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1章 士气大振
等到众人离开后,躲在佛像后面的张鉴和齐大郎才走出来,佛像后头不通风,可把他俩热成狗了。
尤其是张鉴,他感觉自己的幽闭恐惧症都要犯了。
方才的佛光自然不是真的有佛祖显灵,而是两人用金箔,镜子以及三棱镜产生的光学效果而已。
官绅们离开,两个穿着黑花缎圆领的举人却留了下来。
“学生拜见老父母。”两个举人客客气气的向鲁晨行礼。
“哈哈,你们俩少来这套。”鲁晨大笑着上前,亲热的扶起二人。
这二位也是去年应天府乡试的举子,而且成绩十分优秀,支可大考了第十名;周汝砺是第三。 中举后,两人便跟鲁晨做过几场文会,也同他游过秦淮河,后来又一起进京赶考。
可惜会试之后,早早就离开了京城。
不过两人也没急着回昆山,他们沿着运河一路游山玩水,没钱了到处打秋风,结果鲁晨都到金陵了,他们还没过长江。
是听到鲁晨要到昆山当父母官的消息,这二位才赶紧打道回府。
贵同年来当父母官,这可是天降大腿啊!
可惜紧赶慢赶,还是没赶上迎接贵同年下船。
两人昨晚回的昆山,今天家里长辈上堤,便都跟着来了。
鲁晨也很高兴,在这人生地不熟的昆山,两个出身大族的同年能帮上很多忙的。
周汝砺的周家,是昆山五大姓之一,祖上出过举人进士一大堆。
支可大的支家逊色一点,影响力只在朱塘乡,但也正因如此,他在支家基本上就能说了算。
三人亲热的寒暄一番,支可大和周汝砺见鲁晨亲切如昔,并未露出得志骄狂之色,这才把心放回肚子。
便按照鲁晨的要求,改口叫回了‘兄长’,并奉上重要情报一条。
“有件事要禀报兄长。”支可大小声对鲁晨道,“有人出手妨碍运往我们昆山的粮船。” 鲁晨便对两位同年笑道:“说吧,看看本官猜的对不对。”
两人对视一眼,支可大轻声道:“是徐家。”
“果然。”鲁晨点点头,一副什么都瞒不过本官的样子。
鲁晨已经不是那个愣头青了,他已经知道了朝廷那点事,徐阶和高拱的矛盾已经不是一两天的了,现在徐阶退休,高拱复起,李铭作为高拱的学生,受到牵连太正常了,毕竟徐家还没有死透。
“不过徐家不是在松江府吗?手伸的可够长的呀。”
“谁说不是?徐家仗着徐阁老的权势,把个松江府吃的干干净净,又把手伸到我们苏州来大肆兼并。”
周汝砺愤愤道:“咱们昆山还好点,其它几个县,大半都已经落在徐家手里了。”
“穷也有穷的好处,人家徐家看不上昆山这破水洼子。”支可大自嘲的笑道:“不过话说回来,一个巴掌拍不响,那些不要脸的东西拼了命的投献,有人愿意主动当奴才,徐家当然乐意笑纳了。”
因为国朝的士大夫可以免赋税,官越大免税额就越高。
等官当到徐阁老的程度,免税额便是无穷大了……因为官府根本不敢收他家的税。
于是许多大户就动起了歪心思,主动投身徐家为奴,田产也过户到徐家名下,这样只需要每年孝敬徐家,就免掉了朝廷的赋税。
这种情况就叫‘投献’,在苏松一带十分普遍。
虽然徐阶已经不做官了,但他的政治影响力还在,在高拱和张居正把徐阶在中央的影响力彻底清扫出去之前徐家还没什么人敢动,当然李铭肯定除外。
“哎,朝廷加在苏松的税,太重了……别处是十税一,我们是五税一。”周汝砺叹了口气,狗大户的屁股永远不会坐歪。
“那也不是他们数典忘祖的理由!”支可大包袱没那么重,狠狠啐一口
“这样啊,愚兄会留意的。”鲁晨点点头,心说回头交代给徐先生,跟人斗心眼,他最擅长了。
见鲁晨依然谈笑风生,仿佛毫不在意, 浑不像一般官员那样,一听到有人在背后捣鼓自己就坐不住。
两人不禁暗暗感叹,兄长真是深藏不露。
对鲁晨肃然起敬之余,他们也痛快接受了邀请,留在南山寺帮忙。
翌日一早,城门打开,果然又有五艘王家的粮船开到,依然沉甸甸满载大米。
成群结队的百姓扛着锄头、背着竹筐出城时,都看到了这一幕。
昨晚城内谣言四起,有人说洞庭商会和知县大人有矛盾,不许运粮进昆山。
但也有人说,根本没那么回事儿,他们亲眼看见昨晚王家的粮船驶进城来,官差还吆喝说,往后每日都有粮船抵达。
只是官府辟谣的公信力着实不足,依然难免人心惶惶,直到看见王家的粮船如约而至,老百姓才感到稍稍安心。
出城之后,他们在各自里长的带领下,来到昨日分配好的堤段。
段长们先情绪激昂的对他们进行了一番动员,并重点讲了佛祖显灵的那一幕!
老百姓最吃这套了,登时就朝着南山寺纷纷跪拜起来。
“今年的大堤就一定能守住!”段长们挥舞着手中的拐杖,声嘶力竭的呐喊道:
“老少爷们儿们,跟着狗日的吴淞江,拼了!”
“拼了!”里长、家长们带头响应起来,既然漫山遍野的昆山百姓,无非南北,都跟着一起呐喊起来。
“拼了,拼了!”
鲁晨立在南山寺门口,听着江涛送来呐喊声,对一旁的两位同年笑道:
“民众而不用者,与无民者同。万众一心,则泰山可移,江波可平!”
“兄长说的是。”哼哈二将便赞道:“能几天时间就把老百姓都发动起来,真是太了不起了!”
“哦,哈哈……”鲁晨不好意思的笑道:“其实我也没做什么。”
哎,兄长真是太谦虚了。干劲十足的老百姓,在段长的指挥下,加固起薄弱的的江堤来。
漫长的六十里江堤上,密密麻麻散落着数万昆山汉子。
他们开始热火朝天的挖土装筐,运上大堤。然后下堤坝装土,重新上堤!
如此周而复始、一刻不停,不知不觉就忙到了中午头,堤坝似乎真的变高变厚了一些。
堤下,响起了开饭的敲锣声。
早就饥肠辘辘的老百姓,赶忙蜂拥下堤。
江堤下不远处,每隔百步便设有一个做饭的窝棚。
每个窝棚供应一里百姓……也就是一百一十人吃饭,光煮饭就需要两口大铁锅。
打饭的人们惊喜的发现,昨天还半干半稀的糙米饭,今天居然成了全干的。
“呀,这是不小心下多米了?”民夫们不由惊喜莫名,昨天的分量就已经让他们知足了,今天居然比昨天又多下了两三成米。
“上头分多少下多少。”里长一边打饭一边欢喜道:“说是每锅都下三十斤,让大伙儿吃饱了好有力气干活。”
这样每天也能多揩点油了呢。
“好哎!”一个个窝棚中欢呼声此起彼伏。
“没想到,遭了灾还能吃上顿饱饭。”老百姓们一边等着打饭,一边激动的七嘴八舌。
“看来每天都有粮食来是真的,要不也不敢这么造。”
“就是,还有人谣传,说什么洞庭商会不让粮食进昆山,纯属胡扯嘛!”
“谁再瞎说我撕烂他的嘴,敢往大老爷身上泼脏水?”
“就是,大老爷一来就不一样了,我看今年有希望!”
仅仅一顿饱饭,就让老百姓士气大振,一扫颓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