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十一点,林小满缩在Vera总部消防通道的转角处,掌心沁出的汗将工作证边缘洇得发皱。
系统提示音在脑海里循环了十七遍,机械音都染了几分紧迫:“检测到‘山河图碎片’能量转移,新坐标:Vera总部顶楼停机坪。”
她攥紧帆布包带。
这三天她给谢昭明发了二十三通消息,从“谢总,春季新款面料样册需要确认”到“您办公室的绿萝该浇水了”,最后一条是凌晨两点发的“老绣坊的绣架刻痕,和您玉佩纹路吻合”——全部石沉大海。
而Vera内部早炸了锅,保洁阿姨说总裁办公室彻夜亮着灯,保安说听见玻璃碎裂声,连前台小妹都压低声音传,说谢昭明前天在电梯里对着镜子笑,笑完又红了眼眶。
“阿绣,这坐标……”她低声唤。
苏绣精灵从帆布包搭扣里探出头,月白色裙裾被穿堂风掀起一角:“停机坪是谢昭明私人区域,连秦助理都没权限进去。系统不会平白无故提示,小满,他手里可能握着关键。”
林小满喉结动了动。
前世记忆里,“山河图碎片”是绣魂界的命门,每片都藏着上古绣术的精魄。
她摸了摸颈后淡青色胎记——那是转世时系统烙下的“绣娘印”,此刻正发烫,像有人拿细针轻轻挑着神经。
她深吸一口气,从帆布包最里层抽出个牛皮纸袋——白天在专柜帮VIP客户改裙腰时,她特意多留了份设计稿。
前台小妹见她是熟脸,只扫了眼工牌就放她进了电梯。
此刻电梯数字跳到“38”,顶楼的提示音“叮”地响起,金属门缓缓打开的瞬间,冷风裹着铁锈味灌进来。
停机坪的探照灯半明半暗,谢昭明的身影被拉得老长,像片随时会被风卷走的纸。
他站在护栏边缘,黑色西装外套搭在臂弯,衬衫下摆被吹得猎猎作响。
林小满的脚步顿住——他右手紧攥着卷绣品,鹅黄色缎面在月光下泛着旧玉般的光,正是老绣坊那卷《凤鸣织锦·残卷》。
“凤引九雏,魂归山河……若违此誓,永堕绣渊。”
低哑的念诵混着风声撞进耳朵。
阿绣“呀”地轻呼,整个身子从包扣里钻出来,绣帕上的并蒂莲纹急得直颤:“是‘绣魂誓词’!只有立誓的两个人才能念全,他怎么会……”
林小满的心跳漏了半拍。
前世她在司绣房当差时,曾听掌事嬷嬷说过,绣魂盟誓需双魂共契,誓词会烙在两人命魂里,除非其中一人魂飞魄散,否则终生难忘。
可前世的谢昭明……她喉间泛起腥甜,前世被推下绣楼时,那个站在廊下袖手旁观的身影突然清晰起来。
“林小姐。”
冷不丁的女声惊得她脊背一绷。
秦语嫣不知何时从阴影里走出来,黑色套装裹得像柄淬了毒的刀,左手虚挡在她身前:“谢总下令,任何人不得接近停机坪。”
林小满盯着那只手。
秦语嫣的指甲修得极短,指腹有常年按平板留下的茧——这是她第三次见这位助理,前两次都在谢昭明办公室外,对方连正眼都没给过她。
此刻秦语嫣的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呼吸却比平时快了两拍。
“我送设计稿。”她举起牛皮纸袋,声音稳得连自己都意外,“春季高定系列的改良方案,谢总前天说要尽快看。”
“设计稿在我这儿。”秦语嫣另一只手从身后抽出个文件袋,封皮上“Vera春季高定”的烫金logo还泛着新印的光泽,“谢总让我转交。林小姐请回吧。”
风突然大了。
林小满闻到若有若无的檀香味——是谢昭明常用的香水味,混着残卷上陈年老绣的霉香。
她的“绣梦回溯”被动触发,眼前闪过碎片般的画面:红墙下,穿玄色锦袍的男子握着她的手,在绣绷上描凤首,他指尖的温度透过薄茧传来,说“等这匹织锦成了,我便向父皇请旨,封你为司绣女官”。
“你来了。”
清冽的声音从背后劈开风。
林小满猛地转头,谢昭明不知何时已站在五步外,残卷在他掌心摊开,“负誓”二字被月光照得发白,像道渗血的伤口。
他的眼睛亮得反常,瞳孔里映着她的影子,“这两个字,是不是你加的?”
林小满的指甲掐进掌心。
三天前在老绣坊,全息投影里的织锦上明明没有“负誓”,此刻却像被刀刻进去的。
她冷笑,前世的痛意顺着胎记往上窜:“是你自己忘了誓言。你说过要护我周全,要让锦绣不灭——可你做了什么?任我被陷害,任我惨死宫中!”
谢昭明的指尖在“负誓”二字上顿住。
林小满看见他喉结剧烈滚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卡在喉咙里,要破茧而出。
他的瞳孔突然骤缩,眼底闪过碎片般的光:绣楼飞檐下的血珠,染了茜色的绣鞋,还有个姑娘的哭腔,“昭明哥哥,我怕疼”。
夜风卷着停机坪的沙粒打在脸上,林小满听见谢昭明低低说了句“怎么会”,尾音发颤,像片被揉皱的绢。
而她颈后的胎记,烫得几乎要烧穿皮肤。
谢昭明的瞳孔在月光下缩成针尖,喉结像被无形的手攥住般剧烈滚动。
前世的记忆如碎瓷片扎进意识——他确实在那个血月之夜,将濒死的林小满塞进运送宫花的檀木箱,藏在御膳房后巷的老槐树下;确实在她颈后点了避毒朱砂,塞给暗卫半块虎符,让他们护着她出京都;也确实在三日后收到密报,说木箱在城门口被截,染血的绣鞋挂在护城河边的柳梢上。
“我以为你活下来了。”他声音发哑,像砂纸磨过生锈的铜铃,“我每年七月十五都在宫外烧绣谱,烧你没完成的《百鸟朝凤》,烧我新得的缂丝技法……”他踉跄着上前半步,残卷在掌心皱成一团,“我甚至让人仿了你的绣楼,在苏州园林里种满你爱的素心兰——可你怎么会……怎么会……”
林小满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前世坠楼时的剧痛突然与此刻的震颤重叠。
她望着谢昭明泛红的眼尾,那里还凝着没落下的泪,像颗碎钻扎在她心口。
袖中突然泛起温热的触感,踏云的马首从帆布包缝隙里探出来,鬃毛轻蹭她手腕:“主人,他的痛是真的。绣魂能感知命魂的温度,他的魂火里全是未说出口的悔。”
“阿绣?”她声音发颤,转头去看苏绣精灵。
阿绣的并蒂莲纹不再急颤,反而轻轻舒展成绽放的姿态:“踏云说的对。绣魂盟誓的契约线还在,他的魂尾缠着你的绣线,红得像要滴血。”
风突然停了。
鹅黄色残卷“唰”地展开,缎面在月光下泛起诡异的紫光。
林小满刚要伸手,一行血字已从绢底渗出来,像有人用指尖蘸着血在写:“叛绣魂已破封,三日内必现人间。”
“这是……”她话音未落,停机坪的电梯“叮”地一声。
柳清瑶抱着个雕花檀木盒冲出来,发梢还沾着夜露,鞋跟在金属地面敲出急鼓般的响:“小满!我在古籍库翻到《绣渊志》了——”她猛地刹住脚步,视线扫过谢昭明手里的残卷,瞳孔骤缩,“那是……叛绣魂的封印!”
林小满的“绣娘印”突然灼烧起来,前世司绣房掌事嬷嬷的话浮上心头:“叛绣魂是被权欲啃噬的绣娘之魂,能附在古绣上,模仿活人笔迹,操控人心……”她突然想起老绣坊暗格里那张纸条,云婆婆的字迹向来圆润如珠,可那张纸条的“小心谢”三个字,起笔处有极浅的顿痕——是左利手才会有的习惯,而云婆婆惯用右手。
“老绣坊的纸条!”她脱口而出,“不是云婆婆写的!是它在模仿她的笔迹,想阻止我们找到残卷!”
谢昭明的手指在血字上顿住,突然将残卷塞进林小满怀里。
他的西装袖口沾着未干的墨迹,是刚才在办公室写方案时蹭的——林小满认得那支钢笔,是她上周在VIP客户那里见过的限量款,谢昭明说“给重要的人挑礼物”。
“我不记得全部。”他低头盯着她颈后的胎记,声音轻得像叹息,“但我记得,你是我唯一没能护住的人。现在,我不想再错了。”他转身对秦语嫣扬了扬下巴,“关闭所有与‘织梦阁’相关的合作项目,启动‘山河守护计划’。把近三个月的古绣收购记录调出来,重点查左利手的卖家。”
秦语嫣的睫毛快速眨动两下,点头时发梢扫过锁骨:“是,谢总。”她转身走向电梯,黑色高跟鞋的声音在空旷的停机坪里格外清晰。
林小满望着她的背影,突然注意到她耳后有片淡青色印记——和老绣坊监控里,那个夜闯暗格的人影耳后,有同样的形状。
“小满?”谢昭明的声音拉回她的注意力。
他不知何时解了西装搭在她肩上,体温透过布料渗进来,“柳小姐说叛绣魂需要活人的魂火滋养,这几天你别单独行动。”
柳清瑶已打开檀木盒,取出卷了三层的绢帛:“《绣渊志》里说,破封的叛绣魂会伪装成至亲……”她的话被手机震动打断,低头看了眼屏幕,脸色骤变,“不好!老绣坊的云婆婆醒了,她说有重要的话要告诉你——但监控显示,半小时前有个穿黑风衣的人进了病房!”
林小满的心跳到了喉咙口。
她抓起帆布包就要冲去电梯,却被谢昭明攥住手腕。
他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我让司机备车,五分钟到地下车库。”
秦语嫣的脚步声突然从电梯口传来。
她抱着笔记本电脑,指节因用力泛白:“谢总,‘山河守护计划’的启动密码需要您确认。”她的目光扫过林小满怀里的残卷,又快速移开,“另外,京都档案馆的监控原始数据……”
“调出来。”谢昭明松开林小满的手,“重点查老绣坊事件当天的监控,特别是黑屏的十三秒。”
秦语嫣的指尖在电脑键盘上顿了顿,垂眸时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已经在调了。”她转身走向楼梯间,高跟鞋声渐渐消失在转角。
林小满望着她的背影,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秦语嫣平时用机械键盘,敲击声清脆如珠,可刚才在电脑上打字时,指节却压得很低,像在刻意掩盖什么。
“小满?”谢昭明的声音里带着担忧。
林小满收回视线,将残卷抱得更紧。
夜风卷起她的发梢,她闻到淡淡的檀香味——是谢昭明的香水,混着残卷上若有若无的霉味,像极了前世司绣房里,他总爱站在她身后看她绣花时的味道。
“昭明。”她轻声唤他的名字,这是她第一次没加“谢总”。
谢昭明的肩膀猛地一震,抬头时眼里有碎星在闪。
林小满指着残卷上的血字,嘴角扬起个极淡的笑,“这次,换我护着你。”
停机坪的探照灯突然闪了两下,在地面投下晃动的阴影。
远处传来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
柳清瑶的手机又响了,她接起电话,脸色瞬间煞白:“小满,云婆婆病房的监控……又黑屏了十三秒。”
林小满的“绣娘印”烫得几乎要烧穿皮肤。
她望着谢昭明,突然想起前世他总爱说“等这匹织锦成了”,可这一世,他们终于不用等了。
秦语嫣躲在楼梯间的转角,手机屏幕的冷光映着她的脸。
她按下通话键,听着对面苍老的笑声,指腹轻轻摩挲耳后的青印:“导师,他们已经开始怀疑‘叛绣魂’的存在了。”
“很好。”电话那头的声音像砂纸擦过青铜,“让他们靠近,越近越好……等他们找到封印之地,我要让那个小绣娘亲眼看着,她视若珍宝的绣魂,如何被撕成碎片。”
秦语嫣挂断电话,望着手机里刚收到的监控截图——京都档案馆十三秒黑屏期间,有个穿黑风衣的身影,正将一张磁盘塞进监控主机。
她勾了勾嘴角,将手机揣进西装内袋。
月光从楼梯间的窗户照进来,在她脚边投下细长的影子,像条随时会择人而噬的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