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寻卷之旅
罗格营地的晨雾还未散尽时,阿卡拉的信使就踩着露水来了。来者是个佝偻的老妪,灰布斗篷下摆沾着黑松林的腐叶,露出的羊皮靴底纹路里嵌着半片干枯的矢车菊——花瓣边缘的齿状咬痕细密整齐,绝非野兽所为。她枯瘦的手指关节突出,递信笺时手腕上的银镯子发出细碎的碰撞声,镯子内侧刻着“玛莎”二字,是去年冬天在沼泽失踪的草药师。
信笺边缘已经发潮,羊皮纸的纤维里渗出暗红色的斑点,像干涸的血迹在纸上洇开。上面用炭笔写着几行歪歪扭扭的字,笔锋颤抖却透着不容置疑的急切——“凯恩失踪三日,最后踪迹指向黑暗森林,艾尼弗斯大树或藏线索,速往。”艾德里安注意到落款处的墨团里,藏着个极小的星形印记,那是阿卡拉独有的标记。
他将信笺凑近篝火,火苗舔舐着纸边,焦黑的边缘下渐渐浮现出隐形墨水的痕迹——赫拉迪姆兄弟会的标记在火光中显形,三个相互缠绕的圆环上,北斗七星的星象图正指向东方。卡夏不知何时站在身后,战斧的阴影投在信笺上,将符号劈成两半,她独眼里跳动的火光映着伤疤,那道从眉骨延伸到颧骨的暗红疤痕,在晨光中像条苏醒的蜈蚣。
“黑暗森林的地下通道连着崔斯特瑞姆的废墟,”卡夏往火堆里添了块松木,油脂爆裂的声响惊飞了帐檐下的灰雀,它们扑棱棱掠过晾着的箭囊,带起一串金属碰撞声,“二十年前,凯恩就是从那里把安达利尔的卷宗带出来的,现在倒要去那儿找他。”她突然按住艾德里安的手腕,掌心的老茧擦过链甲,“通道里有噬影虫,别让托姆离你太远。”
卡夏从腰间解下枚铜制钥匙,钥匙柄上的独眼猫头鹰雕刻栩栩如生,猫头鹰的瞳孔是块鸽卵大小的蓝宝石,在火光下闪着幽光。“通道入口在埋骨之地的第三块墓碑下,转三圈钥匙,默念‘星辰指引’。”她的拇指摩挲着钥匙边缘的凹痕,“这些印子是历代守护者的指痕,最浅的那个是莉娜的,她上个月刚学会开锁。”
地下通道的入口比想象中更隐蔽。第三块墓碑刻着“无名战士”,碑石表面布满箭孔,最深处的弹孔里卡着枚生锈的罗格箭簇,箭尾的灰雁羽早已发黑发脆。碑座的裂缝里嵌着片干枯的橡树叶,螺旋状的叶纹是赫拉迪姆兄弟会的密码,艾德里安指尖划过叶脉时,托姆突然喊道:“是‘守护’的意思!我在凯恩的书里见过!”
铜钥匙插进碑底锁孔的瞬间,齿轮转动的钝响从地下传来,像有头巨兽在打哈欠。通道深处传来沉闷的水流声,夹杂着铁链拖动的哗啦声,潮湿的空气混杂着泥土与铁锈的气味涌上来,托姆的影子突然缩成一团:“下面有东西在喘气,比血鸟的祭坛还冷。”
通道内壁爬满发光的苔藓,幽绿的光芒将影子拉得颀长,贴在石壁上像扭动的蛇。石阶上的划痕深浅不一,最陡峭的那段石阶上,有串脸盆大小的脚印,爪痕边缘沾着暗红色的鳞片——是深渊爬行者的痕迹。石缝里嵌着的碎骨上留着整齐的咬痕,其中一块颅骨的眼窝处刻着个小小的“凯”字,托姆戳着骨头上的刻痕:“凯恩的笔迹!他刻得很用力,都嵌进骨头里了。”
走到第七个转角时,艾德里安发现了具罗格的尸体。死者是新兵苏西,她胸前的皮甲被撕成碎片,肋骨断口处留着深可见骨的抓痕,右手却死死攥着半张地图,指骨几乎嵌进羊皮纸里。地图上的红圈边缘被血浸透,“树皮会说话,年轮藏真相”的字迹潦草急促,最后一笔拖出长长的墨痕,像是写字时突然被拽走。
尸体旁散落着三支箭,其中一支的箭簇沾着暗绿色的汁液,接触到空气后开始冒泡,在石阶上腐蚀出细小的孔洞。莱拉用骨箭挑起箭簇,箭杆上的名字“安娜”已经被腐蚀得模糊:“是巡逻队的安娜,她的箭术在新兵里排第三。”
通道尽头的石门雕刻着奇异的图案——棵参天大树从骷髅的胸腔里钻出,枝叶间挂着无数锁链,锁链的另一端连着哭泣的人脸。艾德里安的法杖刚触碰到石门,最上方的人脸突然睁开眼睛,嘴唇翕动着吐出模糊的字句:“……卷……藏在……年轮里……别信……树的……谎言……”那声音像极了苏西,托姆的影子瞬间绷紧。
石门缓缓打开的瞬间,刺眼的绿光涌了进来,带着浓郁的植物腥气。黑暗森林的树木扭曲如麻花,树干上的眼球状结节转动着,瞳孔般的纹路死死盯着闯入者。空气里的甜腻腐臭味让莱拉皱起眉头:“是腐烂的月光花,混合着恶魔血藤的汁液,吸入太多会产生幻觉。”
脚下的落叶踩上去软绵绵的,暗红色汁液里游动的白色虫豸落在皮肤上,立刻引起一阵瘙痒。“它们在看我们。”莱拉的骨指搭在弓弦上,箭头对着最近的古树,那树的枝桠突然像蛇一样扭动,叶片背面的血管状纹路在绿光下跳动,“树皮下面有心跳声,和血鸟祭坛的节奏一样。”
前行半个时辰后,树木突然向两侧分开,露出片圆形的空地。中央的石碑刻着古精灵文“守护之地”,字母凹槽里的碎骨拼凑出罗格徽章的形状。石碑前的断剑剑柄上,碎裂的圣光宝石散发着微弱的蓝光,莱拉认出那是圣骑士马库斯的佩剑:“他上个月带队进森林搜救,再也没出来。”
艾德里安的靴底刚踏上空地中央,地面突然剧烈震动起来。泥土像沸腾的水般翻涌,由树根与腐木组成的巨手猛地钻出地面,掌心年轮里的暗紫色眼球死死盯着他。树头木拳的身躯比两头大象还粗壮,树皮上的流脓伤口里嵌着各种兵器——罗格箭簇的灰雁羽还很新鲜,圣骑士断剑的“正义”二字被血渍覆盖,半截孩童木剑上的笑脸歪歪扭扭,像是在哭泣。
“守护者……变成了……掠夺者……”树头木拳的声音像树干摩擦,每个字都带着木屑飞溅。它挥舞树枝砸来的瞬间,艾德里安迅速后退,法杖在身前划出半圆:“冰封!”六具骷髅法师从地下钻出,骨指间的冰箭如暴雨般射向树头木拳,冰层瞬间包裹住流脓的伤口,黑色汁液在冰下缓缓流动,像被囚禁的蛇。
“腐蚀……净化……”树头木拳发出痛苦的嘶吼,冰冻的树枝突然爆开,冰碴混着木屑飞溅。飞溅的碎片里夹杂着绿色光点,落在地上立刻长出青草,与周围的腐殖土形成鲜明对比。它猛地低头撞向骷髅法师,最前面的两具骷髅瞬间粉碎,骨片上的树液落地后开始腐烂,却冒出白色的菌丝——是净化草的孢子。
艾德里安绕到树头木拳身后,法杖光芒化作锁链缠住最粗壮的树枝。那树枝上挂着件破烂的罗格皮甲,护心镜上的矢车菊图案突然发出蓝光,与他的魔法产生共鸣。“莱拉,射它的年轮!”他吟唱起诅咒咒文,黑色雾气顺着树根爬上树身,眼球状结节渗出的黑色液体落地后化作小蛇,“这是血鸟的邪能!它们在共享力量!”
莱拉的骨箭精准射向树头木拳掌心的年轮,箭簇穿透腐木的瞬间,圣水与邪能接触发出“滋滋”声响。烟雾中浮现出树头木拳原本的模样——枝繁叶茂的古树下,孩子们围着穿赫拉迪姆长袍的老者欢笑,老者正在树干上刻着什么。树头木拳剧烈颤抖,树枝反向缠绕自己,断裂处渗出的绿色汁液落地后长出白色小花,托姆突然喊道:“是维洛尼卡的雏菊!”
“是……恶魔的……低语……”树头木拳的声音带着痛苦,树桩头颅上的黑色蘑菇枯萎,露出新鲜的木质,“救……救森林……”它的巨手砸向自己的躯干,腐木飞溅中露出被暗紫色邪能包裹的绿色晶石,晶石里的人影穿着赫拉迪姆长袍,正拼命捶打内壁——是森林守护者艾伦,他十年前失踪时,怀里还抱着本《植物图鉴》。
“集中攻击晶石!”艾德里安喊道。骷髅法师的冰箭全部射向晶石,幽蓝光芒与暗紫色邪能碰撞的瞬间,白光中响起无数灵魂的嘶吼。树头木拳的身躯在光芒中瓦解,扭曲的树枝变回普通树干,伤口处冒出的新芽顶着露珠,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绿色晶石在空中化作点点绿光,融入周围的树木。黑暗森林的树木缓缓舒展,眼球状结节褪去,露出苍劲的纹路。有只翅膀带疤的蓝鸟落在树枝上,叽叽喳喳地叫着,莱拉认出那是失踪的信鸽“信使”,它去年带着求救信飞出森林,翅膀被箭簇划伤:“它回来了!”
树头木拳倒下的地方出现了条小径,两旁树皮上的符号组合成赫拉迪姆标记。每棵树的树干上都刻着字母,连起来是“凯恩在此,往艾尼弗斯”。艾德里安抚摸着最末的“斯”字,树皮突然渗出树液,在掌心凝成个字:“速”。
一刻钟后,豁然开朗的空地上开满了维洛尼卡雏菊,艾尼弗斯大树矗立中央,树干上的藤蔓开着紫色花朵。螺旋状的年轮里嵌着金色文字,托姆凑近闻了闻:“是凯恩书房的墨水味!还有松木香气!”树冠的叶片是半透明的绿色,叶脉里的金色液体滴落时,在草地上汇成倒映流云的水洼。
艾德里安走近树洞时,年轮上的金色文字开始流动:“唯有纯净之心能取卷,唯有坚定之志能解卷,唯有守护之念能破迷。”他将手掌贴在树洞上,黑曜石法杖的幽蓝光芒与金色文字交织,树洞深处传来纸张翻动声,还有隐约的咳嗽——是凯恩的声音!
一卷用银线装订的羊皮卷从树洞里升起,卷首的赫拉迪姆标记下写着“安达利尔起源考”,凯恩苍劲的笔迹跃然纸上。艾德里安接过时,卷末银线系着的水晶突然发光,里面的矢车菊花瓣上浮现出小字:“阿卡拉亲启”。展开的卷轴上,金色文字组成复杂图谱,红色批注格外显眼:“第三块灵魂石的碎片,藏在崔斯特瑞姆的教堂地下,由堕落的圣骑士加雷斯守卫,他的盾牌上刻着‘忏悔’二字。”
托姆的影子指向天空,灰雁衔着的矢车菊花瓣上,“凯”字旁边的西向箭头清晰可见。艾德里安将羊皮卷收好,远处溪流潺潺,动物的欢叫声此起彼伏。莱拉望着重新舒展的树枝:“森林在治愈,就像我们一样。”
离开时,艾尼弗斯大树的叶片轻轻晃动,年轮上的文字重组:“当星辰归位,卷轴自会指引方向,当人心齐一,恶魔自会退散。”艾德里安回头望去,古树的剪影在夕阳中庄严如守护者。树洞里飞出的萤火虫盘旋三圈,朝着西方飞去——那是崔斯特瑞姆的方向,凯恩正在那里等待,而灵魂石的碎片,正藏在黑暗最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