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裹着铁锈味钻进鼻腔时,林小满的后颈突然泛起细密的鸡皮疙瘩。
铁门在青铜绣针插入的瞬间发出“吱呀”轻响,门缝里涌出的风裹着陈年老绣线的焦糊气,混着沉水香的灰烬味,像只无形的手揪住她的衣袖往门里拽。
“等等。”谢昭明突然伸手拦住她的肩膀。
他的掌心隔着薄外套传来灼烫温度,林小满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跨出半步,脚尖几乎要碰到门槛。
“这门开得太容易了。”谢昭明的声音压得很低,喉结在晨雾里滚动。
他俯身凑近门框,指节叩了叩内侧——一道极细的朱砂线正沿着门轴蜿蜒,红得像凝固的血,“看这个。”
林小满顺着他的指尖望去,那朱砂线竟盘成“封”字的篆体,笔锋里还凝着未散的灵气。
袖中阿绣突然攥紧她的手腕,精灵的声音带着哭腔:“是双魂封印!只有同时有‘昭’与‘满’印记的人才能破……要是硬闯,反噬会唤醒叛绣魂的!”
她猛地抬头,正撞进谢昭明深不见底的黑瞳。
他的拇指无意识摩挲着颈间玉佩,那是两人昨夜在监控里确认过的——和墙上影子里男子腰间佩玉纹路分毫不差。
“你的胎记。”谢昭明突然伸手,指尖悬在她左腕内侧两寸处。
那有块淡粉色的印记,形状像朵未开的海棠,“昨夜的视频里,你前世的影子抬手时,这里有同样的标记。”
林小满的呼吸顿住。
三天前她在更衣室换工服时,曾瞥见镜中自己的手腕闪过红光,当时只当是错觉。
此刻谢昭明的指尖离那印记不过半寸,她甚至能数清他指腹的纹路——那是长期握钢笔留下的薄茧,和前世绣娘握绣绷的茧子位置竟有几分重叠。
“试试看。”她听见自己说。
话音未落,谢昭明已将那枚刻着“昭”字的青铜针按在她掌心,另一只手覆上她的手腕。
两人的手指自然交叠,谢昭明的拇指恰好压在她的胎记上,像钥匙插进锁孔般严丝合缝。
“咔嚓——”
朱砂线崩断的脆响混着地底传来的轰鸣,林小满的银镯突然发烫,踏云的虚影在两人脚边一闪而过,马鸣震得晨雾都散了几分。
门内传来织机转动的嗡鸣,像是沉睡千年的匠人突然醒了,梭子带着金线“咔嗒咔嗒”穿过经线,每一声都撞在她的耳膜上。
“系统提示:检测到‘山河图碎片’能量波动,来源门后三丈。”机械音在脑海里响起时,林小满的视线被一道金光攫住——那口在墙影里出现过的青铜绣架正从地底缓缓升起,架上绷着的锦缎泛着珍珠母贝的光泽,凤凰纹路舒展着尾羽,每根翎毛都细得能数清,和她每晚在梦中翻的《绣魂图录》里那页,简直是从画里活过来的。
“这是……”谢昭明的声音发涩。
他松开林小满的手,指尖轻轻抚过绣架边缘的云雷纹,指腹触到某处时突然一顿——那里刻着极小的“昭”“满”二字,像两棵并蒂的草,根须缠在一起。
林小满的指尖刚要碰到锦缎,袖中阿绣突然尖叫:“别碰!这上面有……”
“嗡——”
一声悠长的笛音从巷口传来。
两人同时转头,就见穿墨绿旗袍的身影从雾里走出来,金丝眼镜后的眼睛亮得惊人,手里还提着个檀木匣子。
“清瑶姐?”林小满认出那是上周在博物馆修复室见过的传统服饰研究员柳清瑶。
对方却没看她,目光直勾勾锁在绣架上的锦缎上,喉结动了动,像是被勾走了魂:“这底布……”
谢昭明的手机在此时震动,他低头扫了眼消息,再抬头时,柳清瑶已经站到了绣架前,戴白手套的手悬在锦缎上方半寸,声音发颤:“明代‘天机引’底布……怎么会在这里?”
晨雾彻底散了。
林小满望着柳清瑶颤抖的指尖,又转头看谢昭明——他正盯着锦缎上那对背对而立的剪影,喉结滚动着,像是要说出什么,最终却只是抿紧了唇。
银镯在腕间发烫,阿绣的声音钻进她耳朵:“主人,那团黑雾……好像更近了。”柳清瑶的指尖几乎要贴上锦缎时,突然顿住。
她摘下金丝眼镜,用丝帕反复擦拭镜片,再凑近时眼尾微微发颤:“是‘天机引’……明代绣娘用千年冰蚕茧混着星砂织的底布,每匹不过三尺,能承载绣魂意志的。”她的声音里带着学术派特有的颤抖,像是挖到了失传典籍的考古学家,“可这上面的凤凰……双翼中间怎么是空的?”
林小满顺着她的话望去。
原本只觉凤凰纹路鲜活,此刻却看出那华美的尾羽间,有巴掌大的空白区域正泛着淡红,像被水洗过的墨迹正缓缓显影。
她屏住呼吸凑近,血色小字从锦缎里渗出来,一笔一画刺得她瞳孔收缩——“昭儿负誓,满徒蒙冤,山河将倾。”
“谢昭明。”她猛地转头,声音里裹着冰碴。
谢昭明正盯着那行血字,喉结剧烈滚动,额角青筋突突跳着,像是被谁攥住了心脏。
林小满的银镯烫得几乎要灼伤皮肤,踏云的虚影在脚边绕了两圈,马鸣里带着焦躁的预警。
“你说过要还债。”她上前半步,手腕上的胎记随着心跳发烫,“这就是你欠的?”
谢昭明后退一步,后背抵在锈迹斑斑的铁门上。
记忆碎片像碎玻璃扎进脑海:火舌舔着绣坊的梁木,他攥着半卷绣谱往林小满怀里塞,侍卫的锁链缠上他的脚踝,她跪在满地绣线里喊“你说过护我一生”,声音被浓烟撕成碎片。
他的指尖掐进掌心,指节发白:“我……真的害过你?”
“叮——”系统音在林小满脑海炸响,“检测到强烈记忆共鸣,绣娘阶位提升——宗师→神级!解锁技能:山河图·织命回溯。”
金光从她的银镯里涌出来,像活过来的金线缠上锦缎。
凤凰的双眼突然亮起鎏金光芒,尾羽无风自动,在空中织出一道全息影像——云婆婆站在八卦阵中心,白发被灵气吹得飘起来;林小满和谢昭明并肩而立,手中绣针泛着血色,针尖滴下的不是绣线,是泛着荧光的魂气;地底黑雾翻涌,被两人联手的绣阵一点点压下去。
最后一幕定格在交叠的手背,相同的朱砂印记在皮肤下发光,像两簇不熄的火焰。
“原来我们……”谢昭明伸手触碰影像里的自己,指尖穿过全息光影,声音轻得像叹息,“不是敌人。”
林小满的眼眶发酸。
前世的痛与恨突然有了形状——那不是单方面的背叛,是被命运推着走的挣扎。
她望着影像里自己和谢昭明交握的手,又看向眼前人发红的眼尾,喉间哽着说不出话。
“这是……”柳清瑶猛地退后两步,撞翻了脚边的檀木匣子。
她扶着墙站稳,掏出手机疯狂拍照,“宋代《绣魂志》里记载的‘双魂封阵’!原来真的存在……”她的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像是要把每帧画面都刻进学术笔记里。
阿绣从林小满袖中探出头,小脸上还挂着泪痕:“主人,这是云婆婆当年设的阵!用你们的绣魂当封印,叛绣魂才被压在地底……可现在黑雾越来越近,是封印要破了!”
踏云的虚影突然扬起前蹄,马鸣里带着撕心裂肺的警告。
林小满顺着它的视线望过去——巷口的雾不知何时又浓了,黑雾裹着铁锈味涌进来,像有生命的蛇信子舔过她的后颈。
“走!”谢昭明突然攥住她的手腕,拽着她往巷外跑。
柳清瑶手忙脚乱地捡起檀木匣子,追在两人身后喊:“等等!我需要样本——”话音被风卷走,只剩绣架上的锦缎在黑雾里泛着幽光。
直到上了谢昭明的车,林小满才发现自己掌心全是汗。
谢昭明握着方向盘的手在抖,指节压得发白。
他突然转头看她,眼里还带着未褪的震惊:“刚才的影像是真的?我们……真的一起封过叛绣魂?”
“系统不会骗我。”林小满摸了摸发烫的银镯,“而且……”她低头看自己手腕上的胎记,又看向谢昭明颈间的玉佩,“这些印记不会说谎。”
谢昭明沉默地发动车子。
后视镜里,老绣坊的铁门在黑雾中缓缓闭合,像一只巨兽闭上了嘴。
深夜十点,秦语嫣站在谢昭明的办公室外。
她抱着平板,屏幕上跳动着脑电波监测图——下午三点十七分开始,谢昭明的α波突然剧烈震荡,出现“前世人格覆盖”的特征波形,持续三分十七秒。
“谢总在老绣坊停留期间,脑电波出现异常。”她敲了敲门,等里面传来“进”的低哑声,才推门进去。
谢昭明坐在落地窗前,手里端着冷掉的咖啡,脸上还带着未褪的疲惫。
秦语嫣将平板递过去,指尖在“前世人格覆盖”的波形图上点了点:“需要联系神经科专家吗?”
谢昭明盯着屏幕看了很久,突然笑了一声,声音沙哑:“不用。”他揉了揉发涨的太阳穴,“去查查云婆婆的资料,还有《绣魂志》里关于双魂封阵的记载。”
“是。”秦语嫣退到门口,又顿住脚步,“对了,柳研究员发来了老绣坊的影像资料。她说……”她犹豫了一下,“她说那幅全息影像是用绣魂能量投射的,可能和你们的胎记有关。”
谢昭明没说话。
秦语嫣关上门,听见里面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是他捏碎了咖啡杯。
她抱着平板往电梯走,在转角处停住脚步。
月光透过玻璃照在文件上,她轻声自语:“导师,您当年封印的,究竟是‘叛绣魂’,还是……他们两个人的记忆?”
电梯“叮”的一声打开。
秦语嫣走进去,按下负一层的按钮——那里有间加密实验室,存放着从老绣坊带回来的青铜绣针。
金属门闭合的瞬间,她听见实验室方向传来细微的震动,像是某种沉睡的东西,正在苏醒。
而此刻的谢昭明,正站在落地窗前望着夜色。
他摸出颈间的玉佩,月光下,玉上的云雷纹和绣架上的刻痕重叠在一起。
三天前还清晰的“要查清楚这女人”的念头,此刻被记忆碎片搅成了乱麻——他忽然想起,前世的自己,也曾在这样的月光下,为她描过绣样。
次日清晨,谢昭明的助理发现总裁办公室的灯亮了整夜。
地毯上散落着碎瓷片,窗台上摆着半幅未完成的绣样,针脚稚嫩却认真,像是初学者的手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