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清伏在桌边，竟不知何时沉沉睡去。意识回笼的瞬间，首先感受到的并非坚硬桌面的硌痛，而是肩背处覆盖的、沉甸甸的暖意。他微怔，侧头看去——一床洗得发白的薄被，正妥帖地裹着他，隔绝了寒意
他坐直，环顾四周
屋内空寂，唯有炉中余烬散发着微弱的暖意。昨夜还躺卧在床榻上的人，连同那身宽大的旧袍，已然不见踪影。
目光急急投向那张简陋的床铺
被褥叠放整齐，空荡得刺眼，唯有枕头，似乎被稍稍挪动过
路清起身，指尖带着一丝自己也未察觉的迟疑，轻轻掀开了那方旧枕
枕下，静静躺着一方素白的绢帕。帕子质地普通，却洗得异常洁净，叠得整整齐齐。帕角处，用极细密的针脚，绣着两个清雅的字迹：
临衡
素白的帕子如一只静栖的蝶，无声无息，路清拿起帕子，指尖拂过那细密的针脚，屋外鸟鸣啁啾，屋内却只余一片沉沉的寂静，他将帕子缓缓收拢在掌心
指尖拂过“临衡”二字细密的针脚，那微凸的触感仿佛还带着主人残留的气息。他眼底波澜微动，终究归于一片深潭般的沉静，断了所有翻腾的思绪
起身，他径直走向屋内角落一个不起眼的矮柜。动作利落地打开柜门，目光如鹰，扫过里面几层隔板，几张看似随意叠放的信纸被抽出，他快速、仔细地翻检着每一页的折痕与墨迹，未被移动。他心中确认。这屋里的一切，除了昨夜用过的碗便被仔细清洗、整齐收拢在角落木墩上，其余皆保持着原样，仿佛那个叫临衡的少年，连同那场雨夜的相遇与清晨的喂食，都只是这孤寂茅屋中一场短暂的相遇
路清取出几张空白信纸，走到桌边。手指在桌板下方某个极隐蔽的缝隙处轻轻一按，一块木板无声滑开，露出一个小小的暗格。他从暗格中取出一个不过指节大小的、非金非玉的玄色信章
他提笔蘸墨，在信纸上落下几行简洁却蕴含深意的暗语。字迹沉稳有力，写毕，他拿起那枚冰冷的玄色信章，在末尾处用力一按，留下一个繁复而独特的印记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清晨微凉的空气涌入，路清站在门槛处，从怀中取出一枚小巧的骨哨，凑近唇边，发出一声短促而奇特的低鸣，声音不高，却仿佛能穿透晨雾
不多时，天边出现一个灰点，迅速放大。一只训练有素、羽翼丰满的信鸽精准地俯冲而下，稳稳落在路清抬起的手臂上，发出咕咕的轻鸣
路清将卷好、密封的信件仔细系在信鸽脚边的铜环上，轻轻一托。信鸽振翅而起，化作一道灰影，迅速消失在薄雾弥漫的天际
他目送信鸽远去，这才缓缓转身，目光投向茅屋旁那一小片自己亲手侍弄的桑田
桑叶在晨露中舒展，绿意盎然，几只春蚕在桑叶间缓慢蠕动，吐纳着丝线
他展开刚刚随信鸽一同落下、卷成细筒的另一张纸条。上面只有寥寥数语，却字字千钧
路清的目光扫过那几行字，瞳孔深处掠过一丝冷冽的锐芒。他将纸条在掌心揉碎，任碎屑随风飘散，融入泥土
心中默念：
温府......近日动静太大了，看来，他们背后，果然不止一股风在吹，定还有别的势力
晨光落在他沉静的侧脸上，映照着桑田的绿意，也映照出他眼底深藏的、山雨欲来的凝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