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满的绣娘印在掌心灼得生疼,像是前世被银针穿透指腹时的余痛。
柳清瑶的话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她望着谢昭明紧绷的下颌线,突然抓住他手腕:“去监控室,现在。”
监控室的冷白光刺得人睁不开眼。
秦语嫣不在,值班技术员正手忙脚乱翻找硬盘,屏幕上跳动着京都档案馆的监控画面——十三秒黑屏前,印泥盒静静躺在展柜中央;黑屏后,盒盖边缘多了道淡灰色指痕,像被人用沾了灰的指尖轻轻按过。
“调原始数据。”谢昭明的声音沉得像压了块铅,“别用他们处理过的备份。”
技术员的手一抖,U盘“咔嗒”掉进卡槽。
林小满凑近些,看见时间轴上那十三秒被标成刺目的红色,画面恢复后,印泥盒的位置偏移了0.3厘米——肉眼几乎看不出来的偏移,却让阿绣“唰”地从她袖中飞出,苏绣花瓣在空气中抖成一片虚影:“是绣魂投影!用活物精魄投影操控实物,这种邪术……只有叛绣魂能做到!”
林小满的呼吸一滞。
她想起云婆婆病房的监控黑屏,想起秦语嫣刚才压着键盘的指节,想起谢昭明手机里那些署名“沈老”的消息——所有碎片突然串成一条毒蛇,在她脑子里嘶嘶吐信。
“《绣渊志》。”她转身抓住谢昭明的胳膊,“我需要查《绣渊志》里关于叛绣魂的记载。”
谢昭明的喉结动了动,没说话,只是将她的手攥进掌心。
两人冲进Vera顶楼的私人藏书室时,柳清瑶已经抱着那本泛黄的线装书等在门口,书脊上“绣渊志”三个隶字被翻得发亮:“我让人从故宫资料室调的扫描件,小满你看这里——”
泛黄的纸页被指尖压出褶皱。
林小满的目光扫过“叛绣魂者,亡者执念未散,为邪灵所趁,可附于活物形骸,借其声容惑世”的记载,又翻到附录的死亡记录:“沈文清,2020年3月17日病逝于同仁医院,骨灰已于次月撒入东海。”
“谢昭明。”她抬起头,眼睛亮得惊人,“你师父三年前就死了。现在给你发消息的‘沈老’,是披着她皮的怪物。”
谢昭明的瞳孔骤缩。
他后退半步,后背撞在檀木书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窗外的月光漏进来,在他脸上割出明暗交界线,像极了前世司绣房里,他听她说出“殿下,这匹织锦的金线被人动了手脚”时的表情。
“不可能。”他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上个月她还发消息说……说在老绣坊等我去看新收的绣绷。”
“昭明。”林小满走过去,捧住他发烫的脸,“你闻闻。”她翻开《绣渊志》,霉味混着淡淡的沉香味涌出来,“真正的古籍不会有这种工业熏香——他们连伪造的记忆都带着塑料味。”
绣娘印突然烫得几乎要烧穿皮肤。
林小满猛地转头,看见展柜里的唐三彩马正泛着暖光,踏云的虚影从马首中飘出,四蹄踏过空气时带起细碎的金粉:“小棠主人……封印要破了。我只能撑这一次。”
谢昭明的呼吸顿住。
他看见踏云的前蹄轻触桌面,空气里泛起水纹般的涟漪——云婆婆的影像从涟漪中走出来,白发被风掀起,手里攥着半卷织锦:“昭儿,若有一日你见‘沈’字再现,切勿回应。我去后执念未散,恐为邪所趁……”
“叮——”
谢昭明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
他摸出来,屏幕上的短信像把刀扎进眼睛:“昭儿,速来老绣坊,满徒有难。”发信人号码,正是沈老生前专用的旧号,连尾号的六个八都分毫不差。
林小满看见他的指尖在发抖,指节白得近乎透明。
她握住那只手,能感觉到他掌心的汗浸透了自己的手背。
踏云的虚影开始变淡,金粉簌簌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像极了前世司绣房外,每逢暮春就落满绣绷的桃花。
“封锁所有与‘沈’相关的通讯。”谢昭明突然抬头,眼里的暗涌几乎要漫出来,“现在。”他的声音很低,却像淬了冰的刀锋,“我要让那个怪物,连一声‘昭儿’都叫不出口。”
窗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林小满侧耳听了听,是秦语嫣的高跟鞋声,比平时快了三倍。
她望着谢昭明手机屏幕上的短信,又看了眼自己掌心发红的绣娘印——这一次,他们不会再等了。
谢昭明的拇指重重地划过手机屏幕,当“沈老”的短信界面被强制退出时,他听见自己喉咙里溢出一声闷哼。
林小满能感觉到他掌心的温度正以惊人的速度流失,就像前世那个雪夜,他攥着她染血的绣帕站在司绣房外,连指尖都冻成了青紫色。
“技术部在五分钟内把秦语嫣的心理评估调过来。”他对着蓝牙耳机说道,尾音却比平时低了两度,“另外,所有带‘沈’字的邮箱、手机号、社交账号——”他突然顿住,喉结滚动了两下,“全部标记为高危,自动拦截。”
林小满掌心的绣娘印一跳一跳地疼,仿佛在呼应他声音里的裂痕。
她低头时,正好看见阿绣从她袖口探出半张脸,用苏绣花瓣编成的小手指向墙角的监控屏:“主人,秦助理的评估报告传过来了。”
投影幕布“唰”地展开,密密麻麻的心理测评数据里,一行红色标注像一道血痕:“异常行为记录:每周三23:00 - 00:30,定位S市东郊07号废弃绣坊,接触对象:女性,戴黑色面纱,身高约162cm。”
谢昭明的指节抵在额角,指腹压出青白的印子。
林小满看见他的睫毛在眼下投出颤抖的阴影,那是他前世听她说出“殿下,云司绣的药里被加了朱砂”时,才会有的细微动作。
“她在被操控。”林小满握住他抵着额头的手,绣娘印的灼热透过掌心传了过去,“叛绣魂最擅长的,就是用执念当线,把活人变成提线木偶。”她翻开柳清瑶刚送来的《绣渊志》增补卷,泛黄纸页上“借生魂塑肉身”六个字被红笔圈了三遍,“云婆婆临终前执念太盛,反而成了它重生的温床。”
谢昭明突然松开她的手,转身抓起西装外套。
林小满以为他要冲去东郊,却见他停在门口,背对着她低声问道:“需要我做什么?”
“直播。”林小满拿出手机,“用‘绣娘小棠’的账号,预告今晚八点揭秘‘叛绣魂’真相。”她的指尖在屏幕上快速划动,“阿绣的反噬绣阵需要活人的注意力当引子,直播间的百万观众正好是最好的燃料。”
阿绣从她发间的海棠簪里钻了出来,绣着并蒂莲的裙裾扫过桌面:“主人要的千年蚕丝在我这里呢~”她张开双臂,无数银丝从她袖中飞出,在空气中织成半透明的网,“矿物阵眼需要辰砂、石青、雌黄——”
“我让物流部三十分钟内送到。”谢昭明已经掏出手机拨号,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硬,“另外,直播场地换到Vera总部顶楼直播间,安保组全员待命,信号屏蔽器提前两小时启动。”他转头看向林小满时,眼底的暗潮退了些,“需要我扮成观众吗?”
林小满被他突然的调侃逗笑了,绣娘印的灼痛都轻了几分:“谢总还是负责当‘云婆婆最疼爱的徒儿’比较好——”她晃了晃手机,“等那东西上钩时,你得在弹幕里问它‘师父,当年您教我的锁麟囊针法,最后一步该怎么收针?’。”
谢昭明的瞳孔微微收缩,那是只有他们知道的秘密——云婆婆临终前,确实在他手心用绣针刻过锁麟囊的最后一步针法。
他低头时,看见林小满指尖的银戒在发光,那是前世他送她的定情信物,转世后竟跟着她到了现代。
直播开始前半小时,顶楼直播间的落地窗外已聚满举着手机的记者。
林小满站在补光灯下,阿绣正用蚕丝在她发间编出隐形的阵纹。
她望着谢昭明站在监控室玻璃后冲她比的“OK”手势,突然想起前世司绣房里,他也是这样站在廊下,看她在绣绷前穿针引线。
“观众朋友们好,我是绣娘小棠。”她对着镜头露出温柔却坚定的笑容,“今天要和大家聊的,是一个藏在‘师父’二字背后的——”
弹幕突然被刷爆,满屏的“沈老”二字像潮水般涌来。
林小满看见谢昭明在监控室里对她点头,深吸一口气:“真正的云婆婆,不会用沉香绢写警告。”她举起一方泛着淡淡沉香味的绢帕,“这种布遇血三日必朽,可我手里这方,是从三年前‘沈老’发给谢总的短信截图里提取的。”
直播间的灯光突然闪烁起来。
林小满的绣娘印烫得几乎要烧穿皮肤,她看见屏幕里浮起一道白发老妇的虚影,枯瘦的手指正穿透屏幕抓向她:“你们毁我重生之路!”
“反噬阵,启!”阿绣的声音清脆如铃。
无数金线从林小满发间的蚕丝阵纹中窜出,顺着网线直扑东郊。
谢昭明在监控室里猛地拍响警报,大屏幕上,东郊07号绣坊的实时画面里,一道金光正穿透屋顶。
面纱女子猛然抬头。
她原本姣好的面容正在扭曲,眼尾的皱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加深,最终竟与云婆婆的遗像重合——可那双眼睛里,跳动的不是老人的慈爱,而是幽蓝的鬼火。
她颤抖着摸向胸前的青铜绣牌,金属表面正渗出暗红的液体,像在融化。
“肉身......快成了。”她的声音同时从直播间和监控室的音响里响起,“等我彻底融合这具身体,你们——”
“咔!”
直播信号突然中断。
林小满望着黑屏的屏幕,绣娘印的灼热终于退去。
她转头看向监控室,谢昭明正攥着手机,指节发白:“全市监控系统被黑了,但最后一秒......”他喉结滚动两下,“东郊绣坊的坐标,定位到了。”
窗外的夜色里,有警笛声由远及近。
林小满摸出发间的蚕丝阵纹,指尖触到一点黏腻的温热——是金线反噬时留下的,带着腐朽气息的血。
她抬头看向谢昭明,看见他眼里的暗潮已经凝成锐光,像前世那把他亲手为她铸的,斩尽阴谋的绣春刀。
“该收网了。”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