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9章 平息混乱

　　“听说了吗？洞庭商会宣布，一粒大米都不卖给咱们昆山了！”

“为什么啊？我们又没招惹他们。”店外排队的县民纷纷问道。

“因为他们和新来的鲁知县有仇！鲁知县把人家坑惨了，人家要报复呀。”

“不能吧？”老百姓难以置信。私人恩怨而已，至于要饿死一县百姓吗？

“怎么不能？不信你们往桥下看，今天还有粮船到岸吗？”

“吓，真没了！”

老百姓纷纷转头望去，只见桥下空空荡荡，哪还有记忆中一艘接一艘的粮船？

“这下信了吧？昨天这帮米商去周围府县进货，全都空着手回来的。”挑事儿的几个人，指着粮店门口高挂的粮价牌道：

“不然他们怎么会卖到这么贵，不就是知道再也进不到粮了吗？”

“这样啊……”县民们本来就好忽悠，又处于惊恐状态，让那几个人一挑拨，这下彻底信了实。

原本还能勉强排队的县民们忽然乱了套，使出吃奶的力气拼命往里挤！

米店内本就人潮涌动，这下愈发不可收拾了。

　　“别挤，别着急！”

　　“排好队，一个一个来！”

　　“再挤的话，就不卖啦！”

　　万记米店中，伙计们扯着嗓子，竭尽全力维持着秩序，然而，那如潮水般不断涌来的县民，依旧拼命地往店里挤着，根本无心理会伙计们的呼喊。

　　店内早已被挤得水泄不通，人们摩肩接踵，连插脚的缝隙都没有，那坚硬的木制柜台，在人群的挤压下，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仿佛随时都会被挤断。

　　看着突然间又汹涌了一倍的人群，柜台后的米店老板彻底愣住了，他在这行当里摸爬滚打了半辈子，还真没见过如此疯狂的局面。

　　就算是十几年前那场令人刻骨铭心的大饥荒时期，也没有这么多人像着了魔似的往店里挤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大家都疯啦？”老板下意识地缩了缩身子，朝着一旁的掌柜问道。

　　“我也不知道啊，突然就变成这样了。”掌柜的脸色同样苍白如纸，他压低声音，对老板说：“东家，照这么下去可不行，会出大乱子的，咱们还是赶紧关门吧。”

　　老板看了一眼那摇摇欲坠、快要被挤断的柜台，点了点头，说道：“嗯，打烊吧，明天再接着卖。”

　　伙计们听闻此言，如蒙大赦，他们手忙脚乱地将写着“售罄”的牌子摆在了柜台上。

　　人群瞬间安静下来，气氛变得异常紧张，突然，有人高声喊道：“他们就是故意不卖，还想抬高价格！”

　　“没错，刚才还说什么米多得很呢……”

　　这话一出，场面彻底失控，不知是谁先动手，众人一拥而上，将柜台掀翻在地。接着，他们粗鲁地推开已被吓得呆立不动的米店老板和员工，径直冲进仓库开始抢夺。

　　大袋大米被撕开，白花花的米粒像瀑布一样倾泻而出，洒满了整个地面。

　　“还说没米，真是奸商！”

　　“不用给钱了，直接拿！”

　　“就是，他们赚够了，也该让我们省点钱了！”

　　百姓们纷纷捡起地上的大米，争先恐后地往自己带的袋子里装。

　　“还有没有王法了！”米店老板跺着脚哭诉，“不是说不能哄抢物资吗？”

　　“禁令第一条就是禁止哄抬物价！”人群中有人理直气壮地反驳，恶狠狠地瞪着他，“再废话，揍死你！”

　　“呜呜，造孽啊……”米店老板无助地抱住旁边的柱子痛哭起来。

　　东塘街的万记米店遭遇哄抢，其余几家店铺外的百姓也被煽动得蠢蠢欲动。

　　“怕啥，法不责众！”有人开口喊道，稍一迟疑，原本的良民瞬间变成暴民，学着模样挤进其他粮店。

　　‘嘟嘟！’‘嘟嘟！’尖锐的竹哨声在桥上骤然响起。

　　大队身着土黄色号衣的枪手，扛着枣木杠从桥上飞奔而来。

　　“不许抢劫，都住手！当街抢劫者，格杀勿论！”

　　“二狗，你疯了不成，快滚！”上百人的枪手队冲至店门口，抡起棍子就打。

　　见无利可图，那些还没挤进店的县民便作鸟兽散，人在混乱时更易从众，见外面的人纷纷逃窜，店里的人也紧跟着狼狈而逃，不多时便跑了个精光。

　　金科在几名身着红背甲、系着青织带，手持铁尺锁链的捕快簇拥下，快步来到桥头，李铭把全县的治安事务都交给了他。

　　金科没想到公子离开的第一天，自己就险些出了大乱子，好在当天他刚给枪手队发了饷银，还承诺只要他们令行禁止、认真训练，月底就补发所有欠饷。

　　原本萎靡不振的枪手队瞬间士气大振，激动不已。，也正因如此，在接到捕快求助后，金科一声令下，就能指挥手下迅速赶来，要是这事发生在昨天，估计没人会听他调遣。

　　昆山枪手们展现出了拿钱办事、公平交易的良好风范，他们以比平时快一倍的速度抵达事发现场，在骚乱尚未扩大时控制住了局面，除了万记粮店局势已无法挽回，其余几家粮店算是保住了。

　　看着万记店内还在疯狂哄抢的暴民，金科大喝一声：“全部抓起来，谁也别放跑！”

　　“是！”枪手们齐声应和，随后呼喊着冲进店里，举起杠子见人就打。

　　所谓“杠”，就是比较粗的棍子，枣木杠子又粗又硬，谁能承受得住啊？要是朝腿上抽一下，只听得喀嚓一声，脚踝骨就能被打断。

　　在一阵噼里啪啦的乱揍之下，那些哄抢粮食的暴民都被打倒在地。

　　此时，暴民们才晓得害怕，背着米袋企图夺路而逃，然而，守在门口的捕快拿起铁尺一挥，便将他们撂倒在地，然后直接锁拿归案。

　　金科跨过那被踹烂的门槛，走进一片狼藉的粮店，只见除了身着土黄号衣的枪手，已经没有能站着的人了。

　　“店家呢？”金科环顾四周。

　　“我在这儿，我要告官……”被踩在地上的米店老板，虚弱地举起手来。

　　“不好意思，误伤。”踩着他的枪手赶忙收起脚来。

　　县衙签押房外间，徐渭斜倚在炕铺上，手里拿着一个小巧的紫砂壶，正漫不经心地翻看工房的卷宗。

　　这时，一名汉子急匆匆冲进来，气喘吁吁地说道：“不好了，出大事了，老百姓开始抢粮食啦……”

　　“什么？”在里间忙碌的吴承恩听到这话，立刻放下手中的笔，快步掀开帘子走了出来，神情急切地说道，“快把事情如实说来！”

　　“好嘞。”那汉子赶忙调整呼吸，将东塘街发生的具体情况详细地禀报给了两位师爷。

　　公子临走前特意吩咐过，他和老爷不在的时候，县衙里的大小事务就由这二位师爷全权做主。

　　“嗨，我还以为是什么天塌地陷的事儿呢。”徐渭听完后，又重新慵懒地歪倒在炕铺上，满不在乎地说，“瞧你这大惊小怪的样子。”

　　“这事儿还不严重吗？”吴承恩急得额头直冒汗，神色焦急地说道。

　　“枪手队都已经出动了，还能出什么乱子？”徐渭撇撇嘴，一脸不以为然地说道，“不就是几个暴民抢了粮铺子嘛，正好借此机会杀鸡儆猴，立立规矩。”

　　“我担心的可不只是粮铺子被抢这点事儿，还有那些到处乱传的谣言啊！”吴承恩坐在炕铺的另一端，手指不停地敲打着小几，表情严肃地说道。

　　“东塘街的骚乱虽说能暂时平息，可断粮的谣言哪能压得住啊！这才一天的时间，就能传遍全城，再过个两三天，整个县都得传遍，到那时候，就算是神仙下凡，恐怕也控制不住局面喽！”

　　“你瞧瞧，你们这些写书的就是有这毛病，总爱危言耸听。”徐渭一边说着，一边掏了掏耳朵，还朝着小指吹了吹。

　　“就这么点儿芝麻绿豆大的小事，从你们嘴里说出来，就好像天要塌下来、地要陷下去一样。真让人佩服啊。”

　　“你说这是芝麻绿豆大的事儿？”吴承恩气得笑出了声，抱着胳膊，盘起腿来，“差点儿忘了，你徐文长那可是抗倭的大谋主啊！计诳汪直，诱捕徐海，多厉害的智多星啊。昆山县里这点事儿，在你眼里自然就看不上眼了。”

　　“嗯，差不多吧。”徐渭说着便躺平了，两手枕着胳膊，满脸惆怅地感慨道：“人生啊，真是寂寞如雪啊……”

　　“你别光在这儿吹牛了，有本事就把这事儿给平平，让我看看，你到底有没有真本事？”吴承恩斜着眼瞅了他一下。

　　“你这是用激将法呢，没用的。”徐渭翘着二郎腿，不紧不慢地说：“除非你答应给我更新一章。”

　　“无耻！”吴承恩生气地说道：“写作那可是神圣的事儿，怎么能用来做这种肮脏的交易！”

　　他微微一顿，随后又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般，颓然道：“就为昆山百姓破这一次例吧。”

　　“哈哈哈，早这么说不就得了吗？”徐渭突然坐直了身子，眼中闪烁着振奋的光芒，迅速朝着护卫吩咐道：

　　“去告诉小金，一定要严格执行禁令，第一，所有参与抢米的暴徒，一个都别放过，先给他们施以鞭刑，让他们尝尝苦头，然后统统枷号十日，好好反省反省。”

　　“第二，那些哄抬物价的米店老板，也别想着能逃脱，一并枷号起来。”

　　“第三，所有用于犯罪的工具，全部没收，不能留下任何隐患。”

　　“是！”护卫干脆利落地行了一礼，随即转身快步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