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明那套“血肉界线”的粗暴规矩,像根烧红的铁条,硬生生烙进了卯水桥西延线的混乱里。单边放行时,西头村的汉子们真找来了褪色的红旗和皱巴巴的红袖标,往路口一站,虽然有点土气,但眼神凶悍。旗子一挥,嗓门一吼,非机动车被赶羊似的撵上碎石土埂,机动车被死死摁在车道里排队。效果立竿见影——至少那种因抢行、鸣笛、低速碰撞引发的连锁混乱,被强行掐断了苗头。
可按下葫芦浮起瓢。混乱被暂时压住,另一个更无孔不入的“敌人”,却在这秋燥的天气里,随着车轮的每一次滚动,嚣张地弥漫开来——尘土。
卯水桥西延线像条巨大的、永不愈合的伤口。刚回填的U型坑,虚浮的碎石层,被反复碾轧松动的路基,还有两侧被挖得支离破碎、裸露出黄土的边坡……所有的一切,在干燥的秋风和无数车轮的反复蹂躏下,化作了漫天飞舞的黄色烟尘。这尘,浓得化不开,遮天蔽日。
一辆重载的渣土车驶过,卷起的烟尘像一条咆哮的土龙,瞬间吞没了后方的一切。小车司机赶紧关窗,车内弥漫着一股呛人的土腥味。骑自行车和推车走在碎石土埂上的人更惨,毫无遮挡,被兜头盖脸的黄尘淹没,呛得咳嗽连连,眼泪直流。路边等着过马路的行人,用手帕死死捂住口鼻,眼睛都睁不开。整条路,笼罩在一种令人窒息的、绝望的土黄色里。
“咳咳……妈的!这灰!要人命啊!”陈恄站在路口挥旗子,吃了一嘴土,呛得直骂娘,嗓子眼像塞了把沙子。他警帽和肩章上,已经落了一层细密的黄土。
高华民坐在警车里,尽管关着窗,细小的粉尘还是无孔不入地钻进来,在仪表盘上积了薄薄一层。他看着窗外那片混沌的黄色世界,看着土埂上那些在尘埃中艰难挪动、如同剪影般模糊的人影,眉头锁紧。这尘土,不仅呛人,更是隐患。能见度急剧下降,司机视野模糊,行人掩面而行,危险系数成倍增加。
就在这时,张桂花,王根生的遗孀,那个差点喝农药的女人,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母狮,领着一群同样灰头土脸、义愤填膺的村民,冲到了毛明的警车前!她脸上糊着泪水和泥灰混合的污迹,手里死死攥着一个装着浑浊泥水的矿泉水瓶。
“毛明!”张桂花的声音因为愤怒和激动而尖利变形,她“砰”地一声,把那个泥水瓶狠狠砸在警车引擎盖上!浑浊的水和泥浆溅开,留下肮脏的污迹。“你看看!你看看这路!这还叫人走的路吗?!灰!全是灰!吸口气都呛肺管子!根生死在泥水里!我们活着就要被这灰活埋吗?!你们当警察的管不管?!不管!我们就去市里!去省里!让大老爷们也来尝尝这吃土的滋味!”
她身后的村民群情激愤,挥舞着手臂,怒吼着:
“这灰太大了!孩子放学回来咳了一晚上!”
“洗的衣服刚晾出去就一层土!”
“开个窗家里跟沙尘暴似的!”
“管不管?!到底管不管?!”
人群的愤怒像实质的火焰,灼烧着空气。毛明推开车门下来,警服上瞬间就落了一层灰。他看着引擎盖上那滩刺眼的泥水污迹,看着张桂花那张被绝望和愤怒扭曲的脸,看着群情激愤的村民,一股巨大的、无处着力的憋闷感堵在胸口。他能抓违停,能罚超车,能用身体隔开车流和人流,可这漫天飞舞的尘土……他拿什么抓?拿什么罚?!
“洒水!”一个站在人群后面、头发花白的老石匠,突然吼了一嗓子,声音带着浓重的乡音,“毛队长!给路上洒水啊!压压灰!以前修路……不都这么干吗?!”
“对!洒水!”
“洒水车呢?!”
“镇里环卫所不是有洒水车吗?!”
人群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跟着吼起来。
毛明心头猛地一动!洒水!这几乎是眼下唯一能快速压制扬尘的笨办法!他立刻掏出手机,拨通了镇环卫所所长的电话。
“老李!我毛明!卯水桥西延线!灰大得没法活了!立刻!马上!把你那洒水车开过来!沿着这条路,给老子来回洒!洒透它!”
电话那头的老李声音透着为难:“毛局……不是我不帮啊!那洒水车是老古董了!跑一趟油钱谁出?水钱谁出?司机加班费呢?这……这没预算啊!而且这路……坑坑洼洼的,颠坏了算谁的?再说,洒了水,路滑,再出事故……”
“少他妈跟老子扯预算!”毛明直接炸了,对着手机咆哮,“油钱水钱老子私人先给你垫上!车坏了老子赔!路滑?路滑总比吃土憋死强!立刻!马上!车开不过来,老子带人去把你环卫所大门卸了!”
毛明的咆哮带着不容置疑的凶悍,电话那头的老李被吼得没了声音,只剩下唯唯诺诺的应承。
半个多小时后,一辆老旧的、吭哧吭哧喘着粗气的洒水车,像头疲惫的老牛,慢悠悠地出现在了卯水桥西延线的路口。锈迹斑斑的车身,低矮的水炮口,都显示着它的年迈。
“来了!洒水车来了!”人群一阵骚动,带着期盼。
洒水车司机是个干瘦的老头,显然被毛明电话里那通咆哮吓住了,小心翼翼地操控着。水炮开启,一道不算强劲的水柱喷洒出来,贴着路面,范围确实不高,主要覆盖车轮附近区域。
浑浊的水流冲刷着满是浮土的路面,如同久旱逢甘霖。水雾弥漫开来,带着一股浓重的土腥味。漫天飞舞的黄色烟尘,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压制下去!空气瞬间清爽了不少!
“好!”
“舒服多了!”
“毛队长好样的!”
人群爆发出欢呼,连张桂花脸上紧绷的线条都略微松动了些。
毛明站在路边,看着水雾弥漫,看着尘埃落定,看着欢呼的人群,紧绷的神经稍微松弛了一点。这法子笨,耗钱,但立竿见影。
高华民拄着拐,也下了车。他走到湿润的路边,蹲下身,手指捻了捻被水浸透的泥土。土很软,很黏。他抬头,望向那段刚刚洒过水、还湿漉漉的陡坡路段。一辆空载的小货车正小心翼翼地从坡顶下来,司机明显放慢了速度,车轮碾过湿滑的泥浆路面,留下清晰的水痕。
“老高,怎么样?灰压住了吧?”毛明走过来,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希冀。
高华民没直接回答,他撑着拐杖站起身,目光锐利地扫过湿润的路面,又看向远处土埂上推着自行车下坡的人影。
“灰是压住了。”他声音低沉,拐杖头点了点湿滑的陡坡路面,“这水……也把路泡软了。坡陡,车重,刹车踩狠了……容易侧滑。”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土埂,“那些碎石,浇透了水……踩上去,更滑。推车下坡……更不稳。”
毛明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一个老汉正推着自行车下土埂的陡坡。车轮碾过湿透的碎石,明显比之前更滑溜,老汉身体微微后仰,每一步都踩得小心翼翼,脚底直打滑。
“还有,”高华民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却像冰冷的针,“洒水车的水,冲走了浮灰,也冲走了……一些东西。”
毛明一愣,随即明白了。那些被车轮反复碾轧、嵌进路面缝隙里的细小碎石,被水一冲,重新暴露出来,甚至被水流冲到了更平坦的路段。这些不起眼的小东西,对汽车轮胎影响不大,但对自行车细小的车轮而言,依旧是致命的陷阱——尤其是在湿滑的下坡路上,更容易导致车轮打滑、方向失控!
“妈的!”毛明烦躁地骂了一句,一股熟悉的、按下葫芦浮起瓢的无力感再次涌上心头。他感觉自己像个拙劣的补锅匠,用泥巴糊住一个漏洞,旁边立刻又喷出新的窟窿。洒水压尘,解了燃眉之急,却又埋下了湿滑失控和碎石陷阱的新隐患。
洒水车吭哧吭哧地来回喷洒着,水雾在阳光下折射出微小的彩虹。空气确实清新了,欢呼声也还在耳边。但毛明看着那片湿润的陡坡,看着土埂上小心翼翼的身影,看着被水流冲到路中央的细小碎石,只觉得心头那根弦,绷得更紧了。这条路,像一头难以驯服的怪兽,每一次看似有效的压制,都会引来它更阴险的反扑。
高华民那句“湿路加下坡滑得更厉害”的警告,像根冰冷的针,扎在毛明刚刚因压住扬尘而松快了一瞬的心上。他看着洒水车吭哧吭哧地来回喷洒,看着水雾弥漫下暂时清爽的空气,再望向那段湿漉漉反射着阴沉天光的陡坡,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这水,是解药,也是毒药。
果然,当天下午,老天爷就像故意要验证高华民的预言。一场不大不小的秋雨,不期而至。冰冷的雨点砸在刚刚被洒水车浇透的路面上,瞬间将那些被水浸泡松软的浮土和碎石,搅拌成了粘稠、湿滑、令人心悸的泥浆!
卯水桥西延线,这条本就饱经磨难的路,彻底变成了一条巨大的、流淌着黄褐色泥汤的滑道。
毛明坐在警车里,雨刮器疯狂地左右摇摆,刮开一片又一片浑浊的水幕。他看着窗外,心沉到了谷底。
最触目惊心的,是那段陡坡的下坡路。一辆满载着建筑废料的重型渣土车,像一头小心翼翼挪动的钢铁巨兽,正以极其缓慢的速度下行。司机显然知道危险,死死踩着刹车。但巨大的自重,湿滑的泥浆路面,让刹车效果大打折扣。车轮碾过之处,泥浆被挤压得向两侧飞溅,留下两道深沟。车身时不时地轻微侧滑一下,每一次滑动,都让驾驶室里司机的脸绷得像块石头。
更揪心的是那些被迫推着自行车、三轮车走在湿透碎石土埂上的非机动车。土埂表面的碎石被雨水和之前的洒水彻底泡软,踩上去像踩在涂了油的鹅卵石上!一个妇女推着辆装着菜筐的自行车下坡,脚下一滑,“哎哟”一声惊叫,连人带车摔倒在泥水里!菜筐滚落,青菜萝卜沾满了污泥。她挣扎着想爬起来,脚下打滑,又摔了一跤,狼狈不堪。
“操!”毛明一拳砸在方向盘上,喇叭发出一声短促的哀鸣。他推开车门,冰冷的雨水瞬间浇透全身。他冲到路边,想帮忙扶起那个妇女。
就在这时!
“轰——!!”
一声沉闷的、令人牙酸的巨响,混合着金属扭曲的刺耳噪音,猛地从陡坡下方传来!紧接着是人群惊恐的尖叫!
毛明心头巨震!顾不上扶人,拔腿就往坡下冲!陈恄和高华民也闻声而动,三人踉跄着冲下湿滑的陡坡!
眼前的景象让毛明瞳孔骤缩!
正是那辆重载的渣土车!它像一座倾倒的小山,庞大的车身歪斜着,驾驶室一侧高高翘起!右后方的几个轮子,深深陷进了路边被雨水和洒水彻底泡软、塌陷的路基里!巨大的车身重量,加上下坡的惯性,硬生生将那段本就脆弱的路肩压垮了!车斗里沉重的建筑废料倾泻而出,滚落在泥水里!万幸的是,车身没有完全翻倒,只是严重倾斜,卡在了垮塌的泥坑边缘。驾驶室里的司机吓得面无人色,死死抓着方向盘,动也不敢动。
垮塌的路基边缘,离那条湿滑的碎石土埂——所谓的“人行道”,只有不到两米的距离!飞溅的泥浆糊满了土埂,刚才摔倒的妇女连滚带爬地远离那片危险区域,脸上是死里逃生的惊骇。
“救人!先救人!”毛明吼着,和陈恄冲向渣土车驾驶室。高华民则立刻指挥赶来的几个西头村汉子,用最快的速度在垮塌区域周围设置临时路障,疏散被堵住和看热闹的人群。
渣土车司机被安全地弄了出来,腿软得站不住,被两个汉子架着,嘴里反复念叨:“刹不住……路太滑……边上的土是软的……一压就垮了……”
毛明站在垮塌的深坑边,看着那辆如同搁浅巨鲸般的渣土车,看着倾泻而出的废料,看着被泥浆覆盖的土埂,再望向被雨水冲刷的陡坡路面。那上面,湿滑的泥浆在车轮反复碾压下,反射着冰冷的光。洒水车压下去的扬尘,被这场雨彻底变成了更致命的东西——一条裹着泥浆、随时可能吞噬一切的滑道和陷阱!
“毛队!毛队!”张桂花不知何时又挤到了人群前面,她没再哭喊,只是脸色苍白得吓人,声音带着一种冰冷的、绝望的平静,“看见了吧?这路……就是个吃人的无底洞!你们洒水……压了灰,又招来了滑倒摔跤,招来了塌方翻车!你们填坑……挖出了要命的管子!你们修人行道……垒出了停车的空子和摔人的滑道!你们管违停超车……管得自己浑身是血!管得过来吗?”
她抬起手,指向那辆深陷泥坑的渣土车,指向湿滑陡坡上小心翼翼挪动的行人,指向整条笼罩在雨幕中、如同巨大伤疤的卯水桥西延线:
“这路,从根子里就烂透了!你们补东墙,西墙塌!堵北风,南风漏!你们拼了命,流了血,换来了什么?换来了更多的血!更多的伤!更多的恨!”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泣血的控诉,“毛明!高华民!你们醒醒吧!别在这条绝路上耗了!没用的!填不平的!救不了的!这就是条……吃人的路啊!!”
张桂花的哭喊,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狠狠捅进了毛明的心窝。他站在那里,冰冷的雨水顺着脸颊往下淌,混合着泥浆。他看着深陷泥坑的渣土车,看着泥水里挣扎的行人,看着陈恄脸上被泥点糊住的警徽,看着高华民拄着拐、在雨中指挥疏散的、微微佝偻的背影……
一股巨大的、几乎要将他彻底压垮的疲惫感和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他所有的咆哮,所有的铁腕,所有的殚精竭虑,在这条从根子上就带着穷病、带着短视、带着先天不足的破路面前,显得那么苍白,那么可笑,那么……徒劳。
填坑引出了燃气管。压尘引来了湿滑塌方。隔离人车引出了违停和致命缝隙。用血肉之躯竖起的规矩,在混乱和绝望面前摇摇欲坠……张桂花说得对,这就是个无底洞!一个吞噬一切努力和希望的无底洞!
高华民拄着拐,慢慢走到毛明身边。雨水打湿了他花白的鬓角,那条伤腿在湿冷中僵硬地支撑着身体。他没有看毛明,目光落在深陷泥坑的渣土车和垮塌的路基上,又缓缓移向雨幕深处那条蜿蜒的绝路。
“她说的……”高华民的声音在雨声中很轻,却清晰地传到毛明耳朵里,“不全错。”
毛明身体猛地一震,布满血丝的眼睛难以置信地看向高华民。
高华民依旧没看他,只是抬起没拄拐的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和泥浆,声音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
“这路……是绝路。从它修在三十度陡坡上那一刻起,从底下埋着废管子没人管那一刻起,从没钱削坡、只能硬垒空壳路基那一刻起……就注定了是条绝路。我们……”他顿了顿,拐杖头深深戳进泥水里,“就像拿着破瓢,在舀一片沸腾的油锅。锅底的火不灭,油星子,永远扑不完。”
他转过头,终于看向毛明,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没有愤怒,没有绝望,只有一片沉重的、看透本质的疲惫:
“毛明,认了吧。我们救不了这条路。至少……救不了所有人。”
“认了?!”毛明像是被这两个字狠狠烫了一下,布满血丝的眼睛瞬间瞪圆,一股混合着被背叛和狂怒的火焰直冲天灵盖!他猛地一把揪住高华民的衣领,几乎将他提离地面!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痛苦而嘶哑变形:
“高华民!你他妈说什么?!认了?!王根生的命就这么算了?!那孩子头上的血白流了?!张桂花的农药白喝了?!今天翻车的司机差点被活埋也白瞎了?!还有外面那些等着路通、等着活命的乡亲!他们怎么办?!都他妈认了?!等死吗?!”
高华民被他揪得一个趔趄,伤腿剧痛传来,脸色瞬间煞白,但他没有挣扎,只是用那双平静得可怕的眼睛,直视着毛明眼中燃烧的疯狂火焰。
“不认……又能怎样?”他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像冰冷的铁锤,砸在毛明心上,“继续洒水?等着下一个在湿滑陡坡上摔死的人?继续用人堵?等着下一个被逼疯的司机撞飞我们的兄弟?继续修那半米宽的土埂?等着下一场雨把它冲垮、再压死几个?毛明!我们不是神!我们填不了这无底洞!再填下去……除了把自己和更多的人……一起埋进去……还能有什么?!”
“砰!”毛明一拳狠狠砸在高华民身后的警车引擎盖上!巨大的声响震得雨水都飞溅起来!他胸膛剧烈起伏,像拉破的风箱,血红的眼睛死死瞪着高华民,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高华民的话,像一把冰冷的解剖刀,精准地剖开了所有徒劳的努力和血淋淋的现实。无力感,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他最后一点支撑的力气。
就在这时,对讲机里传来陈恄带着哭腔的嘶吼:“毛局!老高!快来!桂花婶子……桂花婶子她……跳下去了!!!”
毛明和高华民同时如遭雷击!猛地转头,看向陡坡垮塌的方向!
只见人群混乱的惊呼声中,张桂花像一截失去生命的枯木,挣脱了试图拉住她的村民,朝着渣土车深陷的那个、被泥浆和雨水灌满的、如同巨大伤口的垮塌深坑,纵身一跃!
“桂花——!!”毛明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拔腿就冲!高华民也顾不上腿伤,拄着拐杖,跌跌撞撞地跟着扑过去!
晚了。
浑浊的泥水只冒了几个气泡,瞬间吞没了那个绝望的身影。只有那深不见底的、泛着黄褐色泡沫的泥坑,像一张狞笑的嘴,无声地嘲弄着他们的所有努力,所有的挣扎,所有的……绝望。冰冷的雨水,无情地冲刷着深坑边缘新鲜的泥浆,也冲刷着毛明和高华民僵立在坑边、如同石化般的身影。