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脑右下角显示时间为夜间十点,在办公室加班的陶奚终于写完了这次项目的总结报告。
陶奚在一家私企里工作,加班是常态,他不喜欢加班,但他没有拒绝的资本——他已经二十八岁了,没车没积蓄,房子还在还贷款,如果连工作都没了,他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没办法,陶奚保存好文档,对黑屏电脑里倒影出的人影叹了口气,谁让他是个无论家世、长相,还是个人能力都毫无特点的普通人呢?
算了,普通也很好。
今天下班的时候因为电梯故障,他只能走楼梯,楼道似乎很久没检修过了,隔几楼就坏个灯,陶奚手机又快没电了,只好摸黑向下。陶奚握着扶手往下走,在黑暗里数台阶数。
有光的时候他数过,十二阶。
“十、十一、十二……”
陶奚刚想松口气,就被意料之外的第十三阶台阶绊倒,狠狠摔在了地上,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还不等他爬起来,楼道门就被从外面推开了。
推门的人看了陶奚一眼,没有因为看见他狼狈的样子而动容,反倒很自然地扫了一眼陶奚散落在地上的东西,然后闲庭信步般走进楼道,关上了门。
“滋……”打火机的光亮了两秒,陶奚顾不上只剩下6%的手机,连忙打开手机的手电筒捡东西。
陶奚手忙脚乱地抓着散落在地的东西,他甚至不敢出声、不敢抬头,因为刚刚从他包里掉出来的东西里有一个项圈。
一个不普通的、从专业的SM道具店购入的项圈。
陶奚一边觉得这个人看不出来项圈的特殊之处,一边又惴惴不安,害怕自己那点隐秘的癖好暴露人前。
收完东西的陶奚迅速从地上爬了起来,他站起来时手电筒的光朝上,晃过了那个男人的脸。刚刚背光,他没看清男人的脸,这么电光火石的一瞬间,他才发现,这实在是个过分好看的人。
浓眉,薄唇,穿西装,鼻梁上架着眼镜,嘴里叼着一根点燃的烟。
斯文又痞气,不像个好人。
“……不好意思。”陶奚下意识道歉,抱着包往楼下走。
男人在陶奚走出几步后开口,音调平缓:“东西不错。”
陶奚猛地回头,手机正好没电,开始三十秒倒数。
“不是的,这只是个普通的首饰……”陶奚无措地开口,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回答有多欲盖弥彰。
“D.O.G的定制货,”皮鞋踩过瓷砖的声音响起,陶奚能感受到男人走近,“你手上这个,是我以前做的。”
D.O.G就是陶奚买项圈的店。这个店铺是圈内一个很有名的S开的,专门售卖纯手工的道具,物美价贵,一个项圈要了陶奚将近两个月的工资。
陶奚不认识男人的脸,却听说过店主:“傅、傅凛……”
傅凛是个很有名的S,手黑心狠,调教人的手段和他那张脸一样出色,圈里想爬到他脚边的人不计其数。可惜他的心是死的,圈里混了快十年,没找过一个长期M。
——别说长期了,连短期的都没有,一次调教的时间就是上限。
傅凛“嗯”了一声,算是应了陶奚的话。
陶奚不知道为什么傅凛会叫住他……难道是因为看到了那个项圈,想问他使用感受吗?
出于一种微妙的、不知该如何与S相处的心态,陶奚没敢挪动脚步,战战兢兢地站在黑暗里,等着傅凛开口让他滚。
可是傅凛没有。
烟燃过一半,傅凛说:“喜欢这个项圈吗?”
竟然真的是问用户体验。
陶奚点头,点完后又开始懊悔,楼梯太黑了,傅凛看不见的:“嗯。”
也许是看不见彼此,也许是想让傅凛信任他的话,陶奚难得地主动解释起来:“很漂亮,戴上也很舒服……是我买过最好的项圈了!”
他最后一个字扬了起来。
陶奚看不见傅凛,傅凛却能看见他,看见他脸上略带激动的诚恳。
“要我给你带上吗?”
-
“嗡嗡。”
下午五点二十五,名为“下班”的闹钟页面跳上陶奚的手机屏幕,在第二次震动前被他眼疾手快地关掉。
陶奚抓起放在腰后的斜挎包,掐着五点半的点打卡下班。最近陶奚所在的项目组刚完成一个大项目,正处在难得的、不用加班的缓冲期,前几天完成的总结报告是他唯一需要加班的工作。
手机振动两声,微信页面的置顶发来消息:对街奶茶店门口,五分钟。
收到信息的时候陶奚正站在电梯门口,他看着几乎站满的电梯,咬牙挤了进去。和陶奚一起下班的同事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出言调侃:“难得啊。”
陶奚不太会和人打交道,甚至有些“社恐”,一般情况下电梯内人数超过三个他就不会进去了,同事和他一起工作了三四年,和他一起坐电梯的次却数屈指可数。
“啊……”陶奚攥紧挎包的布带,有些尴尬。
同事看出了陶奚不乐意和他说话,识趣地闭上了嘴。
电梯停在一楼,陶奚拔腿冲出公司大楼,直奔停在对面的红色保时捷。
“扣扣。”陶奚敲了敲车窗。
车门发出一道清脆的弹锁声,陶奚钻进后座,一边道歉一边戴项圈:“不好意思,刚刚过马路的时候碰见红灯了。”
他还有些气喘,短短一句话里卡了三四次壳,连项圈的卡扣都因为手抖一直扣不上。
后视镜映出一双深邃的眉眼,较普通人颜色更浓的黑瞳正一错不错地与他隔镜对望,傅凛悠悠开口:“需要帮忙吗?”
“嗯……”
陶奚扶着副驾驶的椅背倾身向前,乖顺地露出后颈:“辛苦了。”
到底是从自己手里诞生的东西,傅凛很快将项圈扣紧,陶奚感激地抬眼,到嘴的感谢被突如其来地窒息感锁在喉口。
傅凛拽着拉绳,看人的眼神就像在看个物件:“下次别再犯错,犯错别再找借口。”
陶奚不敢扯项圈,只能攥紧椅背的边角,胡乱点头。
“坐好。”
傅凛满意地松开拉绳,拍了拍陶奚的后颈,示意他坐回后座。陶奚咳嗽不停,缩回位置的时候还一直捂着嘴,生怕弄脏了傅凛的车。
也许是这样的反应取悦了傅凛,他推上刚刚因为低头滑落的眼镜,贴心地抽了两张卫生纸给陶奚。
“谢谢。”
傅凛抬起下颌,算是应下。
以前陶奚的生活很简单,甚至可以说是枯燥,但自从那天在楼道碰见傅凛,只要傅凛有时间,他们都会一起活动,吃饭、兜风或者调教。
傅凛调教陶奚的手段很简单,口枷、蜡烛、鞭子和捆绑,没有一样和sex有关。
但陶奚每次都会有反应。
陶奚想,也许是他天生贱骨头,被虐待才会获得快感。
他还记得傅凛看到他有反应时的模样。修身的黑色马甲裹着白衬衫和倒三角的身材,袖子挽了一半,细鞭缠着手指,傅凛抬脚踩住陶奚的下身,兴味盎然地看了一眼挂钟:“这才十分钟。”
啊,真是丢人,陶奚想,可他真的没办法控制自己。
陶奚胡思乱想时表情会放空,傅凛只要扫一眼便知道。
在他车上跑神的人很少,至今只有陶奚一个。保时捷驶出市区,奔驰在郊外空旷的街道,盘山公路的弯道漂移让陶奚骤然回神,可他还是晚了,惯性让他狠狠地撞在了车门上。
“唔!”陶奚痛呼。
“不是让你坐好?”故意为之的傅凛张口就是训斥,“把我的话当耳旁风?”
陶奚顾不上疼,手忙脚乱地去扯安全带:“对、对不起,我忘了……我不是故意的……”
“你最好祈祷你身上没有撞出什么痕迹。”
调教的第一天傅凛就说过他有很严重的洁癖,从人到物、从肉体到精神,被调教者身上有别人甚至别的物体留下的痕迹,都不可原谅。
陶奚重重点头,暗自祈祷自己足够皮糙肉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