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老宅的挂钟敲响十一下时，沈清辞正在给青铜镜描金。
镜面边缘的铜锈被她用特殊溶剂擦去，露出繁复的云雷纹，只是正中央那道裂痕像道狰狞的伤疤，无论用多少金粉都填不平。
这面从典当行淘来的古镜，自从那晚在梦里见过后，就总在午夜发烫，镜面上偶尔会浮现出模糊的人影——像她，又不像她。
“还在摆弄这破镜子？”陆砚舟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疲惫。他刚从警局回来，黑色风衣上沾着雨珠，眼底有层淡淡的青黑。
沈清辞抬眸时，恰好看见他脖颈处的皮肤泛起诡异的青紫色，像有细小的蛇在皮下蠕动。她心头一紧：“你怎么了？”
“没事。”陆砚舟扯了扯衣领，试图遮住那片青痕，“可能是最近太累了。”
他走近时，沈清辞闻到了股熟悉的铁锈味，不是林晚晚身上那种混杂着香水的腥甜，而是纯粹的、带着血气的冷冽。
这气味让她指尖发麻——和当初沈振宏鬼面疮发作时，空气中弥漫的邪气，如出一辙。
“你被下咒了。”沈清辞猛地抓住他的手腕，指腹触到他脉搏处的震颤，快得像要炸开，“是弑亲咒！有人想让你……杀了我。”
陆砚舟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想起昨晚在警局档案室，接触过一份被封存的旧卷宗，封面沾着点灰黑色的粉末，当时没在意，现在想来，那粉末的颜色和蛊虫黏液一模一样。
“难怪我今天总觉得心烦意乱。”他低咒一声，试图甩开沈清辞的手，“这咒术针对的是血亲，我们无亲无故，按理说……”
话没说完，他突然闷哼一声，双眼瞬间被血丝覆盖。脖颈处的青紫色迅速蔓延，像藤蔓般缠上脸颊，嘴角不受控制地勾起狰狞的弧度：“对……杀了你……杀了你就好了……”
“陆砚舟！”沈清辞厉声喝止，却被他猛地掐住脖颈。男人的力气大得惊人，指节泛白，眼底翻涌着不属于他的暴戾，显然已被咒术控制。
窒息感瞬间袭来，沈清辞的指尖在慌乱中摸到桌上的青铜镜。镜面冰凉，裂痕处突然渗出暗红色的血珠，像在呼应她的危机。
“破！”
她用尽全力，抓起桌上的水果刀，不是刺向陆砚舟，而是狠狠划破了他的手掌。
鲜血涌出的瞬间，陆砚舟像被烫到般猛地松手，发出痛苦的嘶吼。他掌心血珠滴落在青铜镜上，竟像滴进滚烫的油锅，“滋啦”一声燃起金色的火焰！
更诡异的是，那些血珠没有蒸发，反而顺着镜面的裂痕游走，在镜中勾勒出繁复的星图——北斗七星连成勺状，而紫微垣的位置，赫然亮着颗最耀眼的星！
“紫微血……”沈清辞喃喃自语，脖颈处的疼痛都忘了。她曾在老道的古籍里见过记载，紫微血是百年难遇的贵格之血，能破天下邪术，更能回溯前尘往事。
话音未落，青铜镜突然爆发出刺目的金光，将整个房间笼罩。沈清辞只觉得天旋地转，再睁眼时，竟置身于一片火海之中。
雕梁画栋的阁楼正在坍塌，火光映红了半边天。她看见个穿着玄色道袍的年轻男子，正用桃木剑抵挡着漫天符咒。
男人的侧脸在火光中棱角分明，眉眼竟和陆砚舟有七分相似。
“阿辞快走！”男人回头，嘴角淌着血，却笑得温柔，“这阴山派的弑亲咒我替你挡着，你带着镜匣先走，我们来世……”
话没说完，一道黑气从背后袭来，穿透了他的胸膛。男人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自己心口的血洞，缓缓倒在火海里。
倒下的瞬间，他掌心的血滴落在一面青铜镜上，镜面裂开的纹路，和沈清辞桌上的这面，分毫不差。
“陆砚舟！”
沈清辞猛地从幻境中挣脱，发现自己还在房间里，陆砚舟已经倒在地上，脖颈处的青紫色正在消退，只是脸色苍白得像纸。
青铜镜上的金光已经散去，但那道裂痕比之前更宽了，隐约能看见镜背面刻着的两个字——砚辞。
“咳咳……”陆砚舟咳着醒来，茫然地看着自己的手掌，“刚才……发生了什么？”
沈清辞没回答，只是蹲下身，用手帕按住他流血的伤口。男人掌心血珠落在她手背上，带着灼热的温度，像极了幻境里道袍男子倒下时的眼神。
前世，他为护她魂飞魄散。
今生，她破咒救他性命。
这算不算是……宿命的轮回？
“这镜子……”陆砚舟注意到青铜镜的裂痕，挣扎着想坐起来，“刚才的金光……”
“是你的血破了咒。”沈清辞打断他，声音还有点发颤，“也是你的血，让我看见了前世。”
她把幻境里的画面讲给他听，陆砚舟的脸色越来越凝重。
他摸着自己的手掌，仿佛还能感受到那股灼烧般的疼痛：“所以，阴山派的弑亲咒，不是第一次用在我们身上？”
沈清辞点头，看向青铜镜。镜面的裂痕里，似乎还残留着金色的微光，像凝固的星子。
她忽然想起老道临终前说的话：“紫微配玄门，血光映前尘。镜碎缘未尽，再遇必成真。”
原来从一开始，他们的命运就纠缠在一起。
这时，陆砚舟的手机突然响起，是技术部的紧急来电：“陆总，查到阴山派的老巢了！在城郊的废弃道观，我们还截获了他们的密信，说今晚子时要用……用沈小姐的血祭镜！”
祭镜？是祭这面青铜镜吗？
沈清辞和陆砚舟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
陆砚舟捂着流血的手掌站起身，眼神已经恢复清明：“看来他们是想彻底毁掉紫微血的庇护。”
“正好。”沈清辞拿起青铜镜，镜面的裂痕在灯光下泛着冷光，“我也想会会他们，看看这阴山派，到底有什么本事。”
她指尖拂过镜背的“砚辞”二字，突然想起前世那个道袍男子最后望向她的眼神，温柔里藏着决绝，像在说个未完的约定。
窗外的月光透过云层洒进来，照在两人身上。
陆砚舟掌心血迹未干，沈清辞脖颈处的红痕犹在，但空气中那股铁锈味已经散去，取而代之的是种淡淡的、类似檀香的清冽气息。
青铜镜的裂痕又扩大了一丝，隐约能看见镜中映出两个重叠的影子——一个是她，一个是穿着玄色道袍的男子。
沈清辞握紧了镜面，唇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弑亲咒又如何？阴山派又怎样？
前世他能为她魂飞魄散，今生她就能为他踏平邪祟。
这一次，轮到她来护他了。
而那些藏在青铜镜背后的秘密，那些关于双生花和换命符的真相，也该在今夜，彻底见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