
"找到了！"胡月瑶纵身跃起接住落下的狐火玉，玉上的温度烫得像团火，却让她攥得更紧，指节泛白，"父亲用最后的力量为我们指路！他没有白死！"
张迁见势不妙，突然从怀里掏出张更大的锁灵网，网眼上的符咒闪着浓得化不开的黑气，像泼翻的墨汁："想走？没那么容易！"网在空中涨大，几乎要将整个泉眼都罩住。
胡月瑶却突然抓住云岫的手，九尾在空中划出赤金色的弧线："青丘的桃花会记住他们的血！"她足尖一点，带着云岫跃向空中，赤金色的狐火在身后炸开，形成一道密不透风的火墙，将追兵暂时拦住，"张迁，等我回来，定用你的骨头喂九尾泉的鱼！"
火舌舔过桃树，枝头的花苞竟在瞬间绽放，粉色的花瓣裹着赤金色的光，像无数只振翅的蝶。李念回头望时，正看见张迁的剑劈向一棵桃树，那桃树突然剧烈摇晃，无数花瓣簌簌落下，在他脚边聚成个小小的火堆，"轰"地燃起——是狐族的花灵在反抗。
"往哪走？"云岫的声音带着喘息，青铜刀上还沾着修士的血，桃花纹的金光正慢慢将其净化成白烟。
胡月瑶握紧狐火玉，玉上的地图正指引着西北方向，光芒越来越亮，映得她眼底的坚定像淬了火，"不周山。父亲的记忆里说，那里有上古守护阵，能让五族信物的力量放大百倍。"她的九尾轻轻扫过地上的狐毛，将其小心翼翼地收进袖中，动作轻柔得像在抚摸熟睡的幼崽，"等解决了玄清观，我要在这里种满桃树，让焚天狐毛重新长满枝头，比当年的结界还要亮三倍。"
阿九突然指着天边，那里有朵金色的云彩正往这边飘，快得像流星，龙气的威压越来越清晰，连空气都带着海水的咸腥味："是敖辰哥哥的龙气！他来了！你看那云的形状，是他化原形时的龙角！"
云岫抬头，青铜刀的桃花纹与天边的金光遥相呼应，发出"嗡嗡"的共鸣。他想起雾灵山石缝里倔强绽放的桃花，想起西海银鱼跃出水面时的银光，想起青丘染血的花瓣在火中绽放的模样，突然加快了脚步。
李念手心的灵玉微微发烫，像揣了颗小太阳。她低头时，看见灵玉上的符号正与兵书的影子交相辉映，在地上织成张金色的网。风掠过耳际，带着远处隐约的龙吟，像在为他们伴奏——那龙吟里有敖辰的急躁，有龙族的骄傲，更有五族血脉交融时，那股势不可挡的力量。
前路或许依旧有狼烟，有荆棘，有玄清观的追兵，但只要五族的信物还在，只要他们还在一起，就没有跨不过的山，没有烧不尽的桃花，没有到不了的未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