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0章 介绍
花厅之内,霍知县接着为鲁晨介绍起县里的其他官吏。
是二老爷曹华,也就是曹县丞。他出身辽东辽阳卫的军户之家,多年参加科举考试,却屡屡落第,算是个老举人了,十年前,通过大挑这一途径,他被选任为某县的教谕,前年的时候,又和霍知县一同升任为本县的县丞。
这位曹县丞心思极为周密,是个经验丰富的老前辈,他帮霍知县查缺补漏,处理了许多事情,却又从不刻意抢风,。霍知县能有如今这般局面,多亏了他的帮衬,鲁晨听后,微微点头,心里暗暗想着,那日后自己可不能再对曹县丞太过严厉了。
接着,霍知县又介绍了三老爷尤主簿,也就是白守礼,说起这位尤主簿,霍知县的语气里带着些许难以言说的意味。
“这尤主簿啊,为官风格比较柔顺,对待上命那是言听计从,从来不会提反对意见。”霍知县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呢,听说他有时候会贪点小便宜,好在也没做得太过分。但咱们还是得注意着点,尽量不要给他犯错的机会。”
鲁晨听了,轻轻应了一声,然后看了看身旁的李铭,眼神示意他赶紧记下来。
李铭心里明白鲁晨的意思,暗自寻思着,这为了打点关系花出去的五百两银子,看来也不算白费,只要能让尤主簿少出点乱子,这钱就花得值了。
霍知县介绍到了四老爷陈典史。
“这个人,本官实在是捉摸不透,他跟尤主簿一样,在我面前总是姿态放得极低,从不与人争斗,话也很少。可县里关于他的传说倒是不少,而且很多都特别离谱。”
霍知县下意识地压低声音,郑重地说道:“这人啊,最好别去得罪他。”
县衙的布局那是有着固定规矩的,从前面的大堂开始,依次是二堂、三堂,再往后,有一道月亮门。
走进这道月亮门,便到了内衙,也就是知县廨,这里是知县大人平常处理公务的地方。
在西边,有一处花厅,就是鲁晨和霍知县刚才说话的地方,这个花厅主要是用来接待客人的。
与花厅隔着一座假山水池相对着的,是一个三套间的房子,这便是知县的办公室——“签押房”。
签押房后面有个独门小院,里面有五间屋子,这里是幕友们居住的地方。
幕友的地位啊,比后世所说的师爷要高一些,他们的身份介于谋士和下属之间,东家对待他们就像对待师长和朋友一样。
所以啊,负责安排住宿的于晨,原本打算给徐渭和吴承恩各自安排一个单独的小院。
谁知道徐渭非要和自己钦佩的这位作家住在同一个院子里,而吴承恩当时还在城北盯着施粥的事儿呢,自然也就没办法反对了。
徐渭顾不上打开行李,拉着郑若曾就坐在炕上聊了起来。
“老郑,五六年没见了吧?”徐渭歪在炕上,一边吃着盐渍茴香豆,一边喝着小酒。
郑若曾是北宋资政殿大学士郑亿年的后代,家族世代读书行医,是昆山有名的名门望族。
他可不像徐渭这么随意,而是正襟危坐在炕上,感慨道:“是啊,幕府解散后,真没想到还能再见面。”
“是老子主动来找你的。”徐渭大言不惭地说,“要不是东家来昆山当官,我还在监狱里待着呢。”
“都说你有脑疾,看来是真的。”郑若曾笑道,“蹲监狱还上瘾啊?”
“那当然,在监狱里没人烦我,还有酒喝有肉吃,有人伺候,还有人给我写东西,别提多快活了。”徐渭把一把豆子放进嘴里,闭上眼睛享受地咀嚼着。
“还有人给你写?”郑若曾有些不信。
“真别不信,就是被你那连襟给坑惨了,那家伙简直就是个憨憨。”徐渭把豆子吃完后,轻轻吁了一口气,“真爽!”
郑若曾和归有光以前都在昆山的大儒魏校门下学习,后来啊,他俩分别娶了魏校弟弟魏庠的两个女儿,这关系就又多了一层,成了连襟。
“吴射阳啊。”郑若曾一下子反应过来,脸上露出大喜的神色,“他也来了,这可太好了。震川每次写信的时候,都念叨着特别亏欠吴先生,就是不知道该做点什么来补偿人家。”
“嘿嘿,这简单啊。”徐渭半真半假地笑着说,“反正他那个破通判的职位也就是个摆设,没什么用,还不如辞官回来呢,给我东家当幕僚多好。”
“呦呵?”郑若曾忍不住笑了出来,“人家放着六品官不当,回来给你东家做幕僚?这怎么可能。”
“也是,他那人官瘾大得很呢。”徐渭端起小酒杯抿了一口,就不再提这个话题了。
归有光在科举考场上那叫一个坎坷啊,乡试考了五次才中举人,这还不算完,会试又一连考了八次都没考上,一直等到快六十岁的时候才中了进士,经历了这么多波折才得到今天的地位,所以他自然格外珍惜,哪怕现在仕途不太顺利,他也不会轻易放弃当官这条路的。
“要不你去替你连襟谢罪怎么样?”徐渭放下酒盅,又提出一个建议,“老吴现在正需要有人帮他分担一些工作,他都忙得没时间写书了。”
郑若曾指着自己的鼻子,一脸无奈地笑道:“我?我都六十五了,就让我安享几天清福吧。”
徐渭叹了口气,说:“你变了,老郑。当年在幕府的时候,你可是让干啥就干啥,从不会抱怨的。”
“是啊,我也觉得自己变了。”归有光倒是直言不讳,他看了看几乎判若两人的徐渭,说,“你不也变了吗?当初风度翩翩的天下第一才子,如今怎么变成了这副没人样儿的大胖子模样。”
徐渭一听这话,顿时吹胡子瞪眼地反驳道:“胖子怎么了?不许歧视胖子!”不过很快他又笑了起来,接着说道:“不过我还真劝你跟我那东家好好聊聊,他说不定就是你苦等半辈子的知音呢。”
“哦?”郑若曾仔细回想了一下,有些不确定地说,“你说的莫非是那个给县太爷撑伞的年轻人?”
“眼力不错嘛。”徐渭称赞了一声,然后说道,“听说他在写一本《海权论》,里面的一些观点跟你的《筹海图编》上的某些看法不谋而合。”
“比如什么?”郑若曾颇感兴趣地询问。
“比如说,你提到过‘欲航行于大洋,必先决战于大洋’。”徐渭语气沉稳地说道,“而他觉得水师的目标在于会战,最终目的是获取制海权从而掌控海洋。”
“哦?”郑若曾眼中闪过一丝光亮,说道,“这倒是挺独特的见解,改天定要向他请教一番。”
“对,确实该好好向他取取经。”徐渭点头如捣蒜,脸上露出一副计谋得逞的模样,“那小子懂的可太多了,天文地理啥都门儿清,而且还会教人写作呢。”
他可是注意到李铭看向郑若曾时那种热切的眼神了,估计只要把老郑带到李公子跟前,准跑不了。
唉,不好意思了啊老郑,帮别人拉帮手这事儿,只有再找个替死鬼,自己才能脱身……
“你别在这儿诱惑我,没用的。”郑若曾和徐渭太熟了,对他的那些小心思了如指掌。
调侃过后,他神情严肃起来,问道:“我再问你,知县大人是铁了心要治理水患吗?”
“这个嘛……”徐渭心里琢磨着,鲁晨应该没这么执着吧?
“哈哈,开阳先生别怀疑!”李铭大声笑着走进房中,就你这字号,本公子绝不让你跑了。
李公子陪鲁晨与霍知县交接完毕,困得眼皮直打架,可想到心心念念的郑若曾还在衙中被徐渭留着,便强撑着倦意来搭话:
“用不了几天,你就能见识到我那知县朋友的决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