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章 新官上任
没过多久，官船缓缓驶入娄江。此时，一座高达两丈有余的青砖城池，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众人视野之中。
“哟，这县城看起来还挺新的呢。”李铭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忍不住轻声说道。
“以前啊，昆山县城就是个土围子。”徐渭笑着说道，语气中带着几分随意，“后来啊，运气好，出了个状元叫顾鼎臣。”
李铭微微点头，心中暗自思忖，青词宰相顾鼎臣，那可是相当有名的人物。
“哼，顾阁老啊，就是个会拍马屁的，没什么真本事，不过是占着个位置罢了。”吴承恩说起顾鼎臣，满脸的不屑。
不过，他紧接着话锋一转，又说道：“不过呢，在昆山这儿，他的威望可高着呢，当年啊，就是他全力操办，把原来那低矮的土坯城墙，都换成了现在这种高大的砖石城墙。前些年闹倭乱的时候，昆山的百姓就靠着这城墙得以保全。所以啊，大家都很感念顾阁老的恩情。”
“所以啊，进了县城，可千万别说顾阁老的坏话，不然啊，小心挨打。”吴承恩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特意看向徐渭，显然是在提醒他。
徐文长撇了撇嘴，刚要开口反驳。
就在这时，鲁晨却突然轻咦了一声，满脸疑惑地问道：“这是在干什么？”
众人皆转头望向码头方向，只见那码头上灯火通明，上百盏灯笼散发着柔和的光，火把熊熊燃烧，映照得周围一片敞亮。
此时天色渐晚，细雨纷纷洒落，这般景象在这雨夜中显得格外醒目。
“来了，来了，可算把人给盼来了！”码头上顿时喧闹起来，嘈杂的人声打破了夜的寂静。
不多时，一艘快船迅速靠过来，船上一名身着九品官服的官员高声呼喊道：“在下乃昆山县主簿白守礼，特在此恭迎本县大老爷上任！全县的官吏士绅两百余人，已在码头恭候大老爷整整一日了！”
鲁晨这才恍然大悟，知晓本县的官吏都去了何处。
待官船缓缓靠岸，几十名杂官、书吏以及一百多位衣冠整齐的士绅，在一名八品官的引领下，纷纷簇拥到码头边缘，以无比热烈的态度欢迎新任大老爷的到来。
几名差役在亭子里熟练地点燃鞭炮，刹那间，噼里啪啦的声响打破沉寂，硝烟弥漫开来。一旁的乐手们在这略显嘈杂的环境中，鼓足力气吹奏起《迎宾乐》。
欢快的唢呐声一响起，仿佛将众人的烦恼都一并驱散，现场的气氛瞬间被烘托得热烈而欢快起来。
只是那地上的红毯早已被雨水泡得透湿，扎满鲜花、系着红绸的彩楼在黯淡的天光下也失色许多，这让精心筹备迎接仪式的昆山官绅们满心懊恼。
更让他们揪心的是，居然到这会儿才接到大老爷，这会不会被视作怠慢之举呢？
一位五十多岁、须发花白的八品官员，先领着众人向大老爷恭敬地行了大礼，而后满脸惶恐地走上前去，躬身说道：
“下官乃是昆山县丞曹华，在此恭迎大老爷上任。”
“我等实在是糊涂，只当大老爷会从府城径直走娄江而来，所以便把迎接的人马都安排在了娄江边。陈典史也带着大老爷的轿子在县境之内恭候着……”说着，他又赶忙解释起来。
“大老爷是绕道吴淞江，从小澞河这边过来的。”兼任鲁晨贴身长随的齐大郎，高声替他解释道。
“这……”曹县丞、尤主簿以及县里的大小官吏们一听，心里顿时一紧，都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大老爷在上任途中，便着手视察民情，这简直就是下官等人的楷模啊。”曹县丞只好硬着头皮说了这么一句。
鲁晨气呼呼走下船来，有心大骂这群不干正事儿的东西一顿，但又觉着他们也是情有可原……若不按规矩隆重迎接，被大老爷记恨了怎么办？
正踯躅间，便听跟在身后，给他打伞的李铭小声道：“想骂就骂，客气什么。”
“一群不务正业的东西！”鲁晨马上来了精神，黑着脸呵斥起众官吏道：
“半个昆山县都泡在水里，十几万百姓流离失所，满大街都是逃难的百姓，尔等却还在这里张灯结彩、敲锣打鼓，三里一迎、五里一接！这是迎接本县吗？我看你们是把我架在火上烤！故意让老百姓戳我脊梁骨！”
呼，恶气尽出，好爽。
一众昆山县官吏被县太爷骂了个狗血喷头，全都在雨中噤若寒蝉。
“安慰下士绅……”李铭又声如蚊蝇的提醒道。
鲁晨气也出来了，语气也没那么生硬了，便对一群大气不敢喘的昆山士绅一抱拳。
“汛情严峻，本县脾气躁了点，还请诸位海涵。”
“老父母心系子民，实乃本县之福啊！”一个五十多岁，穿着五品义官服色的士绅。
他一说话，一众士绅便纷纷点头附和。看起来他应该是昆山士绅的头领了。
“敢问这位老先生高姓大名？”鲁晨便客气问道。
“小可雍里顾氏大栋，拜见老父母。”那叫顾大栋的老人家，再次朝鲁晨施以大礼。
“原来是大名鼎鼎的雍里先生，失敬失敬。”鲁晨赶忙扶住顾大栋。
他来前做过功课，知道昆山五大巨室、顾氏居首。而顾氏当代的族长便是顾大栋。
见知县并没一棍子全打死，对他们这些士绅还挺尊敬的，狗大户们便纷纷上前行礼。
其中郑家的族长名叫郑若曾。
‘开阳先生……’看着那白发苍苍的老头，李公子眼前一亮，暗暗咽了下口水。
身后的徐渭也朝那叫郑若曾的老者挤眉弄眼。
看到徐渭，郑若曾先吃惊的揉了揉眼，然后才惊喜的捏住了胡子。
只是这种场合不适合叙旧，两人便用眼神交流一番，约定待会儿再聊。
待到鲁晨和士绅们寒暄完了。
顾大栋方恭声邀请道：“小可等人在西塘街上略置薄酒，欲为老父母接风洗尘，万望赏光。”
鲁晨一听有酒喝，先是眼前一亮，旋即便摇头道：“好意心领了，想到受灾百姓嗷嗷待哺，让本县如何吃得下？”
说完他朝众士绅一拱手道：“明日一早，本县欲视察江堤，不知诸位可否赏光陪同？”
“遵命！”新官上任三把火，士绅们都懂，自然无不配合。
鲁晨的八抬大轿和全副仪仗，还在娄江边上没回来呢。
入城时只好先坐曹县丞的轿子了。
吹吹打打也都被鲁晨叫停，就这么一行人默默跟着轿子缓缓入城。
鲁晨心说，老子可能是大明有史以来，上任最低调的知县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