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满的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纸条背面的凹陷极浅,若不是她前世做绣娘时练出的指腹灵敏度,根本察觉不到。
她借着楼道里忽明忽暗的感应灯,将纸条翻过来,就着微光反复查看——那凹陷像是某种纹路被刻意压进纸里,又用特殊手法掩盖了。
“阿绣。”她轻声唤道,带着发颤的尾音。
淡青色的微光从她手腕处的银镯里溢出,苏绣精灵阿绣裹着绣帕飘出来,发间的玉簪在昏黄灯光下泛着温润的白:“主人可是要解这封印?”
林小满将纸条递过去,指尖还在抖:“背面有东西,我摸出来的。”
阿绣的指尖凝聚起一缕金丝,轻轻扫过纸条背面。
原本平整的纸面突然泛起涟漪,暗红色的纹路如血丝般蔓延开来,在两人眼前勾勒出半幅复杂的阵图。
林小满的呼吸骤然停滞——那纹路的走向,竟与她在谢昭明办公室保险柜里瞥见的《凤鸣织锦·残卷》背面图案如出一辙!
“这是封魂阵。”阿绣的声音难得带上了严肃,“用来禁锢灵识的,布阵者和被封者必须有血脉或因果牵连。”
林小满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前世云婆婆是宫里最有名的绣娘,怎么会和谢昭明这种现代总裁有牵连?
更别说联手设阵——她突然想起前几日在档案馆触碰印泥盒时,脑海里闪过的片段:青砖黛瓦的绣坊里,穿月白色锦袍的男子将半卷织锦塞进檀木匣,而云婆婆举着绣绷站在他身侧,说:“昭明,这山河图若现世,必引血劫。”
“柳清瑶。”她突然抓起手机翻出联系人,“我需要她帮忙鉴定纸条材质。”
阿绣飘回银镯时,林小满已经拨通了电话。
柳清瑶的声音带着刚被吵醒的沙哑,但听到“沉香绢”三个字时立刻清醒了:“等等,你说材质?我现在就起来看。”
二十分钟后,微信提示音炸响。
林小满点开照片,是柳清瑶举着放大镜的手,纸条在镜头下泛着淡淡沉水香:“明代司礼监造的沉香绢,专用于宫廷密信。朱砂里掺了人血祭墨——这种墨要用活人精血调和,写一句话折十年阳寿。”
屏幕蓝光映得她眼尾发红。
云婆婆三年前为救她被火烧死,连尸骨都没留下,如今竟用残魂传讯?
纸条上的“勿入老坊,门后非师”,是怕她重蹈覆辙?
同一时刻,织梦阁顶楼监控室的冷白光里,谢昭明捏着平板的指节发白。
监控画面停在京都档案馆的黑白影像上——林小满触碰印泥盒的瞬间,所有摄像头同时黑屏13秒。
“生物电波异常峰值。”秦语嫣指着数据分析图,“和她上次在维拉门店用丝线投影时的波形高度重合。”她顿了顿,“谢总,您看这个……”她调出另一组对比图,“三十年前老绣坊火灾现场的监控存档,当时有个穿月白色旗袍的老太太抱着半幅织锦往外跑,那织锦的纹路……”
谢昭明的瞳孔突然收缩。
他想起昨夜梦里,穿月白色锦袍的自己站在火场里,对着跑远的背影喊:“师娘!”而那背影的侧脸,和林小满有七分相似。
“查老绣坊三十年内所有产权变更。”他的声音低得像冰碴,“尤其是……和‘沈’姓有关的。”
秦语嫣刚应下,谢昭明的手机突然震动。
是助理发来的消息:“林小姐的工作邮箱刚刚上传了一份提案,标题是《老绣坊文化复兴计划可行性报告》。”
他盯着屏幕上的标题,喉结动了动。
窗外的月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脸上割出明暗交错的棱线——像极了前世绣坊里那扇雕花窗,当年他跪在窗下,看师娘教小徒弟穿针引线,阳光也是这样,把三人的影子叠在一起。
林小满坐在飘窗上,将纸条小心收进檀木盒。
手机屏幕在她膝头亮着,谢昭明的名字静静躺在通讯录里。
她望着窗外的月光,忽然想起阿绣说封魂阵需要因果牵连——或许,老绣坊那扇门后,藏着的不只是山河图碎片,还有她和谢昭明前世未解的答案。
她打开备忘录,指尖在屏幕上停顿片刻,缓缓输入:“老绣坊文化复兴提案——”
夜风掀起纱帘,檀木盒里的纸条发出极轻的沙沙声,像是有人在耳边低吟:“小满,有些债,该清了。”林小满盯着电脑屏幕上“发送成功”的提示,指节在键盘上轻轻叩了两下。
檀木盒里的纸条还留着云婆婆残魂的温度,她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这是她转世以来,第一次主动去触碰前世那团混沌的迷雾。
“老绣坊文化复兴计划”的提案文档在邮箱里静静躺着,她想起昨夜柳清瑶的语音:“明代沉香绢,人血祭墨……小满,你师父当年怕是用命在给你留线索。”所以她不能等,不能让那扇门后的秘密继续腐烂在岁月里。
维拉(Vera)总部顶楼总裁办公室的落地窗外,晨雾正漫过S市的天际线。
谢昭明捏着平板的手指在“提案”二字上停顿三秒,指腹压出浅浅的红印。
秦语嫣端着咖啡进来时,正看见他眉峰微挑,唇角扯出抹冷笑:“她倒是会借势——公益项目、文化传承,算盘打得叮当响。”
“需要我安排会议讨论吗?”秦语嫣把咖啡放在他手边,目光扫过屏幕上“林小满”的名字。
这个月第三次了,从门店设计改良案到非遗联名企划,导购员的提案总精准戳中他最近关注的方向。
谢昭明没接话,拇指滑动屏幕翻到提案附件。
老绣坊的旧照片在光影里泛着黄,墙角那株枯梅的枝桠刺进他眼底——和他昨夜梦里那株一模一样,当时穿月白旗袍的老太太正踮脚折梅,小徒弟举着竹篮在底下接,梅瓣落进篮里,也落进他前世的记忆里。
“不用开会。”他突然合上平板,咖啡没动一口,“让她十点来我办公室。”
秦语嫣应了声退下,门刚合上,谢昭明就调出内部系统。
安保部的预案文档在屏幕上展开,他逐条划动,在“文物保护等级”处停住,指尖重重敲了下键盘——S级,比集团周年庆的安保等级还高两级。
“谢总,林小姐到了。”
林小满推开门时,正撞进他似笑非笑的目光里。
浅灰西装勾勒出挺拔肩线,金丝眼镜后的眼尾微挑,像极了前世那个总爱捏着她绣绷说“针脚歪了”的小皇子。
“勇气可嘉。”谢昭明指尖敲了敲桌上的提案,“用维拉(Vera)的资源做公益,你倒会挑靠山。”
林小满垂眸看他桌角那尊唐三彩马摆件——和踏云的原型有七分像。
她能感觉到腕间银镯微微发烫,阿绣在里面轻声说:“他心跳快了,和上次你拆封魂阵时一样。”
“我需要场地、资质和资金。”她抬眼直视他,“老绣坊的房契在维拉(Vera)名下,对吧?”
谢昭明的瞳孔缩了缩。
三天前他刚让法务部调阅产权记录,老绣坊确实在维拉集团资产清单里,登记人姓名栏写着“沈云”——和云婆婆的姓氏吻合。
“所以你查过。”他的声音沉了些,“聪明,但不够聪明。”
林小满没接话,从包里取出个绸布包。
展开时,半枚青铜绣针在晨光里泛着幽光,针尾刻着极小的“昭”字:“这是我在云婆婆遗物里找到的,和你保险柜里《凤鸣织锦·残卷》的封针纹路一样。”
谢昭明的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保险柜最底层那个檀木匣,匣里躺着半枚同样刻“昭”字的绣针,是他成年时在老宅阁楼找到的,当时母亲说:“这是你太奶奶的遗物,说是要等重要的人来取。”
“下午三点,签立项书。”他突然抓起钢笔在提案上画了个圈,“但林小姐,”他抬眼时目光如刃,“若让我发现你有任何隐瞒……”
“我明白。”林小满将绣针收进包里,起身时瞥见他电脑屏保——是张旧照片,穿月白锦袍的少年和穿青衫的绣娘站在梅树下,少年手里举着半枚绣针,和她刚展示的那枚严丝合缝。
夜色漫进出租屋时,踏云的异动来得毫无预兆。
林小满正对着设计稿发呆,腕间银镯突然震得她手一抖。
唐三彩马的虚影从镯中飘出,马眼泛着琥珀色的光,前蹄重重踏在空气里——这是它休眠三个月来第一次主动显形。
“踏云?”她凑近时,马背上的纹路开始流动,在墙面投出模糊的光影。
阿绣也从银镯里钻出来,发间玉簪的光映得她脸色发白:“主人快看!”
墙面的影子逐渐清晰:青石板铺就的地窖里,一口青铜绣架缓缓升起,架上绷着半幅发光的锦缎。
锦面绣着两个背对而立的剪影,男子广袖飘飘,女子裙裾生香,两人手中的丝线交织成网,网中困着团翻涌的黑雾。
“那是‘叛绣魂’!”阿绣的声音发颤,“传说中因贪恋权欲堕化的绣娘之魂,会吞噬接触者的灵识!”
林小满的指尖抵住墙面,影子里的女子侧了侧头——那轮廓,和她镜中的自己分毫不差。
而男子转身时,腰间玉佩的纹路,和谢昭明总戴在颈间的那枚一模一样。
手机在此时炸响,谢昭明的名字在屏幕上跳动。
“明天上午九点,我陪你去老绣坊。”他的声音低哑,像是刚从某个噩梦里挣脱,“但林小满,若你敢隐瞒任何事......”
“谢昭明。”她望着墙上的影子,轻声打断他,“如果我说,我们从前就一起守过那扇门呢?”
电话那头静得能听见他的呼吸声。
林小满数到第十三次心跳时,他突然挂了电话。
窗外的月光漫过她脚边,踏云的虚影已经消散,只剩阿绣的声音在耳边回响:“那团黑雾在动......它好像感觉到我们了。”
次日清晨的雾比往常更浓。
谢昭明站在老绣坊锈迹斑斑的铁门前,掌心的青铜绣针还带着体温。
这是他今早翻遍老宅找到的,和昨夜林小满展示的半枚合在一起,刚好是完整的“昭明”二字。
“咔。”他将绣针轻轻插入门缝。
门内突然传来一声悠远的叹息,像是有两个声音叠在一起,穿过百年的尘埃,轻轻落在他耳边:“你们......终于回来了。”
锈迹斑斑的铁门在晨雾中缓缓晃动,门缝里涌出一缕尘封百年的气息,带着沉水香和绣线的味道,混着某种若有若无的呜咽,在两人脚边盘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