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破晓马蹄声
天边的鱼肚白渐渐染上绯红,像汴京城绣坊里新染的胭脂,又似昨夜未干的血痕,在墨蓝的天幕上缓缓晕开。山神庙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被老马轻轻推开,檐角的露水被惊得簌簌落下,砸在门前的青石板上,溅起细小的水花,映着晨光闪闪烁烁。
“都打起精神来!”老马的声音比昨夜沉稳了许多,独眼里的红血丝还没褪尽,却透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他那只浑浊的独眼此刻亮得惊人,仿佛能穿透前方的迷雾。“趁天刚亮,金兵料不到我们敢走,抓紧时间往云梦山深处去,那里有宗将军布下的暗哨,到了就安全了。”他牵着的那匹枣红马不知何时添了道伤口,前腿上的鬃毛被血粘成一绺一绺的,像浸了红墨水的棉线,却依旧昂首嘶鸣,声震山林,惊得林间宿鸟扑棱棱飞起一片。
沈青梧把陶罐里最后一点米汤分给了几个最年幼的孩子。她手里的粗瓷碗沿缺了个不小的豁口,刮得手心发痒。灵儿捧着碗,喝得小嘴边都是米渍,像只偷食的小猫,她用脏兮兮的袖子胡乱蹭了蹭,却蹭得脸颊上白一道黄一道,引得旁边的狗剩“嗤”地笑出了声。这是自昨天断了胳膊后,这个十三四岁的少年第一次露出笑容,虽然脸色依旧苍白如纸,眼里却总算有了点活气,像被风吹动的烛火,微微摇曳。
“青梧姑娘,这是慧能师父留下的药谱。”张军医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油纸早已泛黄发脆,边角都卷成了波浪形,像是被反复摩挲过千百遍。里面是几页用毛笔写的药草图谱,墨迹有些晕染,却依旧能看清上面画的桔梗、柴胡,旁边还用工整的小楷标注着采摘时节和炮制方法,字迹清隽,像山涧的流水般灵动。“他说山里的草药比金疮药管用,还能救命。”老军医的声音有些哽咽,他小心翼翼地把药谱塞进沈青梧的药箱,动作轻得像在安放一件稀世珍宝,仿佛那不是几张纸,而是沉甸甸的性命。
队伍重新出发时,晨光已经漫过山顶,把树木的影子拉得斜斜的,像一群弯腰前行的人。小五扛着那面残破的“宋”字旗走在最前面,旗面上的裂口被他用草绳简单缝过,风一吹,依旧哗哗作响,却多了种倔强的意味。他的络腮胡上还沾着昨夜的草屑,像撒了把芝麻,走几步就忍不住回头望一眼山神庙的方向,那里,慧能和尚靠在石狮子上的身影仿佛还在,披着月光,安静得像尊雕像。
山路比昨天更陡了,有些地方几乎是直上直下,只能抓住路边的野藤往上爬。野藤上的尖刺扎进掌心,渗出血珠,沈青梧却没松手。她背上的灵儿已经醒了,小手紧紧抓住她的衣襟,小脑袋歪着,嘴里数着路边的野花:“一朵,两朵……姐姐你看,那朵蓝的像不像宫里的瓷碗?就是皇后娘娘用来盛莲子羹的那种。”孩子的声音软软糯糯的,像山涧的清泉,洗去了几分沉重的气氛。
“像。”沈青梧喘着气应道,脚下的碎石突然松动,她踉跄了一下,怀里的药箱撞在岩壁上,发出哐当一声,里面的陶瓶撞得更响了。“灵儿抓紧,前面有片松林,到了那里歇脚。”她抬眼看见阿翠背着狗剩,正被一段陡坡拦住。梳着双丫髻的姑娘脸涨得通红,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右边的发髻散了,几缕头发乱糟糟地贴在脸上,沾着草屑,却依旧咬着牙往上挪,脖颈处的青筋都突突直跳,像只不屈的小兽。
进了松林,空气突然变得湿润起来,带着松针的清香,还有种雨后泥土的腥甜。阳光透过松针的缝隙筛下来,在地上投下点点光斑,像撒了把碎金子,随着风轻轻晃动。沈青梧刚把灵儿放在铺着松针的地上,就听见小五粗声喊了一声:“快看!那里有炊烟!”
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松林深处的山坳里,隐隐有青烟升起,比昨天在酸枣林看到的更浓些,像条灰白色的带子,缠绕在翠绿的松树间。老马皱起眉头,独眼眯成一条缝:“不对劲,这时候生火,要么是猎户,要么……”他没说下去,但每个人都明白他的意思——要么是金兵的斥候。
张军医突然捂住鼻子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腰都弯了,花白的胡子一抖一抖的。“这烟味不对,有硫磺味!是火药!”他年轻时在军器监待过,对这味道再熟悉不过,浑浊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枯木逢春,突然有了神采,“是我们的人!只有宋军的火器营才用这种硫磺配比!错不了!”
果然,没过多久,就见几个穿着宋军铠甲的士兵从松林里跑出来。为首的是个瘦高个,头盔歪在一边,露出额头上一道月牙形的伤疤,手里握着把长枪,枪尖还在滴血,映着晨光闪着寒光。看见他们,那士兵愣了一下,随即大喊:“是自己人!快!宗将军在前面的峡谷设了埋伏,让我们来接应伤兵!”
“宗将军?”沈青梧脱口而出,心突然跳得厉害,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她早听闻宗泽将军的威名,这位年近七旬的老将,在开封城主持防务时,曾屡次击退金兵,被百姓尊称为“宗爷爷”,没想到今日竟能在此相遇。
“正是宗将军!”瘦高个士兵跑过来,铠甲上的铜钉在阳光下闪闪发亮,跑得急了,铠甲摩擦着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我叫周勇,是火器营的。将军说,要是看到一位背着药箱的姑娘,还有伤兵和孩子,就赶紧带过去,火器营已经布好了阵,就等金兵进来了!”他的声音里带着兴奋,还有种大战在即的紧张,“快!跟我们走,晚了就赶不上了!”
跟着周勇往峡谷走的路上,沈青梧才知道,原来宗将军并未走远。金军南下后,他率部转战多地,此次正是利用云梦山地势险峻的特点,设下埋伏欲重创追兵。而慧能和尚引开的那队金兵,正是追来的先头部队,此刻多半已落入外围陷阱。
“将军说了,要让这些金狗知道,大宋的土地,不是他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周勇说着,握紧了手里的长枪,枪杆被汗水浸得发亮,“前几天在渡口损失的弟兄,今天要连本带利讨回来!”他顿了顿,又带着敬佩补充道,“将军虽年近七旬,可拼杀起来比我们这些年轻小伙子还勇猛,上次在黄河边,他亲率亲兵冲阵,一刀就劈了金兵的小头领,那股劲头,谁看了都佩服!”
走到峡谷入口,沈青梧果然看到了宗将军。他穿着一身玄色铠甲,铠甲上沾着泥土和血渍,银丝般的胡须在晨光中微微飘动,却依旧挺直了脊梁,像棵屹立不倒的青松。他正站在一块巨石上,手里拿着张泛黄的地图,旁边几个将领围着他,低声讨论着什么,手指在地图上指点着,神情严肃。看见沈青梧他们,将军的目光柔和了一瞬,像被春风拂过的湖面,原本紧绷的嘴角也微微松开了些。
“青梧姑娘,你们平安到了就好。”宗将军从巨石上跳下来,铠甲发出哐当的声响,他的左臂缠着厚厚的布条,渗出血迹,显然是受伤了。但他说起话来,声音虽略带沙哑,却中气十足,丝毫看不出是近七旬的老人。“让孩子们和伤兵先到峡谷后面的山洞里躲着,那里有弟兄守着,安全。”他指着峡谷深处,那里有个黑黢黢的洞口,像只巨兽的嘴,“张军医,麻烦你带着药箱过去,里面有几个重伤的弟兄,等着救命。”
“将军放心!”张军医挺直了微驼的背,像座重新立起来的石桥,他拍了拍药箱,语气坚定,“有属下在,就有他们在!”
沈青梧跟着张军医往山洞走时,听见宗将军在后面下令:“火器营准备!弓箭手就位!等金兵进了峡谷中段,听我号令,放!”声音洪亮,像打雷,震得峡谷里的回声嗡嗡作响。她忍不住回头望去,只见将军虽左臂负伤,却依旧站姿挺拔,双手背在身后,正目光炯炯地望着峡谷入口,那眼神里的坚毅,像磐石一样,让人莫名心安。
山洞里果然已经有不少伤兵,有的断了腿,有的少了胳膊,却都睁着眼睛,望着洞口的方向,眼里闪烁着期待的光。石壁上插着松明火把,火光摇曳,把人们的影子投在墙上,忽大忽小,像在跳舞。角落里,有个年轻的士兵正用布条擦拭着断剑,剑刃上的缺口像月牙,他擦得很认真,仿佛那不是兵器,而是稀世珍宝。
“给。”沈青梧走过去,递给他一块干净的麻布,那是她从药箱里找出来的,边角还绣着朵小小的兰花,是离开汴京时,母亲给她缝的,说是能保平安。“擦这个,干净些。”
士兵愣了一下,抬起头,露出张年轻的脸,额头上还有块新结的疤。他接过麻布,脸上露出不好意思的笑,露出两颗小虎牙:“谢谢姑娘。俺叫赵虎,是骑兵营的,前几天跟金兵拼杀时,马被射死了,剑也断了……”他说着,眼圈红了,声音也有些哽咽,“但俺不后悔,能跟着将军杀金狗,值!将军说了,只要我们守住阵地,总有一天能打回汴京去,到时候俺还要骑着马,在朱雀大街上走一圈!”
沈青梧刚想说话,就听见峡谷里传来震天的喊杀声,紧接着是火器爆炸的巨响,“轰隆隆”的,震得山洞顶上的碎石簌簌往下掉。火光从洞口映进来,把每个人的脸照得通红,像喝醉了酒。伤兵们都激动地站了起来,有的忘了伤痛,振臂欢呼:“打起来了!将军开始杀金狗了!”
喊杀声、爆炸声、金铁交鸣声、战马的嘶鸣声混杂在一起,像一首悲壮而激烈的歌,在峡谷里回荡。沈青梧抱着灵儿,站在洞口往里看,只见峡谷中段火光冲天,浓烟滚滚,金兵的惨叫声此起彼伏,像被踩住尾巴的狼。宗将军的身影在火光中穿梭,玄色铠甲像一道闪电,长枪挥舞间,金兵纷纷落马,虽已年迈,身手却依旧矫健,丝毫不见迟缓,每一枪都又准又狠。
“赢了!我们赢了!”赵虎兴奋地大喊,手里的断剑都挥舞了起来,差点打到旁边一个正在包扎伤口的老兵。
就在这时,一个浑身是血的士兵从外面冲进来,脸上分不清是汗水还是血水,头发粘成一绺一绺的。他踉跄着跑到张军医面前,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军医!将军……将军中箭了!在前面的山坡上,快!再晚就来不及了!”
沈青梧的心猛地一沉,像掉进了冰窟窿,浑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了。她顾不上多想,抓起药箱就往外跑,灵儿在她怀里吓得大哭:“姐姐!我怕!外面有响声!”
“灵儿乖,不怕,姐姐去救个人,马上回来。”沈青梧一边跑一边安抚着,脚下的碎石硌得她生疼,却感觉不到了。她跑到山坡上时,正看见宗将军靠在一棵松树下,左臂的伤口旁边,又多了一支箭,箭头深深扎进肩膀,鲜血染红了玄色的铠甲,像开了朵凄厉的花。几个亲兵围在旁边,急得满头大汗,却不敢轻易挪动将军,只能焦急地搓着手。
“将军!”沈青梧扑过去,打开药箱,手都在抖,陶瓶被她碰得叮当作响,“张军医马上就来,您再撑一下!”
宗将军看着她,脸上露出一抹笑容,声音却很虚弱:“青梧姑娘,别怕……老夫征战多年,这点伤,不算什么……”他的目光望向峡谷,那里的喊杀声渐渐小了,“打赢了吗?金兵……跑了吗?”
“赢了!将军!金兵被打跑了!”小五跑过来,手里还提着把滴血的刀,络腮胡上沾着血,像开了朵红玫瑰,他喘着粗气,大声说道,“您放心,周勇带着弟兄们正在追!一个也跑不了!”
宗将军点点头,闭上眼睛,像是松了口气,眉头也舒展了些。沈青梧赶紧用剪刀剪开他的铠甲,露出伤口,箭头周围的皮肉已经发黑,显然是淬了毒。她手忙脚乱地拿出金疮药和解毒草,刚想敷上去,就见张军医也匆匆赶到,他仔细查看了伤口,眉头紧锁:“箭头有毒,得先把毒吸出来!不然神仙也难救!”
说罢,张军医不顾众人劝阻,俯下身去为将军吸允伤口的毒液。沈青梧则在一旁快速准备着解毒的草药,将其放在石板上用石块捣碎,又取出干净的布条备用。宗将军虽脸色苍白如纸,却始终没哼一声,只是在张军医吸毒液时,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额头上渗出更多的冷汗,浸湿了花白的鬓角。
片刻后,张军医吐出几口黑血,才直起身,对沈青梧说:“快,把捣碎的解毒草敷上去,再用布条缠紧!动作快点!”
沈青梧连忙照做,动作虽有些生疏,却很认真,手指因为紧张而微微发抖。敷好药后,她抬头看向宗将军,只见他脸色依旧苍白,但呼吸似乎平稳了些,不像刚才那样急促了。
宗将军缓缓睁开眼睛,看着沈青梧和张军医,露出一丝笑意:“多谢二位……老夫这条命,又能多为大宋守些日子了……”他喘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个小小的木盒,木盒上刻着朵梅花,刀法细腻,看得出刻者的用心。“青梧姑娘,这个……帮我收着,等将来打回汴京,我要亲手交给云儿……里面是我答应给她买的汴京胭脂,最上等的那种。”
沈青梧接过木盒,入手温热,还带着将军的体温。她用力点了点头,眼眶有些发热:“将军放心,我一定帮您收好。您一定会亲自把它交给云儿姑娘的,等打回汴京,您还要带我们去看相国寺的花灯呢,听说那里的灯能照半个城。”
宗将军笑了起来,笑声虽轻,却带着股释然:“好……好啊……等打回汴京,老夫亲自带你们去看花灯……”他顿了顿,目光望向远方的山峦,语气坚定,“这云梦山,我们守住了。但这还不够,总有一天,我们要把金兵彻底赶出大宋的土地,收复所有失地!到那时,让百姓们都能过上安稳日子,不用再像现在这样颠沛流离。”
这时,几个士兵抬着简易的担架过来,那是用两根粗木和麻布临时扎成的。他们小心翼翼地将宗将军抬上担架,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什么珍宝。宗将军躺在担架上,依旧望着峡谷的方向,那里,阳光正透过硝烟洒下来,照亮了满地的狼藉,也照亮了远处飘扬的“宋”字旗,那面旗虽有些残破,却在风里猎猎作响,格外醒目。
“把将军抬回山洞休息!”张军医吩咐道,又转向沈青梧,“我去看看其他伤员,青梧姑娘,你也一起来帮忙,那边还有几个伤口需要处理。”
沈青梧点点头,抱起灵儿,跟着担架往山洞走去。灵儿在她怀里已经不哭了,小手紧紧抱着她的脖子,像只受惊的小猫,小脑袋靠在她的肩膀上,小声问:“姐姐,那个老爷爷会好起来吗?”
“会的,”沈青梧摸了摸她的头,声音温柔却坚定,“他是大英雄,会好起来的。”她回头望了一眼被抬着的宗将军,只见他虽躺在担架上,脊梁却依旧挺得笔直,像那永远不会弯折的“宋”字旗,在晨光里透着股不屈的劲儿。
她知道,接下来的路,依旧充满艰险。金兵不会善罢甘休,前路还有无数的困难等着他们。但有宗将军这样的人在,有身边这些为了家国奋不顾身的人在,就有希望,像暗夜里的一点星火,总能照亮前行的路。
阳光洒满了整个云梦山,把松林照得翠绿,把峡谷照得金黄,连空气里的硝烟味都仿佛淡了些。沈青梧的身影在阳光下前行,坚定而执着,像一株迎着风雨生长的草,渺小,却充满了力量。
她的路,还很长。但她知道,只要还有一口气,就不能停下。因为她的身后,是那些逝去的英灵——慧能和尚、王二柱,还有无数不知名的士兵;是那些需要守护的生命——灵儿、狗剩、赵虎,还有山洞里的伤兵和百姓;是这片饱经沧桑却依旧倔强的土地,还有那位躺在担架上,却始终目光如炬的老将军。
风从峡谷里吹过来,带着松针的清香,也带着硝烟的味道,拂过沈青梧的脸颊,像一双无形的手,推着她向前。她深吸一口气,脚步更加坚定了。
回到山洞,里面的气氛已不同刚才。伤兵们大多知道了将军中箭的消息,脸上带着担忧,却没有慌乱。赵虎正用断剑的剑柄敲着石壁,低声哼着军歌,那调子虽简单,却透着股不服输的劲儿,渐渐的,跟着哼唱的人越来越多,歌声在山洞里回荡,驱散了恐惧。
“青梧姑娘,快来帮我看看这个。”张军医正在给一个腹部受伤的士兵包扎,见沈青梧进来,连忙招呼道。那士兵叫李石头,年纪不过二十出头,脸色白得像纸,嘴唇干裂,却咬着牙不吭声,额头上的冷汗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
沈青梧赶紧放下灵儿,走过去帮忙按住士兵的肩膀。她看着张军医熟练地清理伤口、撒药、包扎,动作沉稳有序,心里的慌乱也渐渐平复了。等处理完伤口,李石头虚弱地对他们笑了笑:“谢……谢谢军医,谢谢姑娘……”
“好好歇着,”沈青梧递给他一块干净的麻布擦汗,“等养好了伤,还要跟着将军杀金兵呢。”
李石头用力点了点头,眼里又有了光。
灵儿被阿翠拉到了角落里,和几个孩子凑在一起。阿翠不知从哪里摸出几颗野栗子,分给孩子们,自己也剥了一颗,塞到嘴里慢慢嚼着。她看灵儿还是有些怕,就搂着她的肩膀,轻声哼起了家乡的小调,那调子软绵绵的,像江南的春水。
老马和小五守在洞口,一个靠着石壁擦拭着弓箭,一个蹲在地上磨着刀,“霍霍”的磨刀声和远处偶尔传来的鸟鸣交织在一起,竟有种奇异的安宁。
过了约莫一个时辰,周勇带着几个士兵回来了,身上的铠甲沾着尘土,脸上却带着兴奋的红:“报告!金兵残部已经被我们击溃,往北边逃了!将军让我们回来通报一声,让大家安心歇着!”
山洞里顿时爆发出一阵欢呼,伤兵们互相搀扶着,有的甚至忘了伤痛,想要站起来庆祝。赵虎举着断剑,激动地大喊:“我就知道我们能赢!将军威武!”
沈青梧走到洞口,看见宗将军的担架被抬了回来,他已经醒了,正和几个将领低声说着什么,虽然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里的锐气丝毫未减。见沈青梧望过来,他还微微点了点头,露出一抹安抚的笑容。
夕阳西下时,霞光染红了半边天,把云梦山染成了金红色。山洞里燃起了篝火,张军医煮了一锅野菜汤,虽然简单,却热气腾腾,香气弥漫。沈青梧给灵儿喂着汤,看着她小口小口地喝着,小脸上渐渐有了血色。
“青梧姑娘,”宗将军被亲兵扶着坐起身,招呼她过去,“今天多亏了你和张军医,老夫这条命才算保住。”
“将军言重了,这是我们该做的。”沈青梧连忙说道。
宗将军笑了笑,目光扫过山洞里的人们,声音温和却有力:“大家受苦了。但我们守住了云梦山,这就是胜利。金兵虽然凶悍,但只要我们团结一心,就一定能把他们赶出去。”他顿了顿,看向沈青梧,“青梧姑娘,你医术不错,往后这伤兵营,还要多靠你帮忙。”
沈青梧心里一暖,用力点了点头:“我一定尽力。”
夜色渐深,篝火渐渐弱了下去,变成一堆红火炭。人们依偎在一起睡着了,发出均匀的呼吸声。沈青梧靠在石壁上,看着洞外的月亮,心里平静而坚定。
她知道,明天醒来,或许还要赶路,或许还会遇到金兵,或许还有更多的困难在等着他们。但她不再害怕了。因为她身边,有宗将军这样的脊梁,有赵虎、小五这样的勇士,有张军医、阿翠这样的同伴,还有灵儿这样充满希望的孩子。
月光透过洞口照进来,像一层薄薄的银纱,落在每个人的脸上。沈青梧握紧了手里的药箱,仿佛握住了一份沉甸甸的责任。
新的一天,很快就要来了。而他们的抗争,也将在这片土地上,继续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