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星界钢的余烬

黑色藤蔓撞在星界钢法阵的蓝光上，发出油脂遇火般的滋滋声，那声音密集得像无数只蝉在啃噬树叶。那些泛着黏液的藤尖在光膜上痛苦地蜷缩，尖端迸裂出暗紫色的汁液，却像涨潮的海水般前赴后继。不过半炷香的功夫，光膜表面就积起厚厚一层焦黑的残骸，将原本清亮如天空的蓝光，染成了浑浊的靛青色，像被墨汁污染的湖水。

利奥死死扒着星界钢的边缘，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几乎要嵌进冰冷的金属里。少年怀里的两块星界钢碎片突然发烫，烫得他差点松手——碎片表面的星图纹路正在流动，像融化的银线顺着他的指尖爬上手臂，在苍白的皮肤上烙下淡蓝色的印记，那些印记还在微微发光，像某种神秘的纹身。“它们在……在认主？”他惊惶地看向艾瑞克，声音里带着哭腔，却发现圣骑士的“破晓”剑也在共鸣，剑身上的藤蔓纹路与自己手臂上的星图印记，正以相同的频率震颤，发出细碎的嗡鸣。

“是星界钢的守护契约。”艾瑞克一剑劈开缠向科林的藤蔓，剑气在狭窄的石室里撞出回声，震得头顶落下簌簌的骨尘，“上古时期，矮人族就是用这种契约绑定星界钢的守护者。利奥，集中精神，想象着要保护的东西——铁砧堡的炉火，鲍尔大师的锤子，锻造时四溅的火星，任何能让你握紧拳头的事物。”他的圣光顺着剑刃注入光膜，让黯淡的蓝光短暂地亮了亮，像濒死的人回光返照。

科林突然按住左臂的疤痕，那里的灼痛正与星界钢的震颤产生奇妙的共鸣，像有根烧红的铁丝在皮肉里搅动。他想起母亲在城墙上挥手的幻象，想起父亲墓碑里钻出的黑色心脏，那些被影蚀扭曲的恐惧，此刻竟化作了沸腾的怒火，烧得他喉咙发紧。“圣光为盾，信仰为矛！”年轻骑士低喝着挥剑，剑刃的金光突然暴涨，在藤蔓群中劈开一道半丈宽的缺口，“我要守护的，是埃拉西亚的黎明！是母亲窗前那束永远不会凋谢的银月花！”

布恩的猎刀在藤蔓间翻飞，老猎户的动作远比外表敏捷，像头经验丰富的老狼。他每劈砍一次，就往藤蔓堆里丢一块燃烧的引火石——那些托姆留下的火石在圣光催化下，燃烧得比松脂火炬还旺，赤红色的火苗贪婪地舔过黑色藤蔓，留下一路焦痕，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焦糊味，像烧坏的皮革。“疾风，咬它们的根！”他朝猎犬大喊，同时反手抓住一根从石缝里钻出的偷袭藤蔓，猎刀贴着自己的手腕划过，精准地将藤尖钉在石壁上，“三年前你们拖走托姆时，就该想到会有今天！他总说要给老子打把新猎刀，用最好的玄铁……”

被钉住的藤蔓突然爆开，绿色的黏液溅了布恩一脸。老猎户闷哼一声，右眼瞬间被腐蚀得流出鲜血，顺着眼角的皱纹滑落，在下巴处凝成血珠。但他连眼睛都没眨，反手拔出猎刀，将另一根试图缠上利奥脚踝的藤蔓劈成两半：“这点痛算什么？托姆被你们折磨了三天三夜，老子这点伤连挠痒都不够！”他用袖子胡乱抹了把脸，血污混着灰尘在脸上画出狰狞的纹路，倒让那双独眼更添了几分狠厉。

“布恩大叔！”利奥从星界钢后探出头，手里举着块碎镜片——那是从铁盒里找到的银镜碎片，边缘还带着锯齿状的缺口，此刻正反射着星界钢的蓝光，在地上投下小小的光斑，“用这个！鲍尔大师说过，星界钢的光芒经银器折射，能伤到影蚀的本源！就像阳光透过凸透镜点燃干草！”

布恩一把夺过镜片，用没受伤的左眼瞄准藤蔓最密集的地方。蓝光经镜片聚焦，在藤蔓群中烧出个拇指大的小洞，洞里露出蠕动的白色脉络，像昆虫的内脏，在光线下微微颤抖。“好家伙！”老猎户低呼一声，镜片在他手里转了个圈，蓝光如鞭子般抽向那些脉络，“托姆总说我老眼昏花，打兔子都能偏出半尺！今天就让他看看，老子的准头比年轻时还狠！”他一边说着，一边移动镜片，让蓝光在藤蔓群中划出一道道灼痕，那些白色脉络遇光即燃，发出滋滋的响声。

石室顶部的裂缝突然扩大，发出令人牙酸的岩石摩擦声。更多的藤蔓像瀑布般倾泻而下，在地上堆成黑色的小山。其中最粗壮的一根缠着具骑士骸骨，胸甲上的银翼徽章已经被腐蚀得只剩半个，露出底下锈蚀的锁甲——正是刚才被救下的银翼骑士团成员马库斯。他没能撑住，身体在藤蔓中以诡异的角度扭曲，肋骨间钻出的黑色藤蔓，正贪婪地吮吸着残存的圣光，那些圣光在藤蔓中流转，像被污染的牛奶，渐渐变成灰黑色。

“马库斯！”领头的银翼骑士发出悲怆的嘶吼，他挣扎着想冲过去，铠甲在地上拖出刺耳的声响，却被科林死死按住。年轻骑士的剑横在他身前，蓝光在剑身上流转，映出他紧绷的侧脸：“别冲动！他已经……被影蚀同化了。”科林的声音发颤，他能看到马库斯的眼球还没完全腐烂，浑浊的瞳孔里映着自己的脸，充满了无声的哀求，仿佛在说“杀了我”。

艾瑞克突然将“破晓”剑插进星界钢的凹槽，剑柄与星界钢碰撞的瞬间，发出清脆的金属声。整个石室的蓝光突然倒转，像退潮般涌入剑刃，剑身上的藤蔓纹路亮起耀眼的金光，与星界钢的蓝光交织成网。圣骑士的银甲在蓝光中泛起流动的纹路，与他胸口的圣骑士徽记融为一体，那些纹路爬上他的脖颈，在脸颊上形成淡金色的印记：“利奥，念激活咒！是铁砧堡的锻造口诀，‘星为钉，界为砧’那段！鲍尔大师一定教过你！”

利奥立刻扯开嗓子大喊：“星为钉，界为砧，钢火淬得混沌分！一锤定地脉，二锤锁天痕，三锤……”他的声音突然卡住，因为石室中央的阴影里，缓缓站起个高大的身影——那身影穿着破损的黑曜石铠甲，每块甲片上都刻着扭曲的符文，头盔下没有脸，只有旋转的暗紫色漩涡，漩涡中心偶尔闪过绿色的光点，像毒蛇的眼睛。他手里握着柄锯齿状的巨镰，镰刃上还挂着银色的发丝，像极了精灵的长发，在昏暗的光线下微微飘动。

“影蚀君主……”艾瑞克的声音冷得像冰，“破晓”剑在他手中剧烈震颤，剑身上的藤蔓纹路突然亮起红光，与君主铠甲的漩涡产生共鸣，发出令人不安的嗡鸣，“你不是这个时代的存在，是星界之门的裂缝把你漏了出来，对不对？就像桶底的老鼠，只能从破洞里钻进来偷东西！”

君主没有回答，只是举起巨镰。镰刃划过空气的瞬间，发出低沉的嗡鸣，所有的藤蔓都停止了攻击，在地上扭曲成跪拜的姿态，像臣民在朝拜君王。石室顶部的黑暗中，那双纯黑色的眼睛再次显现，这一次能清晰地看到，眼窝周围的银色脉络里，流淌着与星界钢相同的蓝光——它在窃取星界钢的力量，用封印本身的魔力来打破封印，像用钥匙反过来撬开锁芯。

“它在吸收星界钢的能量！”科林突然发现，星界钢表面的蓝光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淡，而君主铠甲的漩涡却越来越亮，暗紫色的光芒几乎要凝成实质，“那些被偷走的碎片，是用来搭建能量通道的！就像接水管一样，把星界钢的魔力引到它身上！”他的长剑指向君主脚下的阴影，那里隐约能看到十二道银色的光丝，其中三道正连着星界钢，另外九道……显然通向被偷走的碎片，光丝上流动的蓝光，像细小的河流。

利奥突然指向君主的铠甲接缝处：“那里！它的铠甲在漏气！”少年的眼睛亮得惊人，星界钢的蓝光在他瞳孔里跳动，像两簇小小的火焰，“鲍尔大师说，影蚀的实体化需要稳定的魔力流，接缝处是魔力循环最薄弱的地方，就像水桶的接缝最容易漏水！”

艾瑞克立刻冲向君主的左侧——那里的铠甲果然有道裂缝，露出里面蠕动的黑色雾气，雾气中夹杂着细小的电光。“破晓”剑带着蓝光刺向裂缝，却被君主用巨镰格开。两柄武器碰撞的瞬间，发出震耳的巨响，圣骑士感觉一股冰冷的力量顺着手臂蔓延，银甲的纹路在那力量侵蚀下，竟泛起了黑色的锈迹，像被污水浸泡过的铁器。

“它的力量在克制圣光！”艾瑞克猛地后退，甩了甩发麻的手臂，铠甲上的锈迹在圣光中微微消退，却留下了难以磨灭的痕迹，“科林，用你的疤痕！影蚀的魔力与你产生过共鸣，或许能找到它的破绽！就像两块磁铁，同极会相互排斥！”

科林犹豫了一瞬，随即咬牙撕开左臂的衣袖。疤痕在蓝光下泛着妖异的红光，像条活的小蛇，每一次跳动都带来钻心的疼痛。当他靠近君主时，疤痕突然剧烈燃烧，迫使他看清了铠甲裂缝里的景象——那不是雾气，是无数细小的星界钢碎片，正被影蚀魔力强行粘合，形成不稳定的能量核心，那些碎片在魔力中不断碰撞，发出细碎的金属声。

“它的核心是用碎掉的星界钢拼的！”科林大喊着挥剑，剑尖精准地刺入裂缝，带出一串火星，“用星界钢的碎片攻击它！利奥，把碎片给我！就像用钥匙能打开锁，也能捅坏锁芯！”

利奥立刻将一块碎片丢过去。科林接住碎片，用圣光包裹着塞进裂缝。碎片与核心接触的瞬间，君主发出不似人声的尖啸，那声音尖锐得像金属摩擦，震得人耳膜发疼。铠甲表面的漩涡剧烈旋转，竟开始排斥影蚀魔力，露出底下闪烁的银色光点——那是未被污染的星界钢本源，在黑暗中格外耀眼。

“就是现在！”艾瑞克抓住君主僵直的瞬间，“破晓”剑化作金色的流星，从同一道裂缝刺入。剑刃与星界钢核心碰撞的巨响，让整个石室都在摇晃，裂缝里喷出的暗紫色雾气中，夹杂着细小的钢屑，像融化的金属雨，落在地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

君主的铠甲开始剥落，露出里面由星界钢碎片组成的骨架，那些碎片像被强行焊接在一起，接缝处还在渗出暗紫色的魔力。最令人心惊的是它的心脏位置——那里嵌着颗鸽子蛋大的蓝色晶体，晶体里封存着缕银色的灵魂，正痛苦地蜷缩着，仔细看去，竟与鲍尔大师的轮廓有七分相似，连那标志性的络腮胡形状都依稀可见。

“是鲍尔大师的灵魂！”利奥失声惊呼，星界钢碎片在他怀里发烫，烫得他差点掉在地上，“他们不仅偷碎片，还把大师的灵魂封在里面当能量源！就像……就像用活人当柴火烧锅炉！”少年的声音里充满了愤怒和恐惧，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君主突然抓住刺入胸口的“破晓”剑，黑曜石手套在金光中滋滋作响，冒出缕缕黑烟。它头盔下的漩涡剧烈收缩，露出张模糊的脸——那是张属于精灵的脸，银白色的长发，尖尖的耳朵，左眼是翡翠色，清澈得像森林里的湖水，右眼却被暗紫色的藤蔓覆盖，藤蔓上的尖刺刺穿了眼球，恐怖又诡异。

“格鲁夫长老？”科林失声后退，剑差点脱手，“你怎么会……你不是在祭坛上吗？”他想起影像里那个被藤蔓缠绕的精灵，没想到会在这里以这种方式重逢。

“他被影蚀寄生了。”艾瑞克的声音异常沉重，他能感觉到“破晓”剑传来的抵抗感越来越强，“影蚀君主需要强大的灵魂作为载体，精灵长老的自然之力，正好能中和星界钢的圣光，就像酸碱中和一样。”他用力想拔出剑，却发现君主的 grip 越来越紧，铠甲碎片开始重组，裂缝正在缓慢愈合，“它在拖延时间！星界之门要打开了！”

石室顶部的裂缝已经扩大到能容纳两人并行，裂缝后露出旋转的暗紫色星云，星云中隐约能看到无数扭曲的影子，正顺着裂缝边缘的藤蔓往下爬，像蚂蚁搬家。最前面的几个已经露出全貌——那是用星界钢碎片和骸骨拼接的怪物，手里握着与君主相似的武器，只是体型小了一圈，动作却异常敏捷，眼窝中燃烧着绿色的火焰。

“是影蚀先锋！”领头的银翼骑士突然扑过来，用身体撞向君主的后背，他的铠甲在君主的反击下发出刺耳的金属撕裂声，肩甲应声碎裂，“圣骑士大人，带星界钢走！我们殿后！”他的声音因为疼痛而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告诉团长，银翼骑士团……从未后退！就算只剩最后一人！”

另外两名银翼骑士也跟着扑上来，用身体组成人墙，将君主死死抱住。他们的圣光在影蚀魔力中迅速黯淡，像风中的残烛，却像三支燃烧的火炬，照亮了科林他们撤退的路。其中一人的腿已经被藤蔓缠住，他干脆用剑斩断自己的小腿，忍着剧痛继续死死抱住君主的胳膊，鲜血在地上积成小小的水洼。

“快走！”布恩一把揪住利奥的后领，将他往裂缝外拖，少年的瘦小身体在他手里像只小鸡，“留在这里只能陪葬！托姆的仇还没报，铁砧堡的债还没讨，不能死在这里！”老猎户的镜片在刚才的碰撞中碎了，他就用猎刀挑着燃烧的引火石，在藤蔓中劈开一条路，火星溅在他的裤腿上，烧出一个个小洞，“疾风，咬着星界钢碎片！别弄丢了，那是托姆用命换来的！”

猎犬立刻叼起地上的碎片，尾巴夹得紧紧的，却跑得比谁都快，金色的毛发在蓝光中闪着光。科林最后看了眼被藤蔓淹没的银翼骑士，他们的圣光正在熄灭，像风中的烛火，但马库斯的剑始终指着星界之门的方向，保持着冲锋的姿态，即使身体已经被藤蔓缠绕得像个粽子。

艾瑞克拔出“破晓”剑时，带走了那块嵌着鲍尔大师灵魂的蓝色晶体。君主发出震耳的咆哮，暗紫色的能量波在石室里炸开，将所有的星界钢碎片震得悬浮在空中，像被磁铁吸引的铁屑。那些碎片在能量波中碰撞、融合，最终形成道不稳定的光桥，一头连着裂缝后的星云，一头搭在君主的铠甲上，光桥上流淌的魔力，让空气都在微微扭曲。

“它成功了……”科林的声音带着绝望，他能感觉到光桥上流淌的恐怖魔力，比之前遇到的所有影蚀加起来还要强大，像即将爆发的火山，“星界之门……真的要开了。”他的剑垂在身侧，第一次感到如此无力。

利奥突然把蓝色晶体按在星界钢的凹槽里。鲍尔大师的灵魂在晶体中剧烈闪烁，与星界钢产生共鸣，发出清脆的嗡鸣。未被偷走的两块碎片突然飞起，在光桥中央炸成耀眼的蓝光，像两颗小型的太阳。光桥在蓝光中剧烈震颤，裂缝后的星云像被投石的水面般泛起涟漪，那些即将爬出来的影蚀先锋，瞬间被蓝光蒸发，只留下淡淡的黑烟。

“是自爆程序！”利奥的脸上沾着泪水和灰尘，笑容却异常灿烂，像雨后初晴的天空，“鲍尔大师留的后手！星界钢碎片可以自我销毁，阻止门扉完全开启！”他指着正在淡化的星云，声音里带着一丝得意，“但只能拖延半个时辰！我们必须找到其他碎片，彻底关闭它！就像……就像修补水桶的裂缝！”

布恩突然拽了拽艾瑞克的胳膊，老猎户的手指着石室角落——那里的阴影里，蹲着个瘦小的身影，穿着托姆的旧猎装，衣服上打满了补丁，怀里抱着块星界钢碎片，正是布恩失踪三年的儿子。托姆的眼睛已经变成了暗紫色，瞳孔里没有焦点，脸上布满了细小的疤痕，但看到父亲时，他的手突然松开，碎片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像块普通的石头。

“托姆……”布恩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猎刀当啷落地，在地上弹了几下，“我的儿子……”他一步步走过去，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独眼的眼眶里，第一次蓄满了泪水。

托姆没有回应，只是缓缓抬起手，指甲在蓝光中泛着黑色的光泽，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他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像被水呛到的人，却艰难地吐出几个字：“黑……黑风谷……碎片……在……”每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带着血沫的腥气。

话没说完，他的身体突然向后倒去，背后钻出的黑色藤蔓已经刺穿了整个胸膛，藤蔓的尖端从他心口穿出，沾着暗红的血珠。但托姆的眼睛始终望着父亲，嘴角甚至还带着丝解脱的笑意，仿佛在说“我终于可以回家了”。那笑容在暗紫色的光线下，显得既悲伤又释然。

布恩死死抱住儿子逐渐冰冷的身体，老猎户的肩膀剧烈颤抖，却没有哭出声。他只是轻轻抚摸着托姆的头发，像无数个夜晚哄他睡觉时那样，动作温柔得不像个猎人。托姆的头发里还沾着黑风谷的泥土，那是他失踪的地方，也是布恩三年来无数次梦到的地方。“爹来了，爹带你回家。”布恩的声音低得像耳语，只有他自己能听见。

“我们走。”艾瑞克捡起地上的碎片，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沉痛，金属碎片在他掌心泛着冰凉的光，“托姆用最后的意识告诉了我们方向。黑风谷，我们去那里找剩下的碎片。”他的目光扫过石室里的狼藉，银翼骑士的铠甲已经被藤蔓吞噬，只露出几截断剑，在蓝光中闪着微弱的光。

科林捡起布恩掉落的猎刀，塞进老猎户手里。刀柄上还留着布恩的体温，粗糙的皮革缠绳已经被血浸透。他的目光扫过托姆胸口的藤蔓，那里缠着半块狼牙吊坠——与布恩腰间的正好拼成完整的狼头，吊坠的狼眼处镶嵌着的绿宝石，在蓝光下泛着幽幽的光。年轻骑士突然握紧拳头，左臂的疤痕在疼痛中燃烧，却让他的眼神变得无比坚定。

利奥小心地收起鲍尔大师的蓝色晶体，星界钢的余烬在他掌心闪烁，像永不熄灭的炉火。少年抬头望向黑风谷的方向，那里的天空在裂缝的影响下，已经泛起了暗紫色的晚霞，像被血染红的绸缎，边缘还镶着诡异的银光。“科林哥哥，你看天上的云。”他突然指着天空，“那些云在旋转，像影蚀君主的漩涡。”

“半个时辰。”利奥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我们还有半个时辰，去阻止真正的黑暗降临。”他摸了摸怀里的铁盒，里面的星图金属板正在发烫，像是在催促他们。

疾风叼着星界钢碎片，用头蹭了蹭布恩的手背，湿漉漉的鼻子在他手心里留下冰凉的触感，像是在安慰，又像是在催促。老猎户深吸一口气，最后看了眼托姆的脸，然后猛地站起身，猎刀在他手中转了个圈，刀刃在星界钢的余光中，泛着比钢铁更冷的光。他小心地将托姆的身体靠在石壁上，用几块碎石挡住，像是在为儿子筑起一道小小的屏障。

“黑风谷。”布恩的声音沙哑却有力，像是在宣告一场迟来三年的狩猎，“正好，我也该去那里，给托姆……还有所有被影蚀害死的人，讨个说法了。”他的独眼望向那片暗紫色的天空，里面燃烧着复仇的火焰。

一行人朝着黑风谷的方向走去，身后的石室正在坍塌，石块坠落的轰鸣声震耳欲聋。影蚀君主的咆哮与星界钢自爆的轰鸣交织在一起，形成黑暗降临前的序曲。科林回头望了一眼，看到光桥正在缓慢修复，暗紫色的星云里，更多的影子正在苏醒，像水里的墨汁般不断扩散——他们必须争分夺秒，在半个时辰内找到剩下的碎片，否则整个北境，都将沦为影蚀的猎场。

艾瑞克的“破晓”剑在手中微微震颤，剑柄传来的温度，让他想起圣光大教堂的晨祷。那时的阳光透过彩绘玻璃，在地面上投下斑斓的光斑，像此刻星界钢的余烬。圣骑士握紧剑，步伐坚定——无论前方有多少黑暗，他都会带着这缕余烬，走下去。

穿过狭窄的裂缝时，科林的肩膀被石壁蹭到，左臂的疤痕再次传来灼痛。但这一次，他没有退缩，反而挺直了脊背。他想起父亲教他练剑时说的话：“疼痛是好事，它能让你知道自己还活着，还在战斗。”

布恩走在最后，猎刀上的火石已经熄灭，只剩下点点火星。他回头望了眼托姆靠着的石壁，那里已经被坠落的石块掩埋，只露出半块狼牙吊坠的狼头，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微光。老猎户的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呜咽，像受伤的狼，然后加快脚步跟上队伍，猎刀在他手中握得更紧了。

利奥走在最前面，少年的瘦小身影在崎岖的山路上异常灵活。他不时低头看一眼怀里的蓝色晶体，鲍尔大师的灵魂在里面安静地蜷缩着，像睡着了一样。“大师，再等等。”利奥在心里默念，“我们很快就能找到其他碎片，就能救你出来了。”

疾风突然停下脚步，对着前方的黑暗低吼。那里的空气中弥漫着熟悉的腥气，与石室里的藤蔓味一模一样，只是更加浓郁。艾瑞克立刻举起“破晓”剑，蓝光在剑身上亮起，照亮了前方的路——那是条被黑色藤蔓覆盖的山道，道旁的树木都枯死了，枝干扭曲成诡异的形状，像伸向天空的求救之手。

“黑风谷到了。”布恩的声音带着寒意，他认出了路边的一块巨石，三年前他就是在这里最后一次见到托姆，“托姆说的碎片，应该就在这附近。”他的独眼警惕地扫视着四周，猎刀在手里微微晃动。

科林的疤痕突然剧烈燃烧，指引着他看向山道左侧的一个山洞。洞口被藤蔓遮掩着，隐约能看到里面透出的蓝光，与星界钢的光芒一模一样。“在那里。”年轻骑士低声说，长剑指向洞口，“碎片在里面。”

艾瑞克示意大家停下，独自上前拨开藤蔓。洞口的藤蔓下，刻着与星界钢相同的星图，只是已经被影蚀的魔力污染，泛着暗紫色。“小心，里面可能有陷阱。”圣骑士的声音压低，“利奥，还记得鲍尔大师教你的解除陷阱的口诀吗？”

利奥立刻点头，从怀里掏出金属板：“记得，‘星落为引，界石为凭’。”他将金属板按在星图上，两者接触的瞬间，洞口的暗紫色迅速消退，露出原本的银色星图，“陷阱解除了。”

一行人走进山洞，里面比想象中更宽敞，中央的石台上，果然放着一块星界钢碎片，蓝光在碎片上流转，与他们身上的碎片产生共鸣。但石台周围，躺着数十具骸骨，都是北境猎户的打扮，骸骨的手指骨都指向碎片的方向，像是在守护它。

“是黑风谷的猎户们。”布恩的声音哽咽，他认出其中一具骸骨腰间的酒壶，那是老邻居吉米的，“他们一定是发现了碎片，在这里守护到了最后。”

艾瑞克走上前，正要拿起碎片，山洞深处突然传来一阵响动。黑暗中，缓缓走出几个影蚀傀儡，它们的身体是用猎户的骸骨和藤蔓组成的，手里拿着生锈的猎刀和弓箭，眼窝中燃烧着绿色的火焰。

“看来我们不是唯一找到这里的。”艾瑞克握紧“破晓”剑，蓝光在剑身上暴涨，“准备战斗！”

科林的长剑已经出鞘，左臂的疤痕在燃烧中给他力量。布恩的猎刀再次举起，虽然只有一只眼睛能看见，但他的准头丝毫未减。利奥将蓝色晶体护在怀里，躲到一块巨石后，却没有忘记提醒大家：“它们的关节是弱点！就像锻造时的接缝！”

疾风对着傀儡狂吠，毛发倒竖，却始终守在利奥身前，像个忠诚的卫士。

影蚀傀儡没有废话，直接发起了攻击。生锈的猎刀带着风声劈向艾瑞克，藤蔓组成的弓弦射出带着毒液的箭。但这一次，他们没有退缩，因为他们知道，身后是北境的黎明，是无数像托姆、像鲍尔大师、像银翼骑士一样的人用生命守护的希望。

艾瑞克的“破晓”剑划出金色的弧线，将傀儡的猎刀劈成两半。科林的长剑精准地刺入傀儡的关节，绿色的毒液溅在地上，腐蚀出一个个小坑。布恩的猎刀像闪电般甩出，割断了傀儡的藤蔓弓弦，然后反手接住落下的猎刀，动作行云流水。

战斗中，科林的目光扫过那些猎户的骸骨，它们的手指骨依旧指着星界钢碎片的方向，从未动摇。年轻骑士突然明白了什么——守护不是一句空话，它是刻在骨子里的信念，是即使化为骸骨也不会改变的方向。

当最后一具傀儡被劈碎时，山洞里恢复了安静，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艾瑞克走上前，拿起石台上的星界钢碎片。碎片入手的瞬间，与他手里的碎片产生共鸣，发出清脆的嗡鸣，蓝光在碎片上流转，像活了过来。

“还差八块。”利奥从巨石后探出头，小声说，“我们还有时间。”

布恩突然走向一具骸骨，拿起它手里的猎刀。那猎刀的刀柄上刻着个“吉”字，是老邻居吉米的。老猎户将猎刀别在腰间，然后对着骸骨深深鞠了一躬：“谢谢你们，兄弟。剩下的交给我们。”

艾瑞克看着手里的两块碎片，蓝光在碎片间流转，像在对话。他知道，这只是开始，寻找其他碎片的路还很长，影蚀君主的威胁也从未消失。但他不再害怕，因为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科林的疤痕渐渐平息，留下淡淡的红色印记。年轻骑士望着洞口的方向，那里的天空已经泛起了鱼肚白，虽然还被暗紫色的星云笼罩，却已经有了一丝光亮。“黎明总会来的。”他低声说，像是在对自己说，也像是在对那些逝去的人说。

布恩拍了拍他的肩膀，老猎户的手掌粗糙却有力。“走吧，还有很多碎片等着我们去找。”他的独眼望向东方，那里是太阳升起的方向，“托姆和吉米他们，一定在看着我们呢。”

一行人走出山洞，朝阳的第一缕光恰好穿透暗紫色的星云，照在他们身上，给星界钢的碎片镀上了一层金边。远处的天空中，影蚀君主的咆哮隐约传来，带着愤怒和不甘。

但他们没有回头，只是握紧了手中的武器和碎片，朝着下一个目标走去。星界钢的余烬在他们手中闪烁，像一颗颗希望的种子，等待着在信念的浇灌下，重新燃起燎原的火焰。

因为他们知道，真正的守护，不是站在原地等待黑暗降临，而是带着那些逝去的人的信念，向着光明，一直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